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時間的時候,時間往往過得特別快,一會兒工夫,便到了晌午。雖然是上秋,但為了搶時間,男人們移花的、挖坑的,快速地揮舞著手中的鐵鍬,無不累得大汗淋漓,女人們則有的幫著移土,有的從自己家裏拿來了澆灌用具,裝滿了水,早早地等候著一聲令下。


    正當人們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一個不熟悉的身影悄悄地出現在人群中,她眼裏含著眼淚,默默地看著男人們、女人們忙碌著的身影。


    陳若蓮和有一兩個認識她的人見到了,低聲地和她說了幾句話,指引著她向裝有素珍生前照片的化妝盒走去。人們不約而同地“唰”地讓開一條路,默送著她走過去。


    “謝謝了,謝謝大夥了。”


    老女人邊走邊雙手作揖。


    隻見她兩腿發軟,沿著陳若蓮手指的方向,麵帶露著牽強的微笑,顫顫巍巍地走過去,拿起了那張發黃的照片,細細地看著,輕柔說道:“素珍,我的兒啊,媽過來看你來了。”


    “這個人是誰呀?”


    人群中有人小聲問道。


    “你傻呀?看不出來呀?”


    旁邊人毫不客氣地回道。


    “這,這是怎麽回事呀?”


    不知情的人莫名其妙,大夥隻顧著看著來人,沒有閑時間回答這樣愚蠢的問題。


    來人看著照片,想笑卻笑不起來,想哭卻沒有一滴眼淚,停頓了一會,來人嚎啕大哭道:“媽對不起你呀,媽不該狠心把你送給別人家養,媽對不起你呀,媽真的對不起你呀。”


    來人的眼淚猶如被打開了閘門,唰唰往下流,想再說幾句,卻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哭聲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在場的女人們無不跟悄悄地跟著流起眼淚,上了年紀的女人們則情不自禁地抽泣了起來,幹活的男人們則停下了手中的活,輕輕地擦拭著眼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陳尚聰的婆姨忍著悲傷,擦了擦眼角,走過去安慰道:“熊姨,你不要傷心了,都是我們陳家對不住你,不該把她嫁到那個鬼人家,落得這個下場。”


    熊姨沒有回話,隻是眼珠不轉地端詳著照片,輕輕地搖著頭說道:“媽不怪別人,怪隻怪自己太狠心,把你送給別人家養活,是媽對不起你呀!”


    來人把那張發黃的照片更緊地貼近雙眼,仔細地看了又看後,身體不由自主地癱軟在地上。


    年紀大一點婦女趕忙走上前去,安慰道:“嬸嬸,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不要哭壞了身子。”


    素珍的母親無力地接著說道:“媽知道,你嘴上說恨媽,其實心裏想著媽呢,你恨媽不該把你送人,可是媽也沒有辦法呀,真的養不活呀!”


    說著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


    陳若蓮、婆姨和幾個婦女上前拉起素珍母親的胳膊安慰道:“嬸嬸,那時候條件都困難,不是哪一家呀,有什麽辦法呀!素珍不會怪你的,你就安心吧。”


    素珍的母親喘了一會兒氣接著說道:“媽知道,你嘴上說恨媽,可是聽說媽給你起的名字叫秋菊,你就在自己的窗戶前栽上一大堆菊花,天天伺候著,我知道,那是你想媽呀,媽對不起你呀,媽真的對不起你呀!”


    素珍的母親慢慢地昏厥過去。


    在場的人看到此場景,開始慌亂起來,有人說道:“這可如可是好呀?”


    婆姨哭著喊道:“要不要叫醫生呀,你們過來看看,要不要叫醫生?”


    一位五十多數的男子走了過了,拿起素珍母親的手,輕輕地搭著脈,凝神地數著什麽,離得比較近的女人們則盯著那個男人眼睛,離得遠的女人們開始踮起了腳,豎起耳朵,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著結果,全場一片寂靜。數了一會後,那個男人微微地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道:“沒事,隻是傷心過度,讓她躺一會就好了。”


    說完拿起鐵鍬,接著幹活去了。聲音雖然不大,但卻使全場的人懸著的心平靜了下來。


    一陣沉寂後,素珍的母親慢慢地蘇醒了過來,緩了口氣說道:“你說怪不怪,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素珍躲在荷塘的荷葉地下,凍得直打顫,所以我今天就過來了,想找幾件她生前穿的衣服,給她送過去,沒想到大夥都在這兒,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婆姨和幾個中年婦女接話道:“這素珍也太可憐了,生前對陳家做的已經仁至義盡了,死後還不忘養父母,說要經常回來守護養父母靈魂,真是難得呀,我們要是攤上這樣的孩子,就是死了也會兩眼閉得鐵緊。”


    素珍的母親搖頭回答道:“這也是他養父母做得好,教育的好,我哪有這個福分啦!記得那一年得知她養母去世的消息,我便托人試探著讓她回家,可是這孩子說什麽也不同意,說下麵還有一個弟弟在上學,她無論如何也要供弟弟完成學業,幾經周折,她可算是答應了要和我們一起過,卻要求我們來陳家莊來生活,共同把她弟弟撫養成人,我們一家人哪能占著你們老陳家的地方呀!”


