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布滿塵土的桌布上，“宋葬”居高臨下地笑了笑，繼續道：“因為，我無時無刻不在他的身邊。我看著他，從黑夜至白晝，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看著。他的好與壞，虛偽與真情，我盡數知曉。“所以我愛上他了，我愛著他的每一麵，而你……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人類。別再妄想與我爭搶。”這話聽得宋葬心頭冒起陣陣惡寒。什麽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看著，太嚇人了！他按住殷臣微微繃緊的手，白著臉抬頭盯向自己的冒牌貨，一字一頓地質問道：“你每天都偷看我洗澡？”“對啊，你是我的愛人，為什麽不能看？”“宋葬”理直氣壯地肯定了他的猜測，同時嗓音變得溫柔起來：“我不是偷偷看呢。你觸碰過的每一滴水珠，每一麵鏡子，每一塊玻璃裏，都有我的眼睛。”環在腰間的手愈發用力，宋葬趕緊不著痕跡地摸摸殷臣，抓住機會繼續問道：“你的眼睛？你跟天上那團惡心的眼睛是什麽關係？”“它呀，一個不愛你的賤貨罷了，活該長得那麽惡心。不像我，和你一樣好看，全身上下都很漂亮，完美至極……”黑衣少年高傲點評著北半球人民口中的【神聖天使】，態度無比輕蔑。相比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珠子聚集物，他對自己的長相更為滿意。隨意地點評完，他還不忘接著向宋葬溫柔示好：“問它做什麽，你討厭它嗎？我可以幫你殺了它噢。”“是的，我非常討厭它，幫我殺了它好嗎？”宋葬毫不猶豫接話道。“好呀。”“謝謝你。你真好，我都有點喜歡你了，你好厲害啊。”宋葬一口氣說出一堆讚美之詞，眼睛亮晶晶的寫滿崇拜。殷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色瞬間黑沉如水：“……你說什麽？！”宋葬回瞪他一眼，意思盡在不言中嘴上說點好聽的話怎麽了，有便宜不占才是大傻子！而被瘋狂誇獎的“宋葬”頓時更加得意了，白瓷臉頰上悄然浮現一抹緋紅。他看起來很好糊弄，既天真又殘忍，揚著下巴嘲諷殷臣：“哼，愚蠢的人類，現在你明白了吧？你才不配跟我比呢。”不等殷臣開口，笑眯眯的黑衣少年跳下餐桌，細白指尖輕輕撫過宋葬的臉：“宋葬，等著我，我這就幫你弄死那個賤貨。”他似乎已經將殷臣視為手下敗將，居然直接忽略掉了殷臣的存在。臨走前，他小心翼翼摸了摸宋葬的腦袋，轉身便消失在坍塌的食堂之外。殷臣臉色更黑了，同樣被無視的玩家們麵麵相覷，尷尬的氣息瘋狂蔓延。常美江舉著相機，輕咳一聲：“小宋啊……你是我見過最牛逼的人。”第60章 丘比特之吻（22）“沒有沒有，隻是權宜之計而已。”宋葬可不敢表現得太高興，因為殷臣的臉色好像越來越黑了。果然，下一秒他就被捏住了臉頰，被迫聽著殷臣在他耳邊冷笑：“權宜之計？你從來沒有這樣誇過我。”“……誰說的，這個世界上沒人比你更好更厲害了。我隻對你一個人有過真心，別人都是逢場作戲而已，不要生氣嘛。”宋葬沒有掙紮，放輕聲音軟軟哄著殷臣，即便被凶了也毫不害怕。“虛偽。”“對別人虛偽，但對你真誠，這樣不好嗎？”宋葬歪頭，故意將臉貼著殷臣的掌心蹭了蹭。殷臣沒話說了，一如宋葬所料。畢竟宋葬心裏跟明鏡似的，他非常清楚，殷臣其實並不反對自己故意利用異人的行為。殷臣沒有第一時間攔住“宋葬”，抑或是不顧宋葬的阻攔直接拔刀而起，早就表明了他內心不情不願的認同態度。