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什麽日子?”


    “周末,下周放暑假。”


    夜幕爬上頭頂,馬路筆直向前,蘇新年的身體突然停頓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回過頭,看向了身後來時的道路。


    夜色和路燈照在馬路邊上,樹蔭輕輕搖晃,帶著陣陣的蟲叫聲。


    蘇新年記起來了。


    他想起了剛剛走過的這條路,那個十字路口的人行道。


    就是今天,同一個位置,他在車水馬龍的人行道上,身體逐漸僵直,意識逐漸模糊。


    再一睜眼,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深山老林裏。


    穿越是一瞬間的事,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任何儀式。


    蘇新年甚至沒有聽到失控的車輛碰撞聲。


    他像是在平坦的道路上,突然一腳踩空,落進了隻有自己能看見的深淵裏,沉淪,昏迷,然後在另一個地方蘇醒,生活了很多年。


    但現在,蘇新年的意識又回到了穿越前的那一刻。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守墓人一脈、腐朽長生、聖地功法、災厄紅毛……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自己在某一個時刻走神,做了一場太真實的夢。


    夢醒了,就該回到現實,繼續生活了。


    但真的隻是這樣嗎?


    蘇新年眼皮動了動,矗立在原地,一言不發。


    夜幕籠罩住了他的背影,遮住麵容,看不清表情。


    “如果……”


    “如果什麽?”


    許夏疑惑的回頭,問了蘇新年一句話。


    “如果明天去吃火鍋,你覺得怎麽樣?”


    蘇新年聳聳肩,把腦子裏那些想法拋在了後麵。


    “也行。”


    許夏沒什麽意見,疲倦的打了個哈欠:“困了。”


    “送你回家?”


    夜風停滯,樹蔭低垂。


    許夏輕輕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蘇新年。


    蘇新年的手揣在兜裏,好像摸到了什麽東西,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半晌後,


    女生嘿嘿的笑了一聲:“你忘啦,我沒有家。”


    蘇新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看著眼前女生的笑容,心髒突然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捏了幾下。


    他張了張嘴,喉嚨被堵住,沒有說出話。


    許夏沒太在意,拎著滑板,慢吞吞的往前走。


    她隻有一個人的時候才會用滑板,這樣可以走的快一點,滑輪的聲音一直響,她不去想別的事。


    但如果是兩個人一起走的話,許夏就用手提著滑板,因為滑的快了,有人可能會跟不上,在一個拐角誰也看不見誰。


    許夏不喜歡拐角。


    特別是一個人先走過,另一個人還在原地。


    她在很早以前懂了一件事:“沒有人會一直陪著你,人生向前就是一條分別的路,你舍不得就隻能留在原地多待一會兒,不過最好隻是一會兒,因為別人也要往前走的。”


    許夏沒有家。


    她家人在高考前離開了,隻留下了一個住的地方。


    有個人經常靠在門口窗邊,不說話也不走,是蘇新年。


    他自己考上了大學,許夏不知道他這算不算是往前走。


    大概算吧。


    蘇新年應該是頸椎有些問題,往前走幾步就一定要回頭看看,看一眼許夏還在不在,所以他走的很慢,有時候隻是腿看上去在動,實際上在原地踏步。


    “如果有拐角的話,要告訴一聲。”


    許夏接受分離和道別,隻是希望看到清楚一點,看著背影漸漸走遠,沒有拐角,清清楚楚。


    就像小說,不管是悲劇還是圓滿,總要有個結局。


    一段故事可以不知道是怎麽開始的,但不知道怎麽結束的,會極其難受。


    “不要偷偷走,不要藏在拐角後,幹幹淨淨的道個別,哪怕不說再見……”


    夜風吹鼓,幾片樹葉飛向空中。


    蘇新年跟了上去,沒再管兜裏的那幾樣東西。


    他伸手,拿走了許夏的滑板。


    “幹啥?”


    “送你回家,”蘇新年吊兒郎當的笑著,和以前一樣沒心沒肺。


    “你家沒人,就回我家咯,我爹不一定在家,做個伴兒。”


    許夏側了側頭,發梢從肩膀滑落。


    她看著蘇新年的臉,皺著眉想了一會兒,輕聲自語:“倒是不遠。”


    不知道家裏有沒有人。


    蘇新年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老爹在的話不方便,所以他可以先偷偷發幾條消息。


    內容大概如下:


    “爹,在家嗎?”


    “在,幹啥?”


    “在家,那就出去轉轉。”


    “現在,大半夜的?我去哪兒轉?”


    “隨便,自轉公轉都行,多轉幾天,晚點兒回來。”


    手指跳動,蘇新年也很想家裏那個開明的老廚子了,多年沒見,甚是想念。


    於是他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然後,手機安靜了下來。


    很久很久,空蕩蕩的,沒有回複。


    蘇新年的笑容逐漸墜落,一點點的沉寂,消散。


    他想了一會兒,沒有說話,隻是和許夏往前走著,這個世界好像隻剩下了兩個人。


    ……


    “嘎吱~”


    許夏笑意盈盈的擺了擺手,把自家的門關上。


    蘇新年站在屋外,長長的歎了口氣。


    她到家了,隻留下了一句“明天見”。


    接下來的路要自己走,幸好不算很長。


    蘇新年看了眼門窗,然後轉身離開。


    他沿著記憶裏的道路,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小區。


    夜色漸深,晚上的風也越來越大。


    小區門口的老樹在風裏挺立,泛紅的樹葉紛紛揚揚,起起落落。


    蘇新年腳步匆匆,穿過黑夜,路過這棵老樹。


    他不太記得了,這棵老樹好像一直種在小區裏,從小的時候到現在,很多年很多年。


    但真有這棵樹嗎?


    忘了。


    蘇新年走過幾棟樓,敲響了自己家的房門。


    “咚咚~”


    沒人應聲,和手機一樣安靜。


    蘇新年摸了摸左兜,掏出了一把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燈光亮起,家裏空蕩蕩的,老廚子不在家。


    他去了哪兒?


    蘇新年沉默,也在思考。


    ……


    夜深了,


    一個房間亮起了一盞燈,消瘦的人影走到了窗邊,隔著一扇窗戶,遠遠的看向那棵在風中挺立的老樹。


    他記起了一件事。


    一件本不該忘記的一件事,但好像被抹去了,一點印象都沒有,如今又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裏。


    在穿越之前,小區裏有一個老頭子。


    佝僂著腰,坐在老樹旁下棋,總是笑眯眯的看著人來人往……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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