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不僅出現得恰當好處,而且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為藺川量身定製的一樣,故意編織了一個溫柔陷阱,引誘著藺川往裏跳。最重要的是藺川和小月貌似從沒開過視頻,隻打過電話並發過語音。藺川給穀箏聽過小月的聲音,的確是女生的聲音,可聲音是最容易作假的東西。穀箏想來想去,越發覺得對方的所作所為都是有預謀的,也許就是衝著藺川來的。周日晚上,穀箏下班後把藺川喊到學校後門的夜市裏吃燒烤,藺川起初不願,但架不住穀箏的電話轟炸,還是杵著新買的拐杖慢吞吞地來了。穀箏奔走了一天,白天吃的那些東西早就消化幹淨了,他吃了一整盤的蛋炒飯,還沒找到話題的切入點,坐在對麵的藺川歎了口氣。“你不用安慰我,我現在好多了,再熬幾天可能就忘記那件事了。”藺川嘴上這麽說著,臉上卻仍舊愁雲慘霧,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沒了往日的精心打扮,看上去頹靡不堪。“我沒想安慰你。”穀箏說,“我就想問問那件事的具體情況,你能跟我仔細說說嗎?”藺川抹了把臉上的汗,幾度張口,又閉上了嘴,太丟人了,他羞於啟齒。穀箏問老板要了一瓶豆奶,插上吸管放到藺川麵前,等藺川平複好心情,才說:“我覺得那件事不簡單。”藺川驚訝抬頭。穀箏看著他說:“我懷疑你被人整了。”於是穀箏說了自己的分析。藺川聽完,一時沒能繃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細節都跟穀箏說了一遍。其實大體情況和穀箏想的八/九不離十,那個小月隻和藺川打電話、發語音,從不和藺川視頻,藺川提出視頻也被她巧舌如簧地糊弄了過去,小月發來的照片很好看,皮膚比剝了殼的雞蛋還嫩,笑顏如花,把藺川迷得團團轉,還給小月轉過四次大額的錢。這次見麵是小月先提出來,地點她選,時間她定,主動權都在她手上。藺川大晚上的過去赴約,沒見到小月,來人是個男人,還是一個看起來邋裏邋遢的油膩胖子,胖子說自己是小月的哥哥,把藺川帶到公園裏一處黑燈瞎火又沒人的監控死角,然後對藺川動手動腳,還噘著張嘴要親藺川。天知道藺川當時惡心得胃酸直湧,頭天吃的飯都要嘔出來了,他推開胖子,結果胖子說自己就是小月,不僅說了很多隻有他和小月才知道的事,還當場偽了一段女音,正是小月的聲音。那一刻,藺川當場裂開,撲倒胖子就揍,胖子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沒多久不知道從哪兒竄出幾個人,要把他和胖子分開,可他理智崩盤,打紅了眼,混亂間可能誤傷了其他人,最後變成幾個人揍他一個人。藺川一口氣喝完豆奶,把吸管吸得直響,他惡心得胃裏直冒酸水,一時蓋過被騙的悲憤,又氣又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死同性戀,真幾把惡心!”第03章 社交軟件晚上,寢室裏的其他人都睡了,隻有穀箏對著沉在黑暗裏的天花板幹瞪眼。他從枕頭下麵摸出手機。藺川說他和小月是在一個社交軟件上認識的,那個社交軟件和市麵上的大多社交軟件一樣,雖然打著交友的旗號,但在上麵亂來的人不少,隻是過年那段時間網上、路上甚至地鐵上都是鋪天蓋地的廣告,藺川和朋友圈們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輸了被迫上去注冊一個賬號,和五十個人打了個招呼,小月就在其中。穀箏在商店裏搜索到那個軟件,下載完了點進去。手機屏幕驟然一暗,再亮起時,不斷有白色泡泡從四麵八方往中間聚攏。穀箏點了一下懸在中間的“進入”二字。劃過一堆充滿暗示性的圖片,來到主頁,風格竟一下子變簡潔了。穀箏本是側躺在床上看手機,愣了片刻,他才床上坐起,打開了夾在床頭鐵杆上的台燈。看了一眼對床,藺川裹著被子背對著他,睡得很熟。穀箏靠在床頭,注冊完賬號,翻了一會兒,越翻越覺得不對。藺川說這個軟件注重隱私,交友全是保密著來,要先續上三天的火花才能相互查看對方資料,續上十天的火花才能相互查看對方的朋友圈,至於朋友圈,基本上和微信一樣,隻有共同好友才能看到朋友圈下麵的留言。進入軟件後的界麵也非常簡潔,配對、聊天、朋友圈,右上角的設置裏有個填寫地區和資料,大數據會根據地區和資料篩選配對的人。穀箏皺起眉頭。他發現這個軟件和藺川說的哪兒都不一樣。首頁是大數據推送的各種帖子,以方形圖片的方式呈現,點進去直接跳轉貼主的朋友圈,朋友圈已從私密變為公開,每個人都能在下麵評論,這麽一看,倒和微博差不多。不過配對功能還在,而且設計得更花哨了,聊天界麵也多了很多功能,比如匿名給好友發消息或者可以選擇以閱後即焚的聊天方式等。穀箏自己就是做這些的,把軟件全部翻了一遍,也就差不多摸索清楚了,他搜索小月的id,很快跳出來一個公開的賬號。[傷心小椰子][男][粉絲:1191]點進去看,賬號裏已經發了不少內容,最新一條是兩個小時前發的,兩張照片,一張拍的餐桌,一張拍的坐在餐桌前的小貓,是一隻黑白奶牛貓,脖子上掛了一條黑色項圈,上麵有一個很小的金牌,寫有“納福”二字。往下一劃,評論已有十多條。