距離山頂越來越近,江聲已經可以看到在山下看到的那棵老鬆樹。比他想象的樣子還要更大更茂盛,很是壯觀地屹立在那裏,紅色的飄帶在風裏飛揚,有些經過歲月腐蝕,已經褪成淡淡的粉白色。很顯然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地方,一個無人問津的公園,這個廟這棵樹就是唯一的活招牌。司機按開車頭的喇叭,一連串的介紹聲從喇叭裏響起,介紹這個廟存在多少年啦,這個老樹多有靈啦,之類的。江聲和顧清暉下車,跟著人群一起走進廟裏。江聲走在前麵,不知道顧清暉的手緊攥著,還在輕微顫抖。人流分散。有的人還要先去拜拜神仙,有的人要去燒香,從進廟的一瞬間就開始分流。隻有江聲和顧清暉是為了看看許願樹來的。樹很高,所以底下密密麻麻地拴著紅絲帶,高處的樹冠無人問津。江聲站在那裏看別人拴在紅絲帶上的字,人的願望雖然千篇一律,但結合他們的字體和偶爾提到的故事看還是很有意思。有希望和某某一生一世的,有希望父母身體健康的,有希望事業、學業有成的,還有希望考研上岸,出海順利,希望暴富變有錢的。顧清暉問,“江先生的願望是什麽?”江聲攤開手,表示大腦一片空白。思來想去,江聲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個毫無追求到這種地步的人。他無所謂多麽健康長壽。人的壽命哪怕現在就到頭又會怎麽樣。世界又不會因為江聲死掉就爆炸。也無所謂有沒有人長久地愛他。把愛情看得太重的人都是大笨蛋,當然,他並不是特指某一個人。事業如何發展倒是會稍微上點心,比如現在,他就在努力工作努力營業!但其實江聲是隻要攢到足夠的錢,就會選擇不上班的那種人。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而對自己來說,他喜歡的生活就是一種無法被界定的空白。想法能隨時左右行為,注定那些被稱為願望的那些東西,都早早被實現過了。顧清暉站在一旁看著他。青年半長的發絲在風裏微微起伏著,仰起頭一個個把紅綢看過去的樣子很安靜。他的平靜讓人覺得他好像是漂亮的生靈,生活在茂密神秘的森林,在月光下的溪流旁偶爾能遇見,和他的遇見會被稱為奇遇,那一瞬間足夠讓人成為一生的囚徒。顧清暉思緒恍惚回到了過去。在很久之前,他和江聲也一起許過願。海城有名的許願池,許願的方法是用一枚硬幣隔著水投進王八的嘴裏,不少老人說那樣就會很靈驗。那種操作好像需要一點運氣。因為顧清暉好多次都沒有成功,江聲隻試了幾次,那枚硬幣浸入水裏搖晃著落進烏龜的嘴裏。周圍一起觀看的人都爆發驚羨的聲音。那時候的顧清暉就和現在一樣,問他有沒有什麽心願。江聲咕噥著說,“我隻是玩玩。你也太天真啦,這世界上根本沒有能被神仙實現的願望。”說著又揚起眉毛,“如果真的能實現,那我要希望剛剛投進去的那枚硬幣現在就回到我的手裏。”江聲正經地等了兩秒,然後攤開手對他說,“沒有吧?說明神仙還挺沒用的。”可江聲這樣驗證神仙無用論的做法本來就非常不講道理。人許願總是朝向未來,江聲許的願望卻是希望讓過去投出去的硬幣回到現在的他的手心裏。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直到他看到江聲自己去把那枚硬幣拿到手,他才意識到在江聲這裏沒有什麽不可能。世界有規則,江聲的世界有江聲的規則,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遵循的道理是屬於他自己的。隻要他想要,他都可以得到。他像個可憐兮兮的水鬼站在那裏,對他攤開手心水淋淋的硬幣,眉眼在那樣的光芒下帶著熠熠的亮彩。“看吧!”“比神仙更厲害的人是誰?”得意,傲氣,飛揚而蓬勃的自信,讓回憶裏的江聲明亮得不可思議。顧清暉大概是有點獨斷專行的悲觀主義。他總認為失去的是更好的,他不願意追憶過去,他認為殘缺才是藝術品。過去的理應過去,讓一些人永遠留在回憶裏,讓記憶將其不斷美化雕琢,成為一種精神符號似的象征,是他給江聲和那段年少無知懵懂的感情最好的結局。但回歸現實,他發現自己的想法太狹隘。顧清暉看著樹下的江聲,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落在他的身上。他長得高,輕鬆抬手就把略高的地方一截快鬆脫的綢帶係緊,但係完又嫌髒,垮著臉皺著漂亮眉眼,走回來對他攤手要紙巾。顧清暉眸光隱約波動。他從口袋裏拿出手帕遞給江聲,克製而有禮地不去觸碰他的指尖。好多年了。他不曾蒙上塵埃,隻會以更鮮亮的色彩覆蓋黯淡的回憶。第045章 暴露就暴露之雨後未幹透的絲帶冰冷濕膩, 碰過之後那種髒兮兮的感覺像是會轉移。江聲撇著眉眼甩了甩手,把顧清暉遞來的手帕接下。柔軟的布料展開的瞬間,有些熟悉的清爽冷香頃刻彌散開。香味是很奇怪的東西,它總帶著畫麵感。如果和某段記憶聯係在一起, 那麽之後每次聞到, 記憶就會被重新喚醒。