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隔著一道艙門,那濃鬱的血腥硝煙氣息也極為強烈,如遊魂纏繞於她的靈魂。這個看似開朗明豔的年輕女人,絕對經曆過無數次生死與戰役的磨礪。宋葬的紐扣屏蔽器,在爆炸中被烈火徹底燒壞,ai小星再次活躍起來。它悄悄地壓低聲音告訴宋葬,這就是薔薇帝國第一軍團的團長,烈日號與皓月號艦隊的艦長凱瑟琳珀西。殷臣看了一眼臥室的方向,淡淡道:“團長,別再這樣叫我。”而凱瑟琳聳了聳肩,轉身坐在沙發上翹著腿:“好吧,缺勤半年的指揮官閣下,在聊什麽?”技術人員立刻回答:“報告團長,我們發現主控ai出現決策失誤,擅自通過了自毀裝置的雙重確認!這次意外爆炸,很可能有內鬼在暗中謀劃,嫌疑人就出自我們幾人之間,需要延遲返航時間,進行安全排查。”“唔……那你們查吧,查出來我就斃了他。但是返航時刻不能更改,將受害者第一時間送達a區接受救治,才是首要任務。”說到這裏,凱瑟琳的臉色驀然一冷,勾唇涼涼地笑了聲:“還杵在這裏幹什麽?查啊!還有,讓那幾個跑去垃圾星上撒歡的趕緊滾回來。誰敢讓航程延誤,導致坎貝爾家族的開發資金沒有及時到位,老娘會親手剝了他的皮,賣到黑市裏抵回幾百星幣。”“是,團長!”“保證完成任務,團長!”技術人員們臉色微白,迫不及待地滾了,在團長麵前緊張得猶如鵪鶉,絲毫沒有之前的隨意自然。宋葬看了看滿臉殺氣的凱瑟琳,再看看淡定坐在一旁、眸底透出幾絲讚同的殷臣,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士兵們會更加親近殷臣,原來珀西團長的日常行事風格,居然比殷臣還凶……他倆都是一言不合就想殺人的凶神,簡直臭味相投。同時被安排為第一軍團的正副手,戰略方針自然也無比契合,唯獨苦了手底下膽戰心驚的小兵。人都跑光了,辦公室裏重新安靜下來,凱瑟琳打著哈欠與殷臣聊了幾句正事,被宋葬盡數收入耳中。第一軍團這回大費周章,啟用了烈日號艦隊的核心飛船,一路跋山涉水、跨越星係,來到遙遠荒蠻的c區,可不隻是為了接引被圈禁的未成年omega。恰好帝國邊境無戰事,軍團新兵需要實戰操練,所以他們還被總司令部安排了許多附加任務。例如閃擊清剿c區的星盜聚居點,回收狂暴alpha的屍體,回收危險指數超標的非法改裝武器和飛船,擊殺c區聯邦政府的首席上座。除此之外,第一軍團還要協助駐紮於礦井的營隊,前往垃圾星油田,進行地質采集檢驗任務。等任務完成以後,順水推舟簽訂資源合作互惠項目,以較為低廉的市價搶先購入五百噸精煉曜鐵,同時攜帶500種不同類型的c區土地樣本,運回a區進行深度檢驗……要處理的場麵活動和雜事太多,隻喜歡打仗的凱瑟琳越說越是暴躁,哪怕穿著厚實穩重的軍大衣,殺意也在源源不斷從她骨頭縫裏瘋狂滲出。其實以第一軍團的辦事效率來說,一個上午的時間足夠充裕,完全可以順利解決以上所有任務。順風順水,沒出現任何意外。……直到烈日號飛船裏的自助體檢艙,莫名其妙啟動了自毀程序。一台軍用體檢艙的保質年限,是四十五年。而偏偏在三年前,後勤部才剛剛係統性更新了艦隊的醫療裝備,所有設施都是市麵上的最新款。簡單估計,這一次爆炸損失的醫療投入,高達數百萬星幣。如果算上櫃子裏被焚燒殆盡的納米修複儀和昂貴的續肢再生藥膏等待……這些是帝國按照軍隊人頭發放的補貼,有錢都買不回來,金額幾乎難以估量。凱瑟琳氣得要升天了,本來還不是很氣,和殷臣算了帳之後越想越氣:“必須找出幕後黑手,嚴查,讓他們賠錢再去死。“還有你的小男朋友,他到底是什麽身份?正常人就算拿著手榴彈躺進體檢艙,也不可能被檢測為敵對目標,殷臣,你知道這種情況有多可疑吧?他要不是被你帶上來的,我已經把他一槍斃了。”殷臣掀起眼簾,淡定回答:“我們昨晚去了一趟礦井底層,一次性摧毀上千枚蟲族的幼卵,現在我的靴底還有卵殼和胚胎組織液,你可以拿去實驗室檢驗。如果宋葬被ai判斷為蟲族入侵,也很合理。”他沒說謊,每句話都是事實。但透露出去的真實信息結合起來,卻能恰好掩蓋更深層次的真相。凱瑟琳果然沒再追問宋葬的問題,但她陡然表情微變,嚴肅道:“礦井裏的事情不能往外說,我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若是有任何異常發現,你可以無條件繞過我的權限,直接找霍爾中校交流。