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邱勻宣收回目光,麵對絮絮叨叨的謝老爺,沒有一點不耐煩,還好脾氣地解釋道:“外公,不是我不見,我問過了,我和那個女人不合適。”謝老爺的眉頭擰得老高:“哪裏不合適了?”“她去年畢業,還沒開始工作,現在正是玩的時候,我馬上要帶一批新的學生,會越來越忙,怕是沒有太多時間陪她。”“你不是說下學期開始就不上課了嗎?”謝老爺說,“怎麽又要帶新的學生了?”邱勻宣回答:“我跟院長說了,是不去學校裏上課了,但學生還是會帶。”謝老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往下沉了沉,扭頭看了一眼謝老太,才說:“你不想找年紀比你小很多的?”邱勻宣沒有回答,垂眼逗著貓爬架上的三條,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謝老爺冷冷盯著邱勻宣,幾年下來,他可太清楚邱勻宣在打什麽主意,一看就是要打太極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他這個外孫的確很好說話,卻也有怎麽都說不通的時候,那性格反而成了一把軟刀子,無論使上多大的勁兒,都掰不斷。“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就算了,反正是你朋友介紹的人,家庭背景那些,我和你外婆都不了解。”謝老爺拿起剪刀,繼續修剪枝葉,像是很隨意地說,“我和你外婆給你物色了幾個對象,都在工作了,不比你閑多少,等會兒我讓小劉讓她們的資料發給你,也有照片,你看看哪個合適,挑個時間,我安排你們見上一麵。”邱勻宣微微一愣:“外公……”“好了,就這麽說定了。”謝老爺打斷他,難得態度如此強勢,叫人不容拒絕,“以前你想做什麽,我都沒管你,現在你也該聽一下我的話了。”邱勻宣頓時沒了聲音,看著謝老爺的背影,抿了抿唇,不過他的臉色也就難看了一兩秒,等他抱著三條坐到謝尤身旁,臉色已經恢複如初。吃過晚飯,邱勻宣一手一隻貓地進了電梯,謝尤猶猶豫豫地跟在他身後。白天始終沒找到機會解釋,這會兒電梯裏隻有他倆,謝尤忙不迭道歉:“對不起,小叔,你回來前爺爺奶奶就在說給你介紹對象的事,我想阻止他們,想起上次你請吃飯的事,就說你那個醫生朋友給你介紹過了,誰知道他們拿我的話做文章……”謝尤的聲音越來越低,埋著腦袋,難受地摳著褲子布料。邱勻宣麵對電梯門,門上映著他一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他不怪謝尤。謝尤年紀小,還沒踏入社會,連公司裏的那幾根老油條都搞不定,被家裏兩個老人套話也沒什麽好意外的。可理解歸理解,煩悶的情緒已經生出,要排解掉需要時間。邱勻宣平時裝得再好,可到底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他盯著門裏麵無表情的自己,任由謝尤嘀嘀咕咕地說著話,一直沒有吭聲。電梯門開,他彎腰把三條放到地上。三條豎著尾巴,長長的白色胡子往兩邊張開,輕車熟路地朝他房間的方向走,他抱著蜷成一團的貪吃鬼,跟在三條後麵。謝尤閉上了嘴,安靜跟在邱勻宣身後,等蹭進邱勻宣的臥室裏,把門關上,他才搓著手說:“小叔,不然你還是去見錢醫生給你介紹的那個人吧,到時候說沒有眼緣就行,錢醫生他們好說話,肯定不會說什麽,如果是爺爺奶奶這邊安排的人,估計連拒絕都很麻煩。”邱勻宣把貪吃鬼放到床尾的貓窩裏,看著三條跳進貓窩和貪吃鬼滾在一起,他沉吟片刻,才應了一聲:“我考慮一下。”謝尤走後,邱勻宣沒有急著洗澡,而是坐到沙發上拿出手機。他和何佳夢的聊天記錄停在很多天前,也就是何佳夢給他推了那個女人微信的第二天,可能是從女人那裏聽說了他沒有任何動靜,於是主動給他發了幾條消息。[何佳夢:小邱,你還沒加我朋友嗎?][何佳夢:你不用當在相親,就當多認識一個朋友好了,談得來就談,談不來可以做普通朋友,別有心理壓力][何佳夢:剛才我朋友又問我了,她看了你的照片,還挺喜歡你的]邱勻宣往上翻了沒兩下,就翻到了何佳夢推過來的名片。他點進去,卻遲遲沒有添加好友。謝尤說過的話冷不丁地在他耳旁響起謝洲和謝越真是那個?看不出來啊,他倆以前可沒少交女朋友,要真是的話,也太惡心了。邱勻宣皺起眉頭,臥室裏沒有其他人,他眼裏的嫌惡不加掩飾,仿佛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沒再猶豫,他直接退了出去。申請暑假留校的人不少,可學校裏還是很明顯地冷清下來,四個食堂關了三個,剩下那個隻開一半窗口,菜色也比平時少了很多,穀箏每次下晚班都要十一點多才能回校,食堂早已關門,他隻能在外麵的小攤上隨便買點吃的提回寢室。走廊上安靜得落針可聞,兩邊的寢室門都緊閉著。穀箏從最邊上的樓梯上去,要經過中間的樓梯才能到達寢室。中間樓梯的兩扇門都朝邊上敞開,快要走近時,聽見了兩個人的說話聲。“你來我寢室睡吧,馮傑要上夜班,明早才回來。”“還是算了,萬一早上馮傑回來看到不該看的怎麽辦?”“那我明天買個床簾裝上。”“其他人都沒裝床簾,就你一個人裝床簾,你不怕被懷疑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煩死了,好不容易盼著暑假他們都走了,結果馮傑留了下來,早知道就在外麵租房子了。”