江聲腦袋嗡了一下, 被一些蓬勃的滾燙的模糊的記憶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條手帕上的味道,和在江聲喝醉之後, 把他壓在床上親的人的味道好像。他頓了頓, 抬頭看向顧清暉。男人身材挺拔, 瞳色很淺。沐浴著陽光站在那裏,連深邃英挺的五官都被弱化了存在感,讓人隻能注意到他淡到隨時會消失的孤冷氣質。顧清暉垂著眼皮,發絲被風揚起,客氣地問他,“江先生,怎麽了?”江聲:“。”有點無語有點繃不住, 如果能說話的話他要大聲問出口:怎麽了。你說怎麽了!你怎麽有臉問怎麽了!你們娛樂圈的人都好能裝, 我說真的。特別是跟演戲掛鉤的!狗都不談!雖然是早有預料的答案,但真正完全在麵前揭露的這一刻江聲依然覺得荒謬, 離奇,以及微妙的割裂。拜托。誰能覺得高嶺之花會是個大半夜摸進房裏偷親一個醉酒之人的變態啊。他還有潔癖,他有潔癖碰江聲的時候怎麽還摘手套,怎麽還親江聲嘴巴!明明剛才顧清暉遞手帕過來的時候都紳士克製, 那麽近的距離他連江聲的手都沒碰到, 他正常的樣子明明看起來很有分寸。江聲吸了口氣,悶著頭把手擦幹淨, 故意把他用過的手帕重新塞給有潔癖的顧清暉。指尖隔著手套碰到顧清暉的手指,江聲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蜷縮一下。這樣的行為當然很不禮貌,江聲知道。特別是明知道一個人有潔癖還故意這樣做,那就是非常不禮貌。正常人至少應該問一句如何處理,然後客氣地收回自己的口袋說等洗幹淨歸還什麽的。但是江聲不想這麽幹。事實怎樣,他早就有猜測,現在令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開始在想,顧清暉是不是明知道這條手帕上沾的味道會暴露他在哪裏幹過什麽事情,然後還要故意遞給他,看他回憶起來,看他識破,看他後知後覺的驚訝表情以作為趣味。就像一些危險分子會故意在犯罪後給警局打電話交底一樣。挑釁,玩弄,彰顯那種無所畏懼的自大……江聲木著臉看向顧清暉。他總是不吝於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一個變態。顧清暉的臉上很平靜。沒有挑釁、玩弄、自大,隻是靜靜看了他兩秒,然後把雖然看不出來但的確髒掉的手帕重新折疊,收拾得很整齊,再放回口袋。江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受不了了。你的潔癖呢哥,亮出來給我看看。【好好好,是牽手!顧導手指回縮是不是下意識的挽留!剪刀手出列,開剪!三秒鍾之內我要看到顧江cp登上某站熱門第一!!!】【這潑天富貴終於輪到我cp了(撒花】【就我一個忽然覺得好奇怪?為什麽江江忽然開始好生氣的樣子?】【江江的情緒確實變化得很明顯。按顧導的觀察力不至於看不出來。他既然什麽都不說,那麽顯然是一樁隻有小情侶自己知道的事情!哼哼,我們都是小情侶y的一環罷了】【我就說該24小時直播的啊!我每分鍾都在細品啊,為什麽還會有種漏集的感覺!蒼天啊,剪輯啊,監控啊!到底什麽事,讓我看看,我要看看!】許願樹看完之後,顧清暉又帶著他在廟裏麵逛了一圈。江聲很久沒去過廟裏,以前江家祭祖拜神他都不去,完全不知道現在的世界已經發展到賽博煙火錢了。江聲看著巨大神像下麵的二維碼,盯著看了兩秒,又看了兩秒。大人,時代真變了!神仙也在與時俱進了!隻要時代發展夠快,接下來說不定寺廟裏都是真賽博神仙騰雲駕霧,主打一個拜神體驗感!差不多參觀完之後,顧清暉帶著他原路返回。不遠處就是觀光車的停車點。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許多,坐車的人比上山的時候還少。廟宇旁邊有一條石子路,周圍堆著不少碎石子。江聲踢著小石子跟在顧清暉後麵走,腳尖用力一踹,石子飛起來踢到顧清暉的小腿。石頭帶著泥灰和雨後未幹的水痕,清晰至極地在顧清暉幹淨的褲腿留下了一點不容忽視的痕跡。顧清暉腳步一頓,低頭看了看褲子,眉心蹙起來。江聲覺得他這樣總該生氣了。代入自己,如果有人這樣對他,他也是會生氣的!生氣好。他生氣江聲也生氣。然後他就能開口說話罵人,畢竟生氣上頭的時候誰還會管規則呢,一切都會很順理成章!顧清暉抬起頭,清透目光看向他。察覺到他輕微的問責意思。江聲條件反射般眨眨眼,往四周看了看,困惑搖頭,表示自己沒看到這飛來橫禍的始作俑者。顧清暉頓了頓,口吻是很無奈的,“江先生。”江聲望著他,眼睛烏黑烏黑的,好像他知道自己犯了錯也會被原諒,所以總是這樣肆無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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