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箏忙問:“我擠著你了?”邱勻宣沉默片刻,說道:“我夢到我爸媽了。”穀箏一愣,之前邱勻宣說他媽去了天上,但不清楚他爸是否還在,眼下看來,可能也不在了。穀箏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唯一經曆過比較痛苦的親人離世是初中時外婆的死,雖然過去了很多年,但是每次想起來都會感覺心中像是籠上了一層陰霾。“我媽和我爸是自由戀愛,但我媽家裏不同意,他們看不上我爸那個窮小子,於是拆散我爸媽,安排我媽和其他男人相親,見我媽不妥協,就強迫我媽和那些男人中的一個結婚。”邱勻宣說得慢條斯理,語氣平緩,聽不出什麽情緒。穀箏轉頭,震驚地望向邱勻宣。邱勻宣看著雨幕說:“後來我媽還是不願意,跟著我爸跑了,我媽家裏找了她很久,沒找到,對外放話說以後就當沒她這個女兒,我媽也被家裏傷透了,直到死了都沒回去。”穀箏發現邱勻宣不知何時靠了過來,兩人之間相隔的幾厘米距離消失,邱勻宣的肩膀貼著他的手臂。邱勻宣的確在發抖。門口有點冷。“我八歲前一直跟著我爸媽生活,八歲那年暑假,他們帶我去海邊玩,乘坐一艘船,結果遇上暴雨風浪,船沉了,一共二十幾個人,我是最幸運的那個,隻有我活了下來。”邱勻宣說,“回國後,警察聯係到了我媽家裏,他們出麵替我爸媽安排了後事,我也被他們接回去了。”穀箏沉默許久,喃喃開口:“邱醫生……”“事情過去二十多年,其實我現在想起來已經沒有那麽難受了,可很奇怪,我經常會夢到他們,夢見我八歲前和他們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我想我可能是一個人住得太久了,我太孤單了……”邱勻宣皺起眉頭,聲音也變得含糊不清,他抿唇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擠到穀箏身上。“穀箏。”邱勻宣喊了一聲。這一聲很輕,在空蕩蕩的房子裏飄不起來,卻被風和雨聲爭先恐後地推搡進他的耳朵裏。他的呼吸抖了一下,低頭瞧見邱勻宣伸手覆上自己那隻放在膝蓋上的手,冰涼的手指嵌入指縫慢慢扣了下去。他心跳加速。一時間,竟有一種靈魂都被勾了一下的感覺。“穀箏。”邱勻宣眉心鬆開,偏頭注視著他,兩瓣嘴唇一張一合,“我有點冷。”穀箏大腦空白,怔怔望著邱勻宣。邱勻宣膚色蒼白,頭發被毛巾擦得淩亂,脖子上還掛有水痕,有些可憐的樣子。穀箏眼睜睜看著邱勻宣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外頭下著磅礴大雨,他腦海裏也是電閃雷鳴,耳邊轟隆隆地響。邱醫生這是要親他嗎?!那他是不是該推開邱醫生?!可、可是兩人的嘴唇快要碰上時,邱勻宣驀地一頓。穀箏目瞪口呆,心裏瘋狂“可是”,卻沒“可是”出一個結果來。直到邱勻宣往前一湊,嘴唇貼上他的嘴唇。第47章 所以你是怎麽想的?這一刻,穀箏感覺自己腦子裏裝了一隻尖叫雞,從邱勻宣的嘴唇貼上來起,那隻雞就開始尖叫了。他拚命忍住想舔嘴唇的衝動。邱勻宣的臉貼得太近了,近到抬眼看他時,睫毛都能掃過他的皮膚,癢得他想伸手去撓。他有些頭暈目眩。不知道過了多久,邱勻宣終於往後拉開一些距離,他立馬張嘴吸了口氣,結果嘴巴還沒閉上,邱勻宣忽又上前。這次連舌頭也探了進來。穀箏動也不敢動一下,許久,他反應過來,試圖配合對方,卻笨拙得差點咬到對方的舌頭。又過了好一會兒,距離再次拉開,兩人的呼吸都很淩亂。邱勻宣還好,勉強保持住了冷靜。穀箏就有些繃不住了,臊意從臉頰蔓延到了脖子根,仿佛連空氣都變得濕漉漉、黏答答的,貼在他的皮膚上,讓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他拿起腳邊的傘,整理完又放回地上,混亂的思緒和像在坐過山車一樣七上八下的心情讓他一時半會兒沒找到話題。邱勻宣也不說話,抱起雙臂,安靜地看著他。稀裏嘩啦的雨聲重新覆蓋了兩人所在的小小空間,宛若一下子將兩人從混沌的狀態拉回現實,懸空的雙腳踩回到地麵上。穀箏低頭想了很久,撓了撓頭,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們這樣……”話剛出口,身後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工作人員的喊聲。“邱醫生,你們休息好了嗎?”工作人員的話音未落,人已走進這邊的堂屋。穀箏立即閉上嘴巴,撿起放在地上的背包和兩把傘,逼著自己把所有情緒都壓下去。工作人員並未發現這邊的氣氛有什麽不對,大步走到穀箏和邱勻宣身後,往外看了一眼,說道:“雨小很多了,我們也該走了,不然天就晚了。”“好。”穀箏慌手慌腳地站起身,傘沒拿穩,掉到地上,他連忙彎腰撿起,甩了甩上麵的水說,“是該走了。”