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臣麵無表情，繼續一字不改地吐槽。聽著殷臣看似淡然、實則隱隱崩潰的控訴，宋葬終於得知了自己在麻醉作用下，放飛自我、喪心病狂的操作。當宋葬玩夠了世家少爺的戲碼之後，居然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地走劇情。被抄家流放，暗中籌謀造反大計，帶著貌美書童一路招兵買馬，成為打家劫舍的凶蠻土匪頭子。此時的飛船，已經順利進行短距離空間跳躍，坐標位於a區邊緣，治安稍差，星球設施也較為荒涼，就像繁華京城邊緣被無視的郊區。於是宋葬決定，立刻實踐自己成為搶劫犯的理想。他沒搶貧窮星球上的普通人，而是支使著殷臣繞路突襲，狠狠搶了幾個路過的星盜。真的隻是路過。人家星盜隻是把船隻停泊在無人區域，安分守己過日子，今天壓根沒想鬧事，結果卻被宋葬和殷臣聯手搶光了財產積蓄，拆了武器炮彈，打包帶走所有花裏胡哨的改裝武器，險些連褲衩都保不住。溯源達成，宋葬滿意地纏著殷臣一頓猛親，把人嘴唇都親破皮了，這才愜意饜足地再次沉沉睡去。搶回來的破爛，被殷臣隨手扔在飛船艙底，剩下的珠寶和星盜特供“野味”美食，倒是可以留著玩玩。“……天啊，我好邪惡。”宋葬心情複雜，甚至有點小驕傲。殷臣頷首肯定，幽幽冷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壞人。你總想證明你不是，但其實你最喜歡看我被欺負的樣子，簡直心如蛇蠍。”“我錯了嘛……”宋葬在他懷裏扭了扭，軟聲道完歉，還想倒打一耙，“可是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你異食癖，偷偷吃我腦子，你也居心叵測！”殷臣怔了一下，薄唇微動，但沒說話，也沒有試圖辯解。宋葬還是很慶幸的，殷臣有自己的傲氣，即便他有想隱瞞的事，但至少從不屑於捏造謊言。於是見殷臣反應不對，宋葬趕緊趁熱打鐵，繼續盯著他的眸子追問：“我懷疑你不是第一次吃我腦子了，從幸福小區開始到現在，我失憶過幾次？“快點說實話，不然我就闖進你的章魚身體裏，吊死在你的心髒旁邊。”這又是什麽稀奇古怪的威脅話術……殷臣唇角微抽，無奈地回答：“加上今天麻醉失憶，一共也隻有兩次。”“所以你為什麽吃我腦子？”宋葬審視般眯起眼睛，“把我的記憶啃掉了，對你有好處嗎？”殷臣沉默片刻：“既然你已經想起了片段畫麵，那就說明你的大腦功能健全，仍儲存著曾經收錄的記憶。自己繼續慢慢想。我動你的腦子，也是在幫你。”宋葬也沉默了，聽殷臣一本正經的解釋，隻感覺哭笑不得。正常人想都不敢想，原來吃掉別人的少量腦組織，居然也能被稱作一種【幫助】的方式。當然，殷臣吃都吃了，宋葬也沒必要揪著這一點繼續爭吵。畢竟他們現在還有很多正事要做。例如開顱手術的本來目標解決ai小星。這個過於鮮活的人工智能，被殷臣連帶著腦組織一起剝離出來，送去解析化驗。殷臣的設想沒有出錯，這果然是來自蟲族的腦機生物黑科技。相比起薔薇帝國使用的皮下植入芯片，還有混亂的出生檔案登記管理，蟲族社會的科技更加發達，程序執行顯然更加嚴格而井井有條。當人類還在探索脆弱敏感的精神海、小心翼翼利用身體末梢神經作為虛擬網絡的橋梁之時，蟲族已經正式啟用了渾然天成的腦機接口。在蟲族幼崽從蛋中孵化之前，便會被送入工廠醫院中，集體進行腦機植入培育。自帶蟲紋的稀有雄蟲蛋，將會得到更為溫柔的待遇。順利破殼而出的幼崽們大腦已經初步成熟，他們腦內神經網絡的發育數據，將會被盡數投喂給伴生ai，讓人工智能也隨之形成適配的擬態邏輯網絡。