[日常羨慕少爺的貓。][少爺又家族聚會了?吃得真好。][老奴什麽時候才能等到少爺露臉!][老公!!!][老公快草死我……]穀箏:“……”他嚇得立馬把界麵劃了上去。下麵的內容十分不堪入目,神奇的是居然沒被和諧。穀箏平時忙著上課和兼職,網上衝浪的時間著實不多,乍一看那些內容,腦子都空了幾秒。緩了會兒神,他重新往下翻。這次沒看評論,隻翻賬號發的內容。除了曬貓、曬車、曬表、曬豪宅的炫富照片外,還有不少不露臉隻曬身材的日常照片,穀箏仔細看了其中幾張,客觀來講,照片中的男人身材很好,看穿著也不像缺錢的人,和藺川描述的猥瑣胖子八竿子打不著。穀箏想了很久,拇指挪到屏幕上方,點了一下關注。謝家老宅。書房裏的大燈關了,隻留一盞書桌旁的落地燈,偌大的辦公桌後麵是滿牆的書架和書,擺得密密麻麻。邱勻宣坐在柔軟的皮質沙發椅上,鼻梁上架了一副細黑邊的眼鏡,正在一邊看書一邊寫寫畫畫地做筆記。桌上的電腦亮著,正在循環播放白噪音。突然,敲門聲響起。邱勻宣看書的姿勢不變,甚至頭也不抬:“誰?”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個男生探入一顆腦袋:“小叔,你現在有空嗎?”邱勻宣這才抬頭:“有事?”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點事想跟你聊聊。”“進來吧。”男生連忙關上門走到書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他還穿著睡衣,頭發淩亂,顯然都躺床上了又臨時爬起來。邱勻宣把筆卡在書裏,合上書放到桌上,又摘下眼鏡放到書上。他的眼睛度數不高,左右都是一百多度,平時不會戴眼鏡,但準備了很多副眼鏡在辦公室和家裏,工作和看書時會戴。順便把電腦裏的白噪音關了,邱勻宣往後靠到椅子上,十指相扣地放在腹前,對謝尤抬抬下巴:“你說。”謝尤今年大四,和幾個同學一起成立了一間主要進行軟件開發的工作室,拖家裏的關係,工作室一直沒少過大單子,但謝尤和他那幾個同學都是還沒踏入社會的學生,經曆得少,見識得少,一遇上社會上的老油條就不知所措了。謝尤是邱勻宣大表哥的兒子,大表哥和大表嫂常年在國外工作,把謝尤留給老宅裏的老人照顧,邱勻宣經常回老宅,加上兩人年紀相差不大,一群小輩裏,隻有謝尤和邱勻宣走得最近。謝尤抓了抓頭發,煩悶地說:“小叔,你還記得我們工作室之前參與開發的那個社交軟件嗎?”邱勻宣嗯了一聲,其實他早沒印象了。“上個月是軟件上架的兩周年,公司那邊把我們所有人喊去開了一個大會,說現在市場上的類似軟件太多了,競爭激烈,要是沒點新花樣,我們擠破頭了都擠不上去,過年那陣子花了很多錢投廣,是吸引到了部分新用戶,可年一過,新用戶的增幅下降,老用戶的日活量也開始下降了。”謝尤也不管邱勻宣聽不聽得懂,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大堆,說完開始唉聲歎氣,“所以公司那邊也沒通知我們,直接來了個大整改,原本我們注重的是安全、隱秘,兩個人一對一地交流,這下好了,直接變成大雜燴廣場了。”邱勻宣安靜聽著,等謝尤徹底沒聲兒了,才問:“這是誰的決定?”“還能是誰?開發三部那個姓李的唄。”謝尤嘀嘀咕咕地抱怨,“他在公司裏呆了幾十年,看不上我們這些關係戶,也不把我們放眼裏。”“都落實完了嗎?”“早落實完了。”謝尤說,“現在軟件那叫一個大變樣,主次不分,把原來的功能全擠角落去了,對了,小叔。”“嗯?”“之前我不是讓你注冊賬號幫忙體驗一下嗎?你沒登上去看看啊?”邱勻宣平靜地回:“我都把軟件卸載了。”“你卸載幹啥呀?”謝尤驚訝地說,“我們創新就創新在這裏,那上麵不光有男女配對,還有男男配對,你正好可以……”話未說完,冷不丁接觸到邱勻宣的目光。邱勻宣沒什麽表情,眼神還算溫和,可不知怎的,看過來的時候,謝尤硬是有種遍體生寒的涼意,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搓了搓手臂,趕緊閉上嘴巴。“你是唯一一個知道我性向的人,我不希望你把這件事說出去,也不喜歡你總把這件事掛嘴上。”邱勻宣說,“知道了嗎?”謝尤偷偷瞅了一眼邱勻宣:“對不起,小叔……”“下不為例。”邱勻宣說著,單手撐到椅背上,歪頭支著下巴,倏地笑了起來,“再說,你覺得你小叔已經沒人要到這種地步了?需要去網上找那些不知道背後是人是鬼的對象。”“小叔,我不是這個意思……”謝尤想解釋這年頭網戀很正常,大家圈子都小,如果平時不愛出門的話,除了身邊的人介紹,那就隻有網戀這個渠道了,而且生活中的渣男渣女多得去了,也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網上的人。但他不敢說。小叔平時裝得太好了,要不是他和小叔走得最近,無意間猜到了小叔喜歡男人,隻怕也要被瞞到現在。小叔哪兒都好,就是一提性向和感情方麵的事,就敏感得跟什麽似的。太草木皆兵了。謝尤暗歎口氣,隻好轉移話題。聊了快一個小時,話題終於結束。邱勻宣問:“需要我幫你找你三叔溝通一下嗎?那個李部長應該在你三叔手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