穀箏聽著這話有些奇怪,但沒多想,正要直接走過去,樓梯間的說話聲驀地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逐漸大聲的黏膩聲音,伴隨著十分怪異的嘖嘖聲,仿佛有人在很用力地吮吸著自己的手背。他腳步一頓,眉頭擰了起來。不怪穀箏想得太少,實在是他從小到大接觸這方麵的知識少得可憐,穀向陽和黎霜偶爾在家裏打鬧都要避著他,耳提麵命地讓他好好讀書,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加上這裏是男生宿舍,女生根本進不來,那種事怎麽可能發生在男生宿舍裏?以至於他第一反應還以為那兩個人在偷偷摸摸地搗鼓什麽違禁物品,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扭頭一看。隻見樓梯間有兩道身影纏在一起。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男生把另一個男生按在牆上,將對方的雙手束縛在頭頂,兩人都歪著腦袋,閉著眼睛追著對方的舌頭,他們站在樓梯下麵,親得分外認真,並未注意到門口一臉震撼的穀箏。稍稍拉開距離,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我們好久沒做了……”這句話鑽進穀箏的耳朵裏,竟像煙花一樣炸開了,炸得他頭皮發麻,在這片悶熱的空氣裏,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他想起了白天看到的那張圖片。他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雙腳就已邁了出去,風馳電掣地跑回了寢室裏。這天晚上,穀箏做了一個夢。夢裏,他遭遇了和藺川一模一樣的事,他和“傷心小椰子”約好在一個公園裏見麵,他左等右等,“傷心小椰子”遲遲不來,隨著時間的流逝,暮色逐漸覆蓋天空,周圍沒有路燈,隻有一輪彎月隱約照出身邊花壇的輪廓。就在這時,一個男人跳了出來,抱住穀箏就要親他。眼前一片昏暗,什麽都看不清楚。可神奇的是,穀箏竟能看清那個男人嘟起的嘴巴,噘得都可以掛油壺了,然後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穀箏拚命掙紮,男人的雙手卻像極了兩個鉗子,錮得他動不了分毫,他連腦袋往旁偏去都做不到,視線被迫停在男人那張存在感過分強烈的嘴上,眼睜睜看著那張嘴張開,露出舌頭親了過來。“啊”穀箏掀開被子,彈坐起來,起身一頭撞上堅硬的天花板,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腦袋上傳來鈍痛。他倒抽一口涼氣,雙手抱頭地栽回床上。等痛感慢慢散去,穀箏額頭上的汗珠都溢出來了,他不用照鏡子也能猜到自己此時臉色難看。抹了把臉,他重新坐到床上,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寢室裏。坐了足有十來分鍾,下床洗漱。早上食堂裏的人更少,窗口前零零散散地排著幾個人,穀箏無精打采地買了一碗粥、兩個雞蛋和一籠包子,找了個位置坐下。昨天“傷心小椰子”發了消息,他睡得早,拖到今早才打開看。本以為“傷心小椰子”又在曬貓,卻是發的一句話。[傷心小椰子:你明天有什麽安排嗎?]穀箏看了一眼時間。昨晚十點多發的,那個時候他都還沒下班。穀箏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逼著自己把夢的內容全部忘掉,才點開輸入框。[骨頭:應該要出去玩]網絡上的身份都是自己給的,現在的穀箏已經學會了睜眼說瞎話、吹牛不打草稿,他麵無表情地敲著字。[骨頭:我爸有個朋友從國外回來,讓我跟著他去見一麵]消息剛發出去就已讀了。“傷心小椰子”回得很快。[傷心小椰子:去哪兒?]穀箏夾了一個小籠包送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絞盡腦汁地想,他想給藺川打電話問一下,轉念想到藺川肯定還沒醒,於是作罷。最後,他想到了以前看的電視劇。[骨頭:打高爾夫]消息瞬間已讀,然而“傷心小椰子”突然沉默了。等穀箏一口氣吃完半籠包子,“傷心小椰子”才有動靜。[傷心小椰子:現在去會不會有點晚了?][傷心小椰子: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傷心小椰子:這麽熱的天]穀箏:“……”他感覺不對,立即放下筷子,打開搜索引擎,搜了一會兒,臉頰開始發燙。他以為打高爾夫就是帶上球杆,隨時進場,揮杆就打,原來還要看時間,尤其是現在盛夏,傻子才會頂著烈日漫山遍野地追一顆球。[骨頭:我們打晚上的]他生怕“傷心小椰子”再問下去,連忙轉移話題。[骨頭:怎麽突然問我這個?][傷心小椰子:昨晚無聊,隨便問問][傷心小椰子:其實是想和你聊聊][骨頭:在上班了嗎?][傷心小椰子:今天休假]穀箏反客為主。[骨頭:你今天有什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