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完課，穀箏先去輔導員的辦公室開了請假條，把請假條補給宿管阿姨後，又去兼職的零售超市請假。今天上午他就給店長打電話說了請假的事，店長已經同意了，隻需過去補一道手續就行。穀箏請了半個月的假，後麵半個月都不會排他的班，辦完手續，他去了一趟休息室，順便把自己放在儲物櫃裏的杯子和毛巾等東西一起拿走。出去正好碰到幾個同事過來休息，小組長老周也在其中，瞧見穀箏，頓時橫眉豎眼。“穀箏，你請假怎麽不跟我說一聲？還當我是組長嗎？”老周的聲音不小，一下子吸引了休息室裏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紛紛扭頭看向站在門口的穀箏和老周。和老周一起進來的人見狀，生怕被殃及到，連忙縮到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穀箏把拎在手裏的包背到身後，沒什麽表情地垂眼和老周對視。老周個子矮，還總弓腰駝背，更是比穀箏低了一大截。穀箏有種在看小孩子的感覺。隻是哪兒有這麽凶神惡煞、滿臉皺紋的小孩子？“我向店長請過假了，店長說跟排班的副店長說一聲就行。”穀箏開口。老周擰著眉頭罵：“那也要跟我說一聲啊！”“我昨天先給你打了幾個電話，你都沒接。”穀箏說，“所以我現在過來就是為了跟你說一聲。”老周一頓，這才想起什麽，氣勢弱了下去：“你打過電話了？什麽時候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班接不到電話。”“上午、下午、晚上都打了。”穀箏說，“我還給你發了微信，但你沒回。”“……”休息室裏有好幾個人看著，老周抹了把臉，自知理虧，於是擺了下手，“算了算了，你走吧，店裏本來就缺人，拿著這麽高的時薪還請這麽長的假，活兒全堆我們其他人身上了。”穀箏沒理會老周的念叨，抬腳就走。走到樓下，有人從後麵追來。“穀箏！”穀箏回頭，見是那個體大學生。“我剛下班。”男生說，“一起走唄。”男生入職的時間不長，雖然和穀箏一樣在老周手下幹活，但是兩人在工作上的交叉度不高，平時的來往也不算多。男生倒是自來熟，沒說幾句就開始向穀箏吐槽老周。“他真是有病，昨天故意不接你的電話，今天又跑來找你的茬，連自己做過什麽都忘了，還好你做事細心，沒被他抓住小辮子。”男生說到一半，突然壓低聲音，做賊似的悄悄說道，“我聽說他婚姻不順，老婆嫌棄他又老又醜又掙不到錢，天天把他當孫子一樣地罵，他心裏窩著火，就朝我們撒氣。”穀箏本在走神，聽到後麵，也覺驚訝。如果男生說的都是真的，也難怪老周的脾氣那麽差。他印象中就沒見過老周的好臉色。“但我們這些人裏，最慘的還是你。”男生同情地看向穀箏，“大家都在說，老周是嫉妒你，才經常對你雞蛋裏挑骨頭。”穀箏無語：“我有什麽值得他嫉妒的地方。”男生笑嘻嘻地說：“光你這身高和長相就值得他嫉妒一輩子了。”“……”穀箏暗歎口氣，從兜裏摸出手機，“我們加個微信吧。”男生：“啊？”這話題跳的……男生名叫喬天善，朋友圈和他本人一樣外向，不僅全部內容可見，而且幾乎每天都要發一兩條動態。穀箏剛趕到醫院，就刷到了喬天善幾分鍾前發的一條動態。喬天善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看背景像是在一個老式的露天籃球場裏，他正在運球，身形被鏡頭拍出了殘影。照片拍得很好，哪怕沒有露臉，也能感受到喬天善渾身散發出來的朝氣和活力。就是太生活化了。不夠裝。穀箏拿起桌上的礦泉水瓶喝了一口，靠在椅子上，繼續翻看喬天善以前的動態。正看得入神，一隻手伸來，拿走了他的手機。穀箏抬頭對上黎霜那張有些生氣的臉。黎霜也是剛從家裏過來，手裏提著裝了飯菜的保溫桶，她把保溫桶和手機一起放到桌上，一邊打開保溫桶的蓋子一邊說：“你這兩天怎麽回事？讓你在醫院看著你爸，你卻坐在這裏玩手機，也不問問你爸需不需要上廁所。”穀箏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沒有反駁。躺在床上的穀向陽連忙為自己兒子說話：“我要上廁所的話會喊他，反正他坐那兒沒什麽事，玩手機打發一下時間很正常嘛。”“你還替他說話。”黎霜瞪了一眼穀向陽。穀向陽訕訕地笑。黎霜對穀箏說：“扶你爸起來，準備吃飯了。”穀箏哦了一聲，起身去扶穀向陽。隔壁床上躺著一個和穀向陽差不多年紀的男人，也是意外導致的手部骨折，情況比穀向陽嚴重一些，他和他老婆剛吃過飯。聽見這邊的聲音，男人老婆笑道：“我女兒這麽大的時候也是天天捧著手機，談戀愛的年輕人都這樣，一天不見就想得跟什麽似的。”