需要武力援助,就讓霍爾親自打報告申請,你負責授權通過。”殷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珀西,礦井裏有蟲族繁衍的痕跡,你不感興趣?平常你最愛殺的就是蟲子。”“不是不感興趣,是不敢!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凱瑟琳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c區的月亮會無差別殺人。”殷臣挑眉:“我知道,昨晚親眼目睹過,但我無法理解它的原理。”“說得好像老娘能理解一樣!”凱瑟琳無奈扶額。她順勢說起了一件殷臣並不清楚的陳年舊事。c區礦井裏有不可描述的危險,在帝國上層早已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但絕大多數人,包括王公貴族,對礦井的概念也僅僅停留在【有危險】這一認知為止,再也無法向前推進。因為知道的太多,真的會死。隨意透露過多秘密的知情者,會在猝不及防時意外橫死,有自盡也有意外,且死相極端慘烈。接收到秘密的人,哪怕守口如瓶,也同樣無法逃離死亡的結局。甚至可能陷入無止境的瘋狂與歇斯底裏中,鬧出各種不可想象的亂子,死得更慘。駐紮在礦星之上的軍營,是唯一有權利隨意談論礦井的“幸存者”。據說在幾十年前,a區高層便曾做過各種試探與實驗。他們在礦星監獄裏選出幾名罪孽深重的殺人犯,並隨機抽選了駐紮營隊中曾進入礦洞的普通士兵,命令他們,將自己在礦井裏看到的一切,事無巨細告訴囚犯。囚犯與士兵一對一,單線交流信息。由於每個人對礦井隱秘的認知程度各不相同,他們達成的結局也並不同。有一名士兵當場心跳驟停,其餘幾人平安地離開監獄,卻在接下來半年內相繼開始生病、受傷,遭遇了花樣百出的不幸情況,接踵死去……到最終,堅持得最久的也沒能活過三十歲。而殺人犯們全都平安地存活了十幾個小時,直到當天傍晚放風時,集體融化在淺淺露出輪廓的淡白月牙之下。沒錯,就是融化。從皮肉到骨頭都化作溶爛粘稠的汁水,橘黃囚衣也被一並腐蝕,用手去抓也抓不起來。排除一切變量,反複對比數次,研究員得出結論是月光在殺人。哪怕告密的士兵逃離c區,但隻要他們曾沐浴在c區的月光之下,也會被一點一點地奪取生機。由於場麵極為驚悚殘忍,此事被a區的科研中心強製性封存,禁止任何人向外傳播他們的實驗結果。而凱瑟琳珀西,雖然是個不愛處理政鬥、不喜歡維持虛偽關係的直性子,但她站在帝國的權力高處,便不得不知曉這些黑暗的曆史。“告密者死得慢,聽聞秘密者卻必死無疑,這種抹殺規則太奇怪了。既然如此,如果我想報複社會,隻需要把礦井的秘密到處傳播出去,就能直接無差別殺人?”殷臣不太理解,挑眉提出質疑。凱瑟琳毫不客氣地回答:“別幻想了,你隻會渾身潰爛、淒慘死在告密的路上,痛苦到悔不當初。c區礦井不是唯一的危險之地,死在a區的無辜者更多,我親眼目睹過無數悲劇。”“真的嗎?我不信。”殷臣喝了一口冷茶。“……姓殷的,別逼老娘和你拚了,你才離開半年,從哪學來的氣人招數?!”殷臣不接話,反而態度冷硬地趁勢緊緊相逼:“到底還有哪裏出現過危險,告訴我大致地區,我親自去調查。“珀西,智能信息時代,沒有絕對的秘密,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否則蟲卵不會出現在礦井底部。如果我們無法解決這些隱患,蟲族隻會更快地掌握關竅,利用它們的危險之處,將人類打擊至近乎滅亡。”凱瑟琳沉默片刻:“你說得對,是我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讓你的小男朋友把門關上,這是軍事要務,不能旁聽。”“砰!”加壓加固的雙層隔音門,驀然合攏。經過昨晚的緊急鍛煉,殷臣對精神力的使用越來越熟稔,現在做這些生活中的小事,他連手都不需要動一下。可惜,珀西團長低估了宋葬的聽力。宋葬依然虛弱地躺在床上,學著像殷臣那樣,用精神力來擺弄周圍的物品。他一邊全神貫注地偷聽,一邊意外把殷臣的衣櫃打穿兩個大洞。