這代表他們可以免費上網，在網絡信號範圍內隨時用意念溝通，腦組織幾乎天生就和蟲族的擬態網匹配在一起。而腦機裏與生俱來的專屬人工智能，預先設計的算法也很特殊。除了擬態網提前投喂的數據以外，它們還將會陪伴大腦的主人一起生活、共同成長，可以從懵懂的初生體開始學習，不斷進步改良，形成自己的思考方式，完美滿足不同個體的服務需求。尤其是體格強韌、生命力旺盛的雌蟲，根本不需要父母貼身教養。擬態網功能強大，會按照年齡段區分，針對幼崽投放許多內容，囊括蟲族全科的教育知識。通過這種神奇又便捷的科技手段，能確保每隻蟲子都能完成“基因傳承”。哪怕他們出生時便被拋棄，在荒廢星球上流離失所，也會順利成長為蟲族可用的一份子。很顯然，ai小星就是宋葬這個蟲族混血的伴生工具。但問題來了，薔薇帝國的星際網絡，是官方獨占唯一合法平台，早就將擬態網的信號徹底屏蔽了。除非掌握特殊的上網技巧，抑或是普通人不知道的信息差，否則別說玩家，就連從小在帝國長大的蟲族土著，也無法輕鬆探查到自己的大腦擁有另一套上網係統。所以在最開始，宋葬他們還真沒想到這種可能。線索是一環連一環的，在小礦星軍營裏偽裝beta護士的雌蟲屍體，被宋葬打包塞進係統空間，扔給殷臣進行處置。殷臣隨手解剖了他的大腦之後，發現蟲族擬態的神經網絡結構很獨特，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雙重勾纏形態。大腦內部的神經元被成套複製，緊密粘連，掃描儀都看不出端倪。神經遞質可以攜帶信息，遊走在兩層一模一樣的神經網絡之間，理論上，交流傳輸暢通無阻。可惜，當時宋葬帶回給他的隻是一具屍體，大腦組織早已失去活性，殷臣無法直接觀測、實驗雙重神經元的特殊功能，先前也僅僅是有所懷疑。直到他們來了a區，與遲煙碰麵交流，殷臣借用了公主的瀏覽權限，查閱擬態網的信息，又從藍寶石皇後的悲劇中得知宋葬身世……事情才變得更加明朗。身為人類和蟲族的混血，無論宋葬是胎生還是卵生，他被以如此暴力血腥的方式強行帶走，就說明他是值得培養的，被植入腦機係統的概率極高。但宋葬為何會被放置在垃圾星上，以孤兒的身份自生自滅，還是個未解之謎。當殷臣解釋完蟲族的網絡體係時，宋葬已經吃了三大塊搶劫而來的布丁。軟軟彈彈的搖晃布丁被挖開嫩滑身體，溢出汁水橫流的梅子色醬液。布丁裏是酸甜口味的果酒夾心，酒精度數極高，星盜特供版本，據說設計靈感來源於omega柔軟的腺體，有點惡俗，口感卻格外美妙。他挖了一大勺，喂進殷臣口中，歪頭問：“那ai小星在什麽地方，它還活著嗎？”殷臣搶走宋葬的勺子，摸摸他腦袋，漫不經心道：“我切了一塊你用不上的腦組織，把它留存在濕熱密閉的環境裏繼續培育。“如果腦組織培育成功，擬態網的係統可以自動連接，你把ai當成外用藍牙就行，安全可靠。”“好厲害……缸中之腦？殷臣你也太牛了，科學怪人的既視感越來越強烈。”宋葬心有餘悸地說著，抬手碰了碰後腦勺。在星盜飛船上醒來之後，宋葬發現他被剃掉的頭發又回來了，隻是回來的方式……比較特別。殷臣考慮得太過周到，提前預定了最纖細的醫療隱形縫合線，將宋葬的頭發收集起來，一根根縫回顱骨切片的皮膚之上。隨後他把這塊骨頭重新消毒，完美地安裝回宋葬的後腦，用釘槍牢牢固定了邊角。現在宋葬的腦袋堪稱凶器，打滿曜鐵鋼釘，當作籃球用力投擲出去，恐怕能造成十人以上的穿透傷害。“算是小型缸中之腦，還在封閉培育中，成功了我就給你試試。“還有，最近你不能再用電磁充能槍，會對傷口愈合速度產生不利影響。”殷臣說著，從係統空間中召出那把【堅硬】的銀刀，反手扔進宋葬懷裏。銳利銀刀的握把之處，裹著柔軟的絕緣材料，有殷臣提前處理的阻電塗層，安全可靠。