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渴了。”寧嘉青抬手看了眼表,麵上似乎有些不耐煩,“就坐十分鍾。”進到獨棟裏,寧嘉青不動聲色地打量一圈。和東南療養村住處的裝修布局近似,不同之處是沒見一片綠葉。他看向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問:“怎麽不見你養花?”“精力有限。”聞玨低頭解著外套扣子,淡淡地說:“隻留一盆在臥室,解個眼饞就夠了。”這話讓寧嘉青撩了下眼瞼,看向裏側主臥的棕色木門,“倒是想見見,是哪個‘小家夥兒’把你拴住了?”聞玨笑而不語,把脫下的衣服搭在沙發靠背上。此時裴安過來,說家裏有鮮榨橙汁和楊梅果酒,問寧嘉青要喝哪一個。沒等他開口,聞玨在一旁說:“給寧先生端杯橙汁吧,他一會回去要開車,不能喝酒。”而聽在寧嘉青耳朵裏,就是變相攆客。他突然有些惱地站起身,理了理上衣,麵上卻無波動:“不必了。”說罷,大步走向門外。而房屋主人也沒挽留的意思,對裴安說:“送一送寧先生。”又輕聲告訴護工,“關於我的病,不要告訴他。”按照囑咐裴安送人上了車,轉身要走時卻被對方叫住,從車窗遞出一隻手機,“留個你的電話給我。”見他眼露疑惑,寧嘉青不疾不徐地說:“客人回家要報個平安,難道不是待客之道,聞玨沒教給你?”“......”裴安隻好將電話輸給他。寧嘉青把這串號碼打回去,聽到他兜裏的震動聲,才收了手機扔在一邊。卻還不肯放人走,問:“這兩年,他身體還好嗎?”安靜兩秒,裴安依舊冷淡著表情,官方道:“護工的職責是照顧聞先生的起居,身體指標的評估需要醫生來完成。”寧嘉青冷嗤一聲,“說話這方麵倒是跟他學得挺好。”他又看了眼住所,爾後開車揚長而去。打開臥室門時,聞玨正坐在窗台邊看書。見護工進來,頭也不抬地問:“人走了?”裴安應聲,視線移過對門前路況一覽無餘的窗戶,落在書架中央的木製曇花上。他走到書架前,伸手拽過防塵簾將曇花遮住,“既然聞先生不想讓他看見,以防萬一,隨時藏好。”裴安素日寡言不語,聞玨知道他聰明敏感,莞爾:“我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他把藥盒拿來,倒了杯水,“一個人的眼睛是說不了謊的。”又說:“何況這頁書,聞先生昨晚就已經讀到了。”被揭穿的聞玨一時窘迫,把書合上放在桌上,笑裏卻輕快:“那我裝睡,你一定也看到了。”裴安頷首,“其實看得出,這位先生對您的感情也不薄。”聞玨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可年輕的護工不再說。他看著堆疊的白色藥片,“我以為你會問,明明算得上‘兩情相悅’,為什麽我還要回避他,甚至拒絕他?”裴安又搖了下頭,頓了頓,“私以為聞先生是個理性的人。”“我可受不起這個評價。”聞玨笑得無奈,很快又沉寂下來,“你說人到中年,怎麽越活越回去了?”聞玨不得不承認,其實在來度假酒店的路上,很多個瞬間都在想會不會碰到寧嘉青。又想如果當真見到,隻看一眼就好。可等人現在眼前,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縱自己。“理性是羅盤,欲望是暴風雨。再有經驗的水手,遇上也要搏一搏。”裴安麵容平靜,看著這位對自己有恩的雇主,“搏得過便原路返航,可搏不過被暴風雨征服又如何?生命本沒有意義,隻是一場有去無回的體驗。人並非要做神明,螻蟻也能享受陽光。”聞玨怔然,半晌,他問裴安:“如果是你,會怎樣做?”一向神色冷淡的他,鮮少見他微笑,“一蓑煙雨任平生。”三日後,聞玨的身體檢查結果出全。如預期,主治醫生麵帶微笑地告訴他,腫瘤是良性的,準備手術切除即可痊愈。隻是位置稍有風險,壓迫到了脊椎、髖骨及骨盆處的神經。又綜合身體截癱,患有強直等各方麵原因,導致近期體力不佳,腰部以下時常僵痛、失去知覺等症狀。因為聞玨的身體狀況偏弱,多次開刀影響機能恢複。所以醫生建議,在腫瘤切除手術的同時,進行髖關節置換手術,最大程度遏製強直性脊柱炎的發展。他也說明白手術時間的延長,對患者的體力是一個考驗,不可避免地會增加風險。