    “那有什麽不可以呀,丫頭家和自己家不是一樣嗎!”陳尚聰的婆姨接話道。


    素珍的母親回道:“那哪能行呀,再說她親生父親也不在了,我不能昧著良心辦事呀!”


    這邊,男人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移栽的菊花放進了挖好的坑裏,澆上水後各自散去了,由於準備充分,菊花沒有傷到絲毫,菊花澆上水後,在陽光下顯得更加鮮嫩。


    不知什麽時候,陳若蓮拿著一大堆紙錢走了過來,緩緩地尊在剛移栽的菊花邊,點燃了火柴,一張一張地燒了起來,姑娘們看見了,不約而同地進屋收拾起素珍的衣物,挑了一件厚實舊棉衣,疊放整齊後,放進火裏燒了起來。


    忽然,一陣風了過來,卷起地上燃燒殆盡的紙錢,在空中盤旋。


    “收到到了,收受到了。”


    素珍的母親看著飄起的紙錢,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素珍顯靈了,素珍顯靈了。”


    看到此景,人們沒有一點恐慌,不約而同地抬頭看著空中盤旋的紙錢,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三四天過去了,移栽的菊花在秋日的驕陽下,顯得格外嬌嫩,於是村子裏,姑娘開始嘰嘰喳喳,議論紛紛:有的說是素珍在家的時候伺候的好,底肥充足;有的說是菊花占了素珍的靈氣,因此格外鮮嫩;有的則說素珍顯靈了,使菊花很快就鮮活起來。姑娘們的嘰嘰喳喳,不僅使人們陷入了對素珍的無限哀思和回憶中,不禁勾起了一段段傷心的往事。


    故事從上學的那一天開始,素珍背著母親手工製成的布質的花書包,在父親的帶領下,高高興興來到學校報到。陳校長見到素珍,驚詫問道:“這麽小能上學嗎?”


    父親嗬嗬地笑著回答道:“先讓她試試吧。”


    校長拿著筆笑著問道:“姓名?”


    素珍打著立正回答道:“陳素珍!”


    校長問道:“哪個陳?”


    “耳東陳!”素珍口齒伶俐地回道。


    “老師,你連耳東陳都不知道呀?”


    素珍開始反問。


    “老師知道是知道,可就是不知道怎麽寫的,小朋友,你會寫嗎?”


    校長嗬嗬地笑著。


    素珍不可思議地問道:“老師,那我要是寫出來,你能讓我上嗎?”


    “你先說說你幾歲了。”


    校長的臉上樂開了花。


    “七歲!”


    素珍端正了身體。


    “年齡好像小了點兒,學校原則上是不收的。”


    校長看著素珍的父親,無奈地搖頭。


    “老師說話不算數,騙人。”


    父親張口剛要說話,素珍搶過了話頭。


    “我怎麽騙你了?”


    校長顯得有點生氣。


    “你要是不答應就不應該問下個話題,就應該先問歲數,然後才問姓名。”


    素珍撅起了小嘴,眼淚在眼圈裏打晃。


    “今個我就給你個機會,你要死能夠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我就留你。”


    校長做著鬼臉。


    素珍從兜裏拿出來了早已削好的鉛筆,認認真真地寫起了自己的名字。


    “不錯,不錯。”


    校長的臉上再次綻開了笑容。


    “這小孩的字寫的也太好看了,比我們二年學生寫的字還好看。”


    旁邊的李老師好奇地走過來,看到素珍寫的字,讚不絕口。


    誇得素珍的父親露出自豪的微笑。


    “嗯,是不錯,隻是隻會寫名字的,我們學校是不要的,你會查數嗎?”


    校長十分滿意地端詳著名字,卻仍不依不饒。


    “一、二、三、四……。”


    素珍搖頭晃腦地開始數了起來。一口氣數到八十,喘了口氣後,正準備接著往下數,校長連忙阻止道:“好了,好了,老師知道你厲害了,你還會別的嗎?”


    “我還會背誦課文。”


    素珍擦了擦鼻子,吸了一口氣,還沒有等校長在發話,便背誦道:“上中下、人口手,大小多少來去……。”


    一口氣幾乎把一年級上冊的課文背誦完。


    校長驚歎道:“不錯,不錯!”轉過頭來問素珍的父親道:“是你們在家教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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