讓異人內部自相殘殺，讓冒牌貨去處理那片詭異的烏雲，才是玩家們損失最小的解決方案。殷臣現在不高興，是因為他聽不得宋葬對別人說那麽多好聽的話。哪怕宋葬利用那人的意圖昭然若揭，哪怕宋葬的選擇非常合理，但他還是非常不爽。這是一種心裏有火卻發不出來的憋悶感。宋葬也憋悶，因為那個異人頂著與他如出一轍的臉，傲慢跋扈地指著殷臣的鼻子罵了好幾句……他其實應該擋在殷臣前麵，叉著腰直接罵回去的。可是隨意激怒一個沒有道德良知、全憑自身喜惡行事的boss，究竟會導致什麽後果，在場沒有任何人可以控製。最理智的辦法就是虛情假意應付著他，哄著他幫忙做事，然後再卸磨殺驢。不過，殷臣的心情也很重要。宋葬想了想：“如果你特別特別不爽，特別想弄死他，那就現在殺了，我沒意見的。”“人家已經上天了。”殷臣麵無表情，但其實很好哄，眸底戾氣早就消散了不少。宋葬眨眨眼，試探著接話：“那我祝他和那個怪物同歸於盡？”“這還差不多。”殷臣勾了下唇，繼續抱著宋葬不鬆手，說出的話也逐漸張揚起來：“他愛你又如何，自取其辱罷了。每晚和你一起睡覺的是我，每天與你同進同出的也是我，他連你的手也沒牽過。我看網上有一句很火的話，不被愛的才是小三，嗬，說的就是他那種人。”宋葬：……他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艱難控製著麵部表情，壓低聲音提醒殷臣：“前夫哥，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什麽小三不小三的，在座各位根本沒有一對玩家是情侶關係！殷臣也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剛才都說了何等虎狼之詞。很奇怪，他怎麽會這樣想呢？他對宋葬的占有欲，源自某些複雜而微妙的曆史淵源，絕對不是出於愛情，更加不會是副本裏這種愚蠢而狗血的角色設定。戀綜氛圍的代入感太強，不過是配合著宋葬演了幾場愛恨情仇，他倒愈發像一個怨氣十足、想再續前緣又心有不甘的前夫哥了。沒錯，就是這樣。殷臣說服了自己，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於是他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理直氣壯起來。殷臣站起身，故意端起一幅高高在上的正宮做派，唇角勾起嘲諷冷笑：“走，現在就去看你的小三，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也敢在我麵前跳腳。”宋葬大受震撼，險些忘記要做表情管理。當然，他也不想再惹殷臣不高興了，幹脆配合著站起身，晃了晃殷臣的胳膊：“別生氣啦，我心裏真的隻有你一個。”兩人黏黏糊糊走在前頭，常美江一臉興奮地舉著相機追在後麵跟拍。遲煙偷偷拉住她，小小聲說：“美江，之後麻煩把錄像發我一份，我也想收藏。”“一定一定。”畢竟這種修羅場般的場麵可不多見，遲煙準備錄下來保存幾份，通關以後給宋葬留作紀念……嗯，還是很有紀念價值的。當玩家們全部離開餐廳，下一瞬間，剩餘一小半搖搖欲墜的屋頂轟然倒塌。簡直像是“宋葬”提前計算過水泥崩壞的時間，離開之前，還悄然給他們多留了一手下馬威。陸星遊嚇得趕緊合上電腦，以免灰塵把鍵盤徹底淹沒。其餘人也循著巨響聲回頭，隻見原本可以容納近百人的大食堂，徹底化作一片廢墟，連暴露在外的鋼筋也碎成好幾截，再也修不回原來的樣子。“你的小三，就是個暴力狂。”殷臣冷然一笑，當即在宋葬麵前上起了眼藥。