宋葬感動咬唇：“老公……”“……別亂喊，”殷臣動作一頓，深呼吸，“這把刀先給你用，走吧，到站了。”“到站了？”宋葬扭頭看向玻璃窗外。巡航軌跡鬼鬼祟祟、避開一切雷達探測的改裝飛船，終於順利抵達a區-螟蛉星域。螟蛉星域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名字。所謂螟蛉之稱，最早始於詩經記載，也叫雙帶夜蛾，是晝伏夜出的田間害蟲。幼蟲時期呈嫩綠色，與新鮮綠葉融為一體，成蟲時擁有遮掩身形的翅膀，色澤猶如金黃麥浪。害蟲總會困擾農民，但這般擅長擬態的螟蛉，也有克星。有一類胡蜂酷愛尋找螟蛉的幼蟲，悄然紮開幼蟲嫩綠的身體，在其體內誕下一連串的胡蜂卵。當蜂卵孵化，螟蛉幼蟲便會被萌生的幼蜂撕扯身亡，一身血肉盡數成為幼蜂的食物與養分。說起來，這還是一個猶如鬼故事般悚然的典故。站在改裝飛船的封閉式甲板上，宋葬舉目眺望，看見了一顆美麗的嫩綠色星球，位於星係的核心軸中間，散發出令人難以直視的刺目青綠。這就是螟蛉星係的恒星，由於溫度不夠高，導致周圍的幾顆星球都不太適合人類生存。通過加錢大力改造、培育人工臭氧層與恒溫地域等高科技手段，倒是可以勉強發展出一片宜居小鎮。但普通的a區居民過慣了安穩日子，可不願意廢這份力氣，長途跋涉過來開荒發展。這也是為什麽，位於邊緣郊區的土地產權，大多都被攥在錢多得沒處花的頂層人手裏。隻有他們，可以輕而易舉購入大量的“便宜”土地，開設以機器人與人工智能為主核心的無人自動化產業園區。曾經幹流水線和苦力活的底層工人，早已不被需要、徹底淘汰，遺棄在c區礦井自生自滅。大公主也堂而皇之參與了土地購入的項目，全帝國人民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飛船繞開嫩綠的恒星光輝，直奔提前預設的坐標而去。兩顆形狀殘缺的天然衛星，靜靜環繞著冷色冰山。從萬米高空向下俯視，無邊無際的蜿蜒山脈覆滿霜雪，猶如一條又一條虯結交纏的白色巨龍，碾壓吞噬了這片土地上一切可能出現的生命。自動巡航係統發出兩聲溫柔的降落提示，通過安全計算，選擇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山頭，穩穩降落。【請注意：飛船與預設坐標的距離，約有一千三百米。大直徑代步工具無法前進，請問是否需要激活步行導航？】殷臣挑眉：“激活。”【導航已激活。艙門將在三十秒內開啟，由薔薇氣象島提供的數據顯示，今日冰山星的室外溫度為：零下六十六度。大氣含氧量：18%-13%。】【ai浩瀚海提醒您，請儲備充足的氧氣支援，防寒保暖，避免意外發生。如需緊急撤離，請由船長閣下進行虹膜驗證，及時召喚浩瀚海為您保駕護航。】【您的征途，是遙遠的星辰大海！】話音落下，飛船大門隨之緩緩敞開，刺骨冷風陡然席卷而來。“這ai還挺有用的耶。”宋葬打了個寒顫，抬手緊緊挽住殷臣的胳膊。他穿著輕便款的防護服，防護服的防風層內還裹著軟乎乎的厚圍巾。背包裏裝了壓縮型氧氣麵罩，兩泵即時可用的氧氣罐，可謂裝備齊全。倒是殷臣這個逆天的家夥，絲毫不需要保暖措施，差點直接套上一件短袖就出門了，冷白皮膚在幾乎致盲的雪山中泛著瑩光。還是宋葬受不了，強行抓著他回來穿了件厚外套，看起來才有點活人的樣子。氣溫太低，厚重雪層也被凍得堅硬，與靴子摩擦時發出沙石般的粗糲響動。遵循導航提示一路向前，硬邦邦的雪竟然漸漸變得鬆軟舒適，好似踩著棉花、漫步於虛浮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