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了左右,書房裏隻有丁儒熙一人在窗前獨站,窗外引航燈的光芒落在丁儒熙身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太空裏沒有日夜之分,不管何時窗外都是繁星璀璨的景象。長年的軍旅生活,丁儒熙早已習慣太空的黑夜,也習慣了太空的寂寥。在第七軍團士兵眼中,丁儒熙是不折不扣的苦行僧。不是沒有家族想跟丁儒熙聯姻,也不是沒有人想靠近他身邊。但丁儒熙的內心有一棟無形的高牆,拒絕任何人的踏足,也拒絕改變早已沉寂的心。別的政客緋聞層出不窮,情人一茬又一茬地換,丁儒熙這麽多年依舊是獨自一人。因他清明廉潔,在第七軍團乃至黃道十二宮,威信與民望都極高。這次醜聞對丁儒熙的形象影響巨大,亂-倫這個帽子扣下來,完美的形象將崩塌得一點不剩。“對不起。”賀天海全息投影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他身後。丁儒熙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我好像欠你的更多了。”回答賀天海的依舊是滿室寂靜。“我會發表單獨聲明,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賀天海說。“不必了。”丁儒熙卻道。賀天海愣住。“報導裏說的都是實情,既是實情,就該接受批判。”丁儒熙平靜道。“阿熙!”賀天海重重的低喝。“當年婚約,我心裏接受的人隻有你,我並不知道妍熙被你家內定。”丁儒熙回頭怒視。“但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跟我家有婚約!”家族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想起這人把他耍得團團轉,想起家族把他姐弟二人當棋子操縱,丁儒熙沉寂的心便翻騰著怒火。賀天海再一次無法反駁。為什麽婚約秘而不宣,當時正值賀天海競選星域行長,賀氏裏明爭暗鬥一團亂,外又有別的家族勢力從中作梗。為了拉攏更多勢力支持,賀天海的婚約一直被當做政治籌碼,一直都被擺在談判桌上交易。賀天海知道丁儒熙氣他什麽。他確實無意瞞著丁儒熙,但確實有意拿婚約當籌碼,隻這一點,賀天海就無從辯駁。曾經賀天海自信地以為,過程不重要,隻要他心裏愛的是丁儒熙,隻要最終娶的是丁儒熙就行了。卻不想這裏麵還牽扯了丁妍熙。丁氏想讓丁儒熙從軍繼承父業,不願意他跟賀天海結婚,以免成為賀氏的人,避免日後賀氏獨大。家族長老便在背後操作,把丁妍熙推了出去,丁妍熙不知道內情,也向賀天海傾注了感情。同時賀天海也不知道內情,圍繞著他的人太多了,他要忙的事情也太多了,根本無暇顧及每一個人的想法,大部分追求者都被他忽略了。這段關係可謂是剪不斷理還亂,家族利益,感情糾葛,就連當事人都無法解釋清楚。丁妍熙的死是兩人之間無法打開的死結,賀天海隻覺得頭痛欲裂,這麽多年他一直嚐試緩和彼此關係,但每每談到這裏便無法繼續。賀天海知道丁儒熙恨自己什麽,從前每一次溝通,他都不敢提丁妍熙的死。此時看著丁儒熙眼中對自己的恨,賀天海忽然便明白,確實是回不去了。“難道你希望我真的娶妍熙?”丁儒熙愣住。“你若不嫁,我也不可能娶她。”賀天海肯定地說,眼中是終於心死的平靜。“妍熙的死,確實是我的原因,我會發表聲明承擔一切責任,接受民眾的譴責。”說罷賀天海的身影消失,書房重回寂靜。丁儒熙看著投影消失的位置,久久沒有回神。一步錯,步步錯,他們終究還是錯過了。捂住心口忽然抽痛的位置,丁儒熙隻覺得像挨了一記悶錘。他曾經深愛的人,日思夜想卻從未擁抱過的兒子,夢想中的完整家庭,一切都錯過了。一個小時後,總統府發表了一則聲明,解釋網上流傳的醜聞。