宋葬無言沉默片刻，沒敢說其實你倆都挺暴力的。沙土飛揚間，一道陽光驟然穿透雲層，奪走了眾人的注意力。常美江艱難地眯著眼睛：“牛逼，他這麽快就飛過去了？雲是不是被打穿了一個洞？！有誰看得清嗎？”“看不清……”遲煙扭頭，“陸星遊你用望遠鏡試試。”“不行，我這個最多能看幾百公裏。”畢竟雖然烏雲遮天蔽日，可單看海灘與赤道的直線距離就有至少三千米之遙，實在太遠了。以人類的身形飛上高空，猶如米粒般大小，手持望遠鏡根本不可能觀察到“宋葬”戰鬥的細節。就在這時，一聲清亮的“叮”從宋葬口袋冒了出來。眾人的目光頓時齊刷刷匯聚到他身上。宋葬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拿出手機看是誰發的消息，隨後頓時愣在原地。他少之又少的聯係人名錄裏，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位備注為“愛人”的陌生號碼。這位“愛人”給他發來兩條消息。一條是“宋葬”立於萬裏高空，在微風中黑發飛揚、笑容燦爛的自拍照。一條是通向某視頻平台的私密直播鏈接。感受到殷臣猶如實質的冰涼視線，宋葬指尖微頓，沒有去碰那張好看的自拍照，而是毫不猶豫點進鏈接。“寶寶，你來看我啦。”手機屏幕裏，浮現出“宋葬”驟然放大的精致麵容。玩家們麵麵相覷，皆是神色驚愕。沒人能理解，他是如何找到宋葬的聯係方式，又是如何在萬裏高空上進行高清直播的。當然，“宋葬”並未解釋什麽，眼裏也根本沒有他們的存在。見宋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笑眯眯地後退幾步，晃了晃自己掌心的重瞳眼珠：“你看，我在達成你的心願哦。”話音剛落，他驀地收攏手指，狠狠一捏，那顆眼珠便毫無抵抗之力地碎成齏粉。滔天黑氣從眼珠內部直衝而起，一隻顫抖蠕動的類蛆蟲生物，扭動著小而圓潤的肉軀，試圖藏在黑氣中遁逃。它與林文靜腦子裏的惡心玩意極為相似，再看“宋葬”臉上極為厭惡的表情……肯定也是臭不可聞。“醜東西，髒東西。”他嫌棄地皺著臉，措辭有些幼稚地罵上幾句，隨後卻隻是一把抓回這條遁逃中的蛆蟲，將它扔進了自己的口袋裏。宋葬看得一怔，好奇問：“你不直接殺了它嗎？”“不可以噢。宋葬你好笨啊，但是笨得好可愛，我好像更喜歡你了。”黑衣少年看向並不存在的鏡頭，仿佛能跨越三千米直勾勾注視著宋葬，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宋葬：……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腰間軟肉就被殷臣偷偷掐了一把，隱約帶著泄憤式的怨氣。宋葬連忙輕咳一聲，默默伸手勾住殷臣的指尖，跟偷情似的在鏡頭之外牽起了手。其實他們很少牽手。宋葬一直認為牽手的感覺很特殊，比摟摟抱抱時的氣氛更加微妙，總會讓他心裏生出幾絲癢癢的怪異感。而殷臣的要求並不高，隻要能每天貼貼，別的也不強求。但沒辦法，現在宋葬是兩邊都不能得罪，腹背受敵，左右為難。殷臣那隱約開始暴動的心情，似乎被稍稍安撫了幾分，畢竟這次是宋葬主動牽手的，性質不太一樣。他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裏不一樣，可他很喜歡。而手機另一頭，“宋葬”步伐輕快，踩在柔軟又堅硬的灰紅烏雲上，挑挑選選著摘下幾枚眼球，捏爆，然後苦著臉繼續收集那些惡心蠕動的蛆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