黎霜把飯菜放到已經擺好的小桌子上：“我兒子沒談戀愛。”男人老婆聞言，詫異極了，重新打量一遍穀箏：“這麽帥氣的小夥子，都沒女朋友呢？”黎霜有些無奈，看了一眼悶頭做事的穀箏，心想就她兒子這種半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性格，要找女朋友怕是難哦。“沒女朋友就沒女朋友，有什麽大不了的？”男人不以為然地說，“邱醫生都三十了，還不是沒女朋友。”說起邱醫生，男人老婆瞬間打開了話匣子：“哎喲，邱醫生才是可惜，明明長得那麽好看，工作還好，聽說還是碩士學曆，結果到現在都沒結婚，我鄰居有個侄女是學法律的，讀的重點大學，我說把她介紹給邱醫生，我家男人不讓……”男人聽不下去了，一臉不耐煩的表情，正要打斷女人的話，敲門聲突然響起。隻是叩了兩下，門就被人從外麵打開了。一個穿著白大衣的年輕男人領著一男一女兩個人走進來。女人扭頭看去，立即從椅子上起來：“哎呀，邱醫生來啦！”穀箏拿了一把折疊椅坐在床邊，正和穀向陽一起吃飯，他一手捧著碗，一手拿著筷子，剛夾起一筷子粉條，冷不丁聽見“邱醫生”三個字，他竟是條件反射地抖了下手。粉條嗖的滑下筷子。他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跟裝了彈簧似的從折疊椅上彈了起來。他的動靜太大、動作太明顯，折疊椅被他的小腿推得往後挪了一截，差點倒到地上，還好他反應迅速，用腳後跟勾了一下。一時間，病房裏的所有人都朝他看來。包括剛進來的邱勻宣以及他帶著的兩個學生。邱勻宣愣了半秒，隨即微微彎了下眼，他的下半張臉被口罩遮擋，但聲音裏帶了明顯的笑意。“是你。”邱勻宣說。穀箏覺得自己就是做賊心虛。自從他打算模仿邱醫生在網上立人設後，他就一直在想邱醫生的事，甚至找到邱醫生的微博，把裏麵的內容全翻完了。“邱、邱醫生好。”穀箏身體僵直，學著李既的口吻喊。“你好。”邱勻宣說著，轉頭看向穀向陽，“這是你爸嗎？”不等穀箏開口，穀向陽連忙放下筷子，一個勁兒地點頭，他微弓起背，略帶幾分恭敬和討好地說：“是是是，你好，邱醫生。”邱勻宣站到床尾，掃了一眼放在床上的小桌子。黎霜提了一個大號的保溫桶過來，裏麵裝了兩碟菜和一桶湯，飯是單獨裝的，穀向陽胃口小，隻用飯盒蓋子裝了幾口，剩下的全給穀箏了，滿滿一個飯盒，壓得嚴嚴實實。穀箏察覺到邱勻宣的目光掃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正猶豫著要不要把手裏的飯放到桌上，就聽邱勻宣開口。“你們快吃吧，別等到飯涼了。”說完，又叮囑道，“晚上最好吃清淡一點，像骨頭湯這種可以放到中午。”黎霜忙不迭點頭：“誒，好。”邱勻宣對黎霜點了下頭，這才朝隔壁床走。隔壁床女人熱情地問：“邱醫生吃飯了嗎？”“吃了。”邱醫生笑著回道，“在食堂吃的。”“你們醫護人員就是方便，有專門吃飯的地方。”女人一邊羨慕地說一邊三兩下收拾好桌上剩下的碗筷，“哪兒像我們，我忙不過來的時候，我家男人隻能讓附近的館子送飯，館子炒的菜那叫一個油，放的鹽也多，你們醫生都不會吃這麽重口味的吧？”邱勻宣走到男人床邊，低頭檢查男人的手，等女人說完，他回了一句：“重油重鹽的食物最好少吃。”女人在衛生間裏洗碗，探頭問道：“你們醫生也很少點外賣吧？”旁邊的男學生聽到這話，驀地笑道：“阿姨，我們邱老師平時控油控鹽還控糖，別說點外賣了，他下館子的時候都少，是我們清淡飲食、健康生活的表率。”女人也不知道“控油控鹽控糖”是什麽意思，習慣性地捧場，嗬嗬笑道：“邱醫生好厲害，怪不得長這麽帥呢。”黎霜也湊過去看邱勻宣給男人做檢查，穀箏為了讓出位置，索性收起折疊椅，站到床尾。他重新夾起一筷子粉條，混著飯往嘴裏送了一大口，咀嚼時，視線跳過中間的人落到邱勻宣身上。撇去長得好看這點，邱勻宣依然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他似乎對每個人都很有耐心，隔壁床女人一直東拉西扯說個沒完，連男人都煩得不行，邱勻宣卻沒一點情緒，句句都有回應。對於男人提的各種問題，他也答得非常仔細。有時候說到一半，會將話題拋給兩個學生，讓兩個學生幫忙向男人作答，遇到學生不懂的地方，他再重點解釋。這樣的人……應該也受男人喜歡吧？穀箏不是很清楚，他挺想問下李既，可他不能問。正想得入神，邱勻宣突然抬頭，似有所感地看了過來。四目相對。穀箏腦內神經瞬間繃緊，立馬低頭大口刨飯，結果不小心嗆到，險些把嘴裏的飯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