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應該出現在樹洞世界裏的人,出現在了安靜的黑暗空間裏。


    顧白水看著那張陽光開朗的笑臉,一時間沉默在了原地。


    “怎麽?看到二師兄不高興嗎?”


    蘇新年有些不樂意,撓了撓發癢的臉皮,鍥而不舍的問道。


    “你總不會想見你大師兄吧?他可沒我好說話,萬一你倆再打起來,那影響多不好?”


    “而且大師兄年紀也大了,未必有二師兄我這麽善解人意體貼和善,咱倆有什麽誤會都可以嘮嘮啊,同門師兄弟之間哪有解不開的結?”


    “你說話啊,師弟,別冷暴力師兄。”


    蘇新年絮絮叨叨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顧白水是真的厭煩,盯著這張熟悉的臉無奈的說道。


    “首先,我不怕你,隻是單純的煩你。”


    “其次我現在也差不多能猜到,你在長安城裏做的那些事情是為什麽。我不是腐朽,而且我現在打不過你,所以我願意和師兄你保持很長一段時間……兄友弟恭的虛偽關係。”


    “最後……”


    顧白水有些牙疼的看著眼前這個假的二師兄。


    “你隻是一頭紅毛幻化出來的影子,用不著這麽多話吧?”


    蘇新年很無辜,給出的理由也很合理。


    “師弟,以你的聰明程度,當然能看出來這隻紅毛心魘的手段。”


    “你現在等同於在做夢,我是你潛意識裏構建出來的人,做什麽反應都是你記憶中的二師兄會做的,我也沒辦法控製。”


    顧白水也知道這個道理,略微思索,心裏反而愈加奇怪。


    “可為什麽這隻紅毛幻化出來的人是你?這又是什麽道理?”


    蘇新年摸了摸鼻子,反問道:“師弟你問我啊?”


    顧白水搖了搖頭:“問你和問自己有什麽區別?你又不是真的二師兄。”


    蘇新年笑了笑,然後坦然的說道。


    “其實我倒是有個想法,師弟你願不願意聽聽?”


    顧白水眼簾微挑,點了點頭。


    蘇新年很認真的說道:“師弟你沒見識啊~”


    “你別罵人。”


    “不是,我很認真。”


    蘇新年聳了聳肩:“師弟你自幼就在禁區裏長大,見過的人就四個——老大、我、小師妹和師傅。”


    “除此之外,你還去過洛陽城和長安城,看到了一些牛鬼蛇神、穿越者還有老紅毛。但這些東西真的能給師弟你帶來恐懼的情緒嗎?”


    “師弟你對那些家夥的忌憚,還沒有自己的兩個師兄多,何談恐懼?”


    “見得少懂得多,所以沒什麽害怕的東西,就很正常了。”


    顧白水想了想,覺得有點兒道理,於是反問了一句。


    “師兄你也不知道我害怕什麽?”


    蘇新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師弟,你害怕什麽隻有你自己知道。”


    “大師兄呢?”


    蘇新年嗤笑一聲,一臉不忿:“我都不知道,你大師兄憑什麽知道?”


    “這樣嗎?”


    顧白水點了點頭,抬眼說道:“那師兄你走吧,我再問問大師兄。”


    “這麽絕情?”


    顧白水很冷漠:“你又不會對我動手,賴在這裏做什麽?”


    蘇新年咂了咂嘴:“師弟,你這是卡紅毛的bug了啊,而且沒什麽恐懼的東西,的確是個怪人。”


    顧白水卻沉默了片刻,眼神幽深晦澀。


    “其實有,隻不過……挺少的。”


    姬家老大爺的紅毛怪物,對於其他修士來說其實是一隻很恐怖的殺器。


    它能扭曲夢境和現實,挖掘出每個敵人心中最深層的恐懼,再使其具象化。


    雖然一定會有一些境界方麵的限製,但隻要是同境搏殺,就一定會帶給姬家老大爺很大的優勢。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對方要是一個正常人,心裏有恐懼的東西。


    而且陷入噩夢的人,一定會和心中恐懼之物廝殺。


    否則顧白水幻化出一個蘇新年這樣稀奇古怪,極有自我意識的家夥,就會造成現在這副局麵。


    他了解他,他也了解他……臭味相投,都不願意動手。


    顧白水很客氣的對二師兄問道:“我弄死你先?”