一是當年丁賀兩家的婚約隻是口頭約定,沒有指定婚約對象,雙方也沒有舉辦正式的訂婚儀式,不存在出-軌亂-倫。二是賀天海與丁儒熙曾經是戀人關係,在賀摯空出生前已經和平分手。賀天海與丁妍熙沒有訂婚也沒結婚,孩子隻是以養子的身份,記在丁妍熙名下。三是丁妍熙的死與丁儒熙無關,賀天海否認與丁妍熙有不正當關係,卻又承認自己沒有正確處理與丁妍熙之間的關係,導致這場悲劇。聲明再次掀起了討論熱潮,各大平台熱搜過半都與此事有關。媒體賣力地抹黑,甚至越說越離譜。經曆過創世教醜聞,皇帝的醜聞,作為見過世麵的吃瓜網民,當然不會盲目輕信任何一方的一麵之詞。就目前證據來看,隻有賀摯空的身世是實錘。有沒有成功抹黑丁儒熙另說,賀摯空的出身倒是更顯赫了。第七軍團首長跟第十一軍團首長居然是父子關係,加上賀總理,這一家人把持了黃道十二宮的軍政。吃瓜網民關注方向逐漸跑偏,網友戲稱三位一把手為第一家庭。該稱呼立即被媒體引用,借以嘲諷黃道十二宮賀氏獨大。羊氏勢力在背後推波助瀾,目的是為了分化東方勢力,立即趁機提出賀摯空身世陰謀論。媒體調轉槍頭開始質疑賀天海的目的,是不是為了掌控黃道十二宮,才隱藏賀摯空的身世,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建立一家獨大的勢力。輿論紛亂,吃瓜網民能看到表象,但也理解不了更深層次的東西。比起政治問題,其實他們更關心賀天海與丁儒熙的醜聞。網絡風向如何已經不重要,羊氏已經達成目的,整個黃道十二宮政壇內部,掀起了一波暗流。沒想到賀摯空居然是丁儒熙的兒子,這麽一看,賀氏的勢力已經隻手遮天。有家族認為賀氏氣候已成,不敢觸碰賀氏逆鱗,紛紛選擇閉嘴。也有家族憤懣不甘,認為再不有所動作,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一時黃道十二宮內部暗流湧動。其中以羊氏最為活躍,羊宗政忙裏忙外地拉攏勢力,迅速聚攏起了一個小集團。第163章 恨我嗎羊宗政這麽大的動作自然藏不住, 以羊宗政為首的內部敵對勢力,徹底浮出水麵。丁儒熙賀天海當年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根本沒有時間給兩人處理清楚, 也沒有時間給賀摯空考慮,要怎麽麵對這位舅舅,倒是讓三人先把這事放一邊。反對派勢力趁著緋聞風波,來勢洶洶的圍攻賀天海。他們打算以賀天海作為切入點, 先以緋聞風波逼迫他交出部分權力。長老會每日吵吵嚷嚷,變得跟皇室議會一樣,每有政令要裁決便總有人出來拖後腿。賀摯空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當天便釋放消息,他將親自到玄武與丁儒熙會麵,確立兩軍團今後的緊密合作關係。那日的核心會議之後,大部分高級軍官當天便離開, 都各自前往新駐地上任。隻有個別的軍官被要求多留幾日,林星容便是其中之一。新設立的天紀星共同帶特別行政區,橫跨第七軍團與第十一軍團勢力範圍,地理位置偏遠又靠近邊境, 星球貧瘠生態係統一塌糊塗。因星球本身資源極度匱乏, 經濟學者評價天紀星的發展潛力,隻得了40分的評分。“別看現在居民不用餓肚子好像挺不錯,實際上天紀星的人均 gdp還沒有五百星幣,而我們黃道十二宮的人均gdp是三十萬星幣。”經濟學者十分得意地比了個三的手勢。“這些廢星難民大多是文盲, 能夠創造的價值極其有限,也就注定了這片特別行政區起點極低, 無法接觸高新科技產業。”經濟學者侃侃而談,在他口中天紀星就是個一文不值的廢星。為了輔助林星容建設特別行政區, 丁儒熙秘書室特意派來經濟學者與林星容溝通,希望雙方能碰撞出火花,把特別行政區建設得更好。能不能建設得更好還未知,火花倒是碰撞出來了。全息會議裏,王夕光擼著袖子與那經濟學者爭得麵紅耳赤。