工作人員看向坐在門檻上的邱勻宣:“邱醫生,你還能走嗎?”邱勻宣收回放在穀箏身上的視線,點了點頭,站起來說:“我也休息好了。”雨勢比之前小了很多,穀箏和邱勻宣跟著工作人員回到衛生院,和他們一同上山的另外兩人已經回來了。下雨天實在太滑,女人也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手上擦過了皮,衛生院的工作人員剛給她清理完傷口。趁著天還沒黑,一行人趕緊開車下山。來時車裏還算熱鬧,回時哪怕車子已經開到蘆鎮附近,車內也是一片安靜。男人和女人都住在鎮上的賓館裏,他們先把穀箏和邱勻宣送到民宿外麵,下車時,雨沒怎麽下了,隻有一點毛毛雨還在飄。回到民宿,老板娘沒有外出,正坐在櫃台後麵玩手機,瞧見模樣狼狽的兩人,她一臉詫異。“哎呀,你們兩個怎麽回事?不是跟你們說了今天要下雨嗎?都沒帶傘?”“帶了。”穀箏收好傘,拍了拍飄到袖子上的雨,“山上的雨太大了,還是淋著了。”老板娘瞅了一眼邱勻宣身上的衣服,連著歎了好幾聲氣:“邱醫生,你真是一個好醫生,下這麽大的雨還去山上工作,快上去換身衣服吧,別著涼了。”兩人往樓梯上走,正好碰到幾個人從上麵下來。樓梯很窄,一上一下的話很容易碰到對方的衣服。穀箏想到自己身上都是水和泥,本來走了一半的樓梯,又和邱勻宣一起退了下去,不過當他看清前麵那個人的臉時,下意識地往邱勻宣身前擋了擋。走在前麵的人是梵高。雖然看不到後麵那些人的臉,但顯然都是群裏的人。梵高很快注意到了站在樓梯口的穀箏,笑著揮了揮手:“嗨,剛從外麵回來嗎?”說完,才注意到穀箏的鞋子和褲腿上都是泥。穀箏故意表現冷淡,等他們往下走了幾步階梯,才嗯上一聲。梵高又問:“外麵的雨是不是很大?”“之前很大,現在小了。”說話間,梵高走到穀箏跟前,他又不是傻子,當然感受到了穀箏對自己的排斥,但他一向臉皮厚,又是一個顏控,便不怎麽在意穀箏對待自己的態度。“我聽老板娘說你們是來這邊工作的,都放國慶假了還在加班嗎?你們也是挺辛苦的。”穀箏實在不想接這個話茬,看上麵的人都下來完了,對梵高點了下頭,拉起邱勻宣的手就往上走。他走得極快,拉著邱勻宣很快消失在樓梯轉角。梵高還站在原地,扭頭望著樓梯的方向,直到旁邊的人嗤笑一聲。“算了吧,梵高,他都表現得那麽明顯了,你還想熱臉貼他的冷屁股啊?”梵高翻了個白眼,也沒客氣:“大傻,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話,我算是明白骨頭為什麽要懟你了,因為你說話就是難聽。”如今“骨頭”二字就是大傻的逆鱗。大傻一聽這話,瞬間變了臉色,他唰地上前一步。梵高連連後退,同時嚷嚷起來:“你想幹什麽?想打我嗎?你真是瘋了,在群裏鬧不夠還要在這裏鬧!”“誰讓你提那個人的?!”大傻吼道,“要不是他先說我,我會和他在群裏吵起來?瘋了的人是他,跟得了病似的,見人就咬!”“還不是你嘴臭,你把人家照片發群裏,還說那些話,我覺得骨頭說得對,你就是欠罵。”梵高一個勁兒地在大傻雷點蹦迪,倒不是他替“骨頭”說話,他和“骨頭”壓根不熟,隻是單純看不慣大傻為人罷了,沒幾個錢還挑三揀四,勢利眼,simon才來一天就把人巴結上了,還排擠其他人,而且人品不行,人家都過來要求刪照片了,還偷偷留了一張發群裏。大傻被梵高激得眼裏泛起一層紅,模樣十分嚇人,他還想上前,卻被simon和其他人拚命攔住。“夠了,在這裏鬧起來像什麽話?你們不覺得丟人,我都替你們丟人,都少說兩句!”simon也來了火氣,厲聲說完,前廳逐漸安靜下來。梵高和大傻像兩隻鬥得天昏地暗的公雞,隔著在中間拉架的幾人相互瞪著,都臉漲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誰也不服氣的樣子。simon看了一眼在櫃台後麵盯著他們瞧的老板娘,微微點頭表示歉意,然後推著大傻往後院的方向走:“大傻,你能不能別惹事?跟你說了那麽多,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嗎?”simon心裏窩著火,手上力道不小,把大傻推得一個趔趄。“我惹事?”大傻指著自己,不可思議地說,“不是他先說我嗎?怎麽變成我惹事了?”simon垮著臉,語氣不悅地說:“不好意思,我長了眼睛,誰先說誰還是看得見的。”大傻一愣,這才想起什麽,看了一圈其他人,隻見大家神色各異,都默不作聲地看著他,他抹了把臉,用動作掩飾臉上的臊意,抬腳朝後院去了。simon拍了拍梵高的肩膀:“他心情不好,算了。”“心情不好也別拿我撒氣啊,我又不是他的出氣筒。”梵高小聲嘀咕,“他也就隻會在熟人麵前裝腔作勢了,剛才那兩個人從他麵前走過,他屁都不敢放一個。”simon走在最後,安撫好人,回頭發現還有一個人在樓梯口站著,望著樓梯上麵,一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