    蘇新年也認真的 點了點頭:“麻煩麻利點兒,師兄會疼。”


    “哢嚓~”


    顧白水擰掉了二師兄的脖子,麵無表情,沒有絲毫的猶豫。


    第一個恐懼之物消失了,像是夢境裏的泡沫一樣破碎消散。


    與世隔絕的黑暗空間裏,安靜了好一會兒。


    少頃,一雙黑色的布鞋,從破碎的蟬蛹後麵邁了出來,站在了顧白水的麵前。


    顧白水微微抬眼,瞳孔深處是一片死寂的默然。


    他看上去很平靜,但這種平靜之下,更多的是嚴嚴實實的忌憚和謹慎。


    不出所料,第二個出現的人,是一個身穿黑袍,身形挺拔的青年男子。


    他麵容平凡普通,給人一種幹淨沉穩的感覺。


    顧白水看著黑衣青年,漸漸收斂起了表情和氣息,以麵對二師兄完全不一樣的方式……身體微躬,手背相疊,一板一眼的對著青年行了一禮。


    “大師兄,好久不見。”


    黑衣青年也一樣躬身回禮,麵容平和,一絲不苟。


    “師弟,別來無恙。”


    顧白水抬首,秀氣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異常,就真的像是同門師兄弟久別重逢一樣,問了一個很簡單隨意的問題。


    “大師兄在瑤池聖地,一切可還安好?”


    黑衣青年略微思索,而後說道。


    “都還不錯,有故人相伴,總好過孤身一人……就是近日吃了太多桃子,有點兒厭倦。”


    顧白水知道師兄嘴裏的故人是瑤池聖女,就眨了眨眼睛,有些揶揄的問道。


    “是故人?還是佳人?”


    黑衣青年不動聲色:“不衝突。”


    “哦,那瑤池的桃子是毛桃還是油桃?”


    “是……難吃的桃子。”


    黑衣青年回答的很認真隨意。


    顧白水也就搖頭笑了笑,繼續隨口問道。


    “那天晚上,大師兄你回山裏了嗎?”


    聲音噤止,氣氛陡然凝固。


    昏暗的空間裏,隻有顧白水目光平靜的看著那個黑衣青年,坦坦蕩蕩毫不掩飾。


    而黑衣青年也是頓了一下,卻還是溫和如初的搖了搖頭。


    “沒。”


    顧白水點了點頭,就相信了大師兄的說法。


    但他還是繼續問道:“可小師妹是用的紫極仙鼎砸的我,這又怎麽解釋?”


    “師弟,紫極仙鼎是紫微大帝的極道帝兵,不是師兄的極道帝兵。”


    黑衣青年的回答依舊平靜。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世上能催動紫極仙鼎的也不隻有我一個人了,不是嗎?”


    顧白水聞言沉默了許久,歎了口氣,眼神莫名的點了點頭。


    “是有道理的,我再去問問師妹。”


    黑衣青年要走了,和剛剛的二師兄一樣。


    他臨行前便問了顧白水一個問題。


    “長安城裏,確定死的隻是你二師兄的神屍嗎?”


    “昂,驗過屍。”


    “那可惜了。”


    黑衣青年如幻影般消散,這一次都沒用顧白水動手,就自己離開了這裏。


    倒是也很符合大師兄的脾氣。


    顧白水又在黑暗中等待著第三個“能讓自己感到恐懼的東西”。


    心有期待,眼神莫名。


    所以片刻後,黑夜裏走出來了一隻年邁眼熟的老紅毛。


    顧白水就有些失望了。


    “咋滴?”


    長安城的老紅毛有些不滿:“我還不能排在你兩個師兄的後麵了?”


    “那倒不是。”


    顧白水搖了搖頭,無奈的回應道:“我知道這個恐懼代表什麽,但如果說前輩你也像姬家這些植物人一樣,被其他什麽東西奪舍占據了身體的話……我能想到的也就隻有師傅了。”


    黑暗中老紅毛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


    “你覺得不會?”


    “嗯,太誇張了……我也希望不會。”


    於是老紅毛也走了。


    姬家老大爺的紅毛禁術,請來了三個能讓顧白水恐懼的東西。


    但問題是一個比一個來頭大,根本不是區區一個姬家老頭子能影響到的。


    而接下來,是第四個了。


    一個很好看的少女從黑暗裏走了出來,穿著一件素色長裙,明眸皓齒,肌膚勝雪。


    她的眼睛很好看,古靈精怪,也偶爾會愁眉苦臉。


    是顧汐,長安城顧家的三小姐。


    這一次,顧白水甚至都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就抬手揮碎了泡影。


    她怎麽可能嚇到自己呢?


    天方夜譚,是湊數的吧……


    顧白水默不作聲,等著第五個恐懼的到來。


    ……


    另一個同樣黑暗的空間裏。


    一身出塵白衣的姬絮看著遠方,輕輕的蹙起了眉頭。


    她也在回想自己這個奇怪的師兄,到底會恐懼什麽。


    師兄一直都是清醒,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所以他知道自己怕什麽。


    姬絮還依稀記得,師兄好像在某個晚上提過一嘴,隻不過她那時候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沒怎麽聽清楚。


    好像是有兩個吧。


    有一個還挺抽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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