“我們的發展方向也不是高新科技,農業生產與輕加工才是我們的發展重點,還有,我們是一無所有的戰後重建,你知道這五百gdp,多麽來之不易嗎!”“除非你們能發展成上規模的農業星球,或者締造出一個小商交易市場,否則無論是農業還是輕加工都難以發展起來,你們現在小打小鬧不過是坐井觀天。”經濟學者根本不給麵子,話都挑難聽的說。砰一聲,商會代表白生安也擼了袖子,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懂個屁,這要是一個正常的綠色星球,還用你教嗎?老子直接去招商砸1萬個億下去,要有多現代化就有多現代化。”再吵下去要沒完沒了了,林星容無奈禁言,但是他也覺得這些經濟學者紙上談兵,學術論據一套一套的挺能唬人,但是說了半天沒有一條切實能行的建議。林星容總結。“今天的交流會先到這裏吧,王大尉,還要麻煩你把會議內容整理成草案,我與丁上將商議後再定奪。”現有的天紀星社區與混沌星社區,共有原居民一百多萬,目前林星容已經解決了這些人的溫飽,以及就業問題。農業方麵,天際新社區大力推廣漿果樹種植,育苗場規模化培育漿果苗,也扶持有條件的居民自己嚐試育苗。按目前的培育速度,不出三年能把社區附近的這片廣袤戈壁灘變成綠洲。另外蜥蜴養殖也頗具成效,子代的攻擊性大大降低,相信再過三五年,一代一代地馴化下來,蜥蜴會成為優良的畜牧品種。蜥蜴肉非常鮮美,目前社區內部便供不應求,暫時沒辦法對外出口。蜥蜴畜牧業做起來,規模化出口也隻是時間問題。另外,隨著各路工廠竣工,小商品輕加工非常適合天紀星社區,又因人工相對廉價,企業的利潤十分可觀,產業園的第一期招商已經全部滿員。但是想讓天紀星更上一個台階,光靠這些確實不行。因大環境受限,他們沒有辦法把漿果樹種滿整個星球,又由於人口有限,大肆招商也沒有這麽多工人做工。也難怪經濟學者完全不看好天紀星,他們基本一致認為,天際星做得再好頂天了再把gdp翻一翻,想要恢複戰前的繁榮根本不可能。總會有辦法的,林星容並不泄氣。“林大校,賀中將抵達玄武了,請您過去一趟。”這時有人來報告。賀摯空要來玄武,林星容當然是知道的。丁儒熙的辦公室,賀宙森殷勤地安排布置本次下午茶會談。走廊外很快傳來動靜,賀摯空走下浮空車。“賀中將,很久不見。”賀宙森敬禮,算起來在視頻會議裏才見過,但是現實裏的會麵確實很久不見了。“賀叔,不必多禮,今天是家庭聚會隨意就行。”賀摯空說罷看向茶桌前的丁儒熙。聽到賀摯空說這是一次家庭聚會,丁儒熙微不可查地愣了愣,但很快神色恢複如常。“舅舅。”賀摯空一如往日那樣,不十分親近但又不疏離的喚了一聲。丁儒熙點頭。“過來坐吧。”賀摯空出生前就沒了母親,長到七歲才第一次見到丁儒熙,那時丁儒熙剛升任大校,且在北天邊境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在小小的賀摯空眼中,這位初次見麵的舅舅,是猶如大廈一般隻能仰望地存在。之後丁儒熙返回前線,這一去又是四年,雖然偶爾會有視頻通訊問候,但彼此卻十分生分。直到賀摯空升上高中那一年,丁儒熙因戰功卓著,在一眾上校中脫穎而出,繼承了第七軍團成為上將。丁氏家族長老再也無法左右丁儒熙的決定,也是這個時候開始隻要寒暑假,丁儒熙便把賀摯空接到身邊,與他的學生塗宣一起在軍中學習。到底是錯過了兒童時代,兩人沒辦法像父子那樣親密,其實賀摯空對賀天海一樣,賀天海忙起來經常兩三個月不見人,比之丁儒熙對賀摯空陪伴得更少。其實賀摯空早就習慣了這種親情關係,於他而言是舅舅還是父親沒有區別,他們彼此間的聯係不會就此而改變。這次賀摯空親自到玄武見丁儒熙,正是要對外釋放這個信號,他們的緊密關係不會就此改變。看到兩人一如從前,賀宙森高興極了,老臉都是欣慰。沒人留意到站在角落的嶽萬,雙眼猩紅,仿佛醞釀著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