綜合考慮後,聞玨同意了手術方案,時間初步定在下月中旬。回去收拾行李後,正式住進醫院。一日三餐嚴格按照營養師的食譜,按時檢查複健,調理身體以待手術。這天晚上,聞玨洗完澡。裴安幫他吹著頭發,發現聞玨一直抬頭看著病房牆上的電子日曆明天是八月的最後一天。他關滅吹風機,撥著對方柔軟的黑發,問:“是什麽重要的日子嗎?”“沒。”聞玨輕輕歎口氣,“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裴安以為他是覺得等待手術的日子漫長無際,便說:“疼痛延長人的感官,等聞先生身體好起來,就覺得時間飛快無比了。”聞玨失笑,“你的意思是,我該珍惜這段疼痛的時間了?”裴安不再說,隻把吹風機的電線纏起收好。等聞玨吃了藥,上床休息,一切安排妥當後。裴安穿上外套,背上雙肩包,準備回去他的出租屋,有隻小貓還等著喂飯。走之前,聽見聞玨叫了聲他的名字。裴安問怎麽了。聞玨搖了下頭,“隻是覺得你說得對......我應該珍惜疼痛。”起初裴安對聞玨的這句話並未多想,直到翌日早晨來到病房。卻沒見到聞玨,床上被子疊得整齊,衣櫥揶著一隅布料。他打開櫥門,發現少了一套黑色西裝,倏地想起今天是壽宴當日。而旁邊的外套口袋裏,放著一張醒目的黃色紙條。裴安拿出,上麵鋪著蒼勁的藍色鋼筆字。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作者有話說】理性是羅盤,欲望是暴風雨卡爾波普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海燕之歌》◇ 第71章 想見你天公也作美,一連幾日陰沉,在壽宴這天徹底放晴。度假酒店離翡翠灣很近,隔窗能望見湛藍色的高山湖泊,以及遠處連綿的銀色雪山。寧嘉青一連被宋冶平使喚幾天不說,今日一大早便喊他過來。美其名曰是帶他見見客戶,結果陪她女兒攜了一身閑言碎語。應酬一上午,好不容易逮著個閑空,到走廊的露台透透氣。煙還沒抽半支,宋韞又找到了他,細聲軟語地叫了聲“嘉青哥”,湊到他身邊:“宴會快開始了,你在這幹什麽呢?”宋韞順著視線看向窗外,見到遠處雪山皚皚。不禁又想起幾日前她一時找不到寧嘉青,後來聽說去了太浩湖的滑雪場。天一亮走的,天黑還沒回來。按照宋冶平的要求,宋韞隻好親自去接他回來。太浩湖周邊二三十個天然滑雪場,找到人時已經晚上十點多。場地的人寥寥無幾,一眼看到寧嘉青躺在偌大的雪場中央。旁邊倒著一塊單板,散落著護膝和滑雪鏡。以為他是身體摔傷了,宋韞剛想去雪場叫人,被寧嘉青攔住了,冷淡道:“我沒事。”他坐起身,仰頭望著雪山山巔。月光下泛著冷光,神聖不可侵犯,倒映在眼底。片刻,寧嘉青忽然問:“你見過雪山山頂的風景嗎?”冷得裹緊披肩的宋韞一愣,張了張嘴,還沒等回答。又聽見他聲音輕了些,似自言自語:“明明隻差一點。”宋韞不懂得寧嘉青的情緒,也不想懂,隻做些表麵的功夫。她去拽寧嘉青的小臂,腕間露出一隅淤青,“怎麽又在看雪山,不是前幾天剛回來?嘉青哥摔得身上的傷還沒好......”被按壓的手臂突然激得一下疼,寧嘉青皺起眉,下意識收回手。而力度稍微大了些,宋韞穿著細高跟鞋,崴了下腳沒站穩往向後倒去。寧嘉青手上還夾著煙,換另一隻手去拽她。沒等碰到,宋韞被一雙手從後麵扶住了。她站穩回頭,看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時一愣,“聞、聞大哥?”聞玨向後退了半米,眼睛含笑,“還記得我。”黑發向後梳去,整齊利落。雖臉頰偏瘦,絲毫不影響那雙溫柔的瑞鳳眼。有些凹陷的眼窩,使得愈發深邃。他身著黑色西裝,熨帖平整。因為較之前瘦了些,肩線略不貼合,胸前也空蕩。宋韞那時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唯一對聞玨較深的一件事,是被父親扔過去的橄欖球砸得手臂脫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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