……算了。宋葬無語地翻了個身。這種精細功夫,他是真做不來。而在凱瑟琳口中,薔薇帝國幾乎遍地都是危險禁區。危險的來源各不相同,但在每一個經濟不發達、人口聚集度低的中低級星球,至少都有一處不為人知的潛在隱患。傳說中能將人吞吃入腹的平行空間裂縫,走進去就再也出不來的萬米大瀑布,南半球沒有一絲無線電信號的邊遠垃圾星,以及全帝國最大的古化石博物館裏,藏著每年都會擴大一厘米的黑洞雛形……宇宙實在太大了,在玩家眼裏猶如龐然大物的薔薇帝國,也隻算是一名稚嫩的初級旅行家。陌生而恐怖的存在,令人無法理解的事實,詭譎獵奇的地理環境,隻會在人類不斷的發展中出現得越來越頻繁。想要快速定位到與主線有關的禁區,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凱瑟琳說完她所知曉的隱秘,依然努力壓抑著自己,絕不展露出任何可能導致她喪命的好奇心。她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下擺,擰著濃密的金色眉毛,定定看著殷臣。似乎是怕被殷臣打斷,凱瑟琳突然間語速極快,認真道:“殷臣,我知道大公主對你有極大恩惠,可她道德敗壞,非常壞,你明白嗎?我不想說別人壞話,但很多事情是我親眼所見。“沒錯,大公主是一位極有能力的領導者,她確實沒有明目張膽做過違法的事情,但她不是好人!她會偷偷虐狗,也會玩弄所有愛上她的omega,扔給狐朋狗友供其享樂,就像扔一坨不再需要的垃圾。“她接受過許多真摯的情誼,卻從未回報以同等的真誠。這種人,隻會把你的可利用價值榨幹以後再殘忍拋棄。她安排你去礦井駐守,絕對是想借機把你弄死,因為放任你再成長下去,她就無法掌控你了。“我願意為了我手下的兵去死,而她,會心安理得地讓第一軍團全體成員,率先死在她的眼前。哥們,你細想,咱們經曆的這些意外危機,是不是很可能都有她的手筆?我言盡於此,你要是不信,那當我從沒說過。”話音剛落,凱瑟琳轉身就走,大力甩上了殷臣的房門,震天響。她倒不是因為生氣,而是飛船還有兩分鍾便會啟程返航,團長必須坐在主控室,親自下達飛行命令……為了避免遲到,凱瑟琳在極限奪路狂奔,腳步如雷。殷臣在辦公桌前靜坐片刻,斂眸回味她那番掏心窩子的話,若有所思,隨即召喚來一台運輸小機器人。他讓ai輔助生成一份詳細報告,將昨晚礦井電梯的自毀程序事件總結好,記錄下來,發送給第一軍團的專業技術人員。緊接著,殷臣又在係統空間裏翻了翻,倒出破碎的電梯核心零件和芯片,全部裝進小機器人的收納容器裏,讓它一並運送至船艙樓下的技術部門。調查昨晚的主控台遠程操縱,交由可信賴的專業人士處理才最是方便。正好可以幫團長試探一下,內鬼是否會按捺不住自己的小動作。帝國第一軍團,當然比大公主更值得信賴。至少這裏的士兵,一個比一個性格鮮活,連團長也不是刻板印象裏的冷血類型。就像被霍爾中校所信賴的親兵們,膽敢在開嚴肅會議的時候,跳上圓桌互相打架……軍隊裏的人情味兒,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氛圍。待運輸機器人的身影從走廊盡頭消失,殷臣倒了一杯熱乎乎的薑茶,端著杯子走進臥室。他反手掩上門,而後腳步驀地一頓,眯眼:“宋葬,你對我的衣櫃做了什麽?”“哥們,你細想~”宋葬抬眸看他一眼,幽幽地陰陽怪氣。此時的宋葬,盤腿坐在床上,把自己包進軟如白雲的厚被子裏,裹成了一大坨讓殷臣無從下手的團子。殷臣靠近一步,他就迅速往後咕蛹一下,拒絕貼貼。“我錯了。”“好哥哥,你能有什麽錯~你是他們所有人的哥哥,我算什麽~”宋葬幽幽地繼續。殷臣站在床邊,無措地陷入沉默。他也算是頭一次體會到,宋葬平日被“懷疑”時有口莫辯的心情。“別欺負我了,”僵持半晌,殷臣想出了自認為絕妙的和解辦法,“下次我打個舌釘讓你試試。”宋葬瞳孔地震:“不行!誰把你教壞了!不準傷害你的舌頭!”殷臣微微抿唇,垂著鳳眸看向宋葬,嗓音聽著沉穩平靜,實則不著痕跡地悄然繃緊:“我指的是,大蛇的形態。把你整個人含進嘴裏。”宋葬再次瞳孔地震:“……寶寶,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