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輪廓柔和,眼睛是湛藍的,笑起來時眸光溫柔,如海邊舒緩的浪濤。和交手時精準到沒有一絲多餘動作的風格截然不同。雪色長發被風拂動,陽光給它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恍惚如一匹高大威猛的雪狼,皮毛柔軟,讓人很想摸一下。裴灼這麽想著。就摸了一下。兩人同時愣住。須臾,楚夭笑起來,把omega重新拎回到床上,問他:“會修東西嗎?”“……不會。”“以工抵債,我教你。”-兩天後。“連個短路都檢查不出來?”楚老板緩緩、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眯起眼睛,半晌,瞟了裴灼一眼,寬容道,“算了。吃泡麵嗎?”“吃。”裴灼以前沒有吃過泡麵。實驗體的食物隻有無色無味的營養劑,也不被允許在外麵亂吃東西。第一次嚐到那股鮮到味蕾都要炸開的滋味時,他愣了足足十秒鍾,然後自以為矜持地喝完了剩下的湯。實際上和狼吞虎咽沒什麽區別。看得楚老板愛心泛濫,隔三差五就請他吃泡麵。“要什麽口味?”“老壇酸菜。”“等著。”楚夭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臉蛋,然後起身去泡了兩碗泡麵。裴灼無動於衷。吃泡麵前被捏臉似乎已經成了慣例,反正隻要能吃到泡麵就好。五分鍾後。一大一小並排坐在凳子上哧溜哧溜吃麵,湯汁濺在電路板上,滋啦啦冒起了火花。裴灼呆了半個月左右。隨後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趁著楚夭沒注意逃走了。離開古董鋪子後,他很容易就聯係上了之前毫無音訊的聯絡人,趕在基因病發作之前領到了穩定劑。又過了一個多月,裴灼出任務途徑f市。鬼使神差的,他又站在了那條舊街路口,猶猶豫豫躊躇了一刻鍾,連馬路牙子上有幾隻螞蟻都數清了,愣是沒勇氣敲開那扇門。楚老板出來給門口的盆栽澆水,發現他在,直接給拽了進來。裴灼沒掙紮,借坡下驢地被拉了進去。“不是跑了嗎?”楚夭一句責備的話都沒說,倒了杯冰水給他,看起來心情頗好,順手捏捏他的臉,“怎麽又回來了?”“……”裴灼望著那雙湛藍溫柔的眼眸,實在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做什麽,幹巴巴地找了個借口,“我來還錢。”“想吃泡麵嗎?”“想。”-諸如此類的對話在過去四年裏發生過無數次。今天也不例外。“想吃什麽口味的泡麵?”“酸辣白菜味。”“今天怎麽還背了包?”“上次買的掃地機器人壞了。楚哥,你這有舊光腦賣嗎?”“我找找。”很快,裴灼得到了一碗泡麵,一個新的掃地機器人以及一個粉色的二手光腦。吃過泡麵,調試完光腦,他背上包準備離開。“走這麽急?”楚夭懶洋洋地倚著門口,抽了口煙,“不住一晚?”“這次不住了,家裏有人等著。”裴灼戴好棒球帽,“說好了晚上回去。”楚夭:“……?”楚夭食指摩挲了一下煙杆,皺起眉,輕聲重複道:“家裏有人等?”“嗯。”裴灼沒察覺到他的語氣有異樣,“楚哥,我走了。”“路上小心。”楚夭目送他離開。舊街是東西走向的,延綿的盡頭是一輪血色殘陽,飛馳的身影越來越小,化作芝麻大小的黑影,直到消失不見。令人無端想起被烈火吞噬的飛蛾。片刻之後,他轉身進了店鋪,打開櫃台的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張寫滿字的信紙,用打火機點燃。火光驀地亮起,照亮了紙上的一部分內容,隱約能瞧見幾個一閃而過的關鍵詞。“實驗體……攻擊性弱,社會化良好……建議收容。”這些字眼在扭曲的熱浪裏微微一晃,很快化為了灰燼。-回家之前,裴灼還去城西的專門便宜出售各種滯銷品的自由市場補充了一下泡麵的庫存。日期比較新鮮,一年前剛剛過期。考慮到秦聞州沒有衣服可以換洗,他又精打細算挑了兩套衣服,和泡麵一起打包好,一左一右地掛在自行車把手上。騎起來歪歪斜斜,不如來時瀟灑。回到家已經九點了。屋子裏沒有開燈,靜悄悄的。裴灼不由心裏一緊,想起黑市網站上n掛出來的那些委托,幾乎要懷疑家中已經遭了毒手。他“啪”地摁亮牆上的燈:“秦聞州?”臥室突然傳出皮肉撞擊的悶響,還有一聲微不可聞的“草”。緊接著就看見一隻銀毛一瘸一拐激動地跑了出來,眼裏閃爍著的驚喜光芒比頭頂40瓦的燈泡還亮。“裴灼!”語氣熱情洋溢,像八百年沒見,“你回來好晚,我都等得睡著了。”裴灼確信自己剛剛聽見的是“老婆”。但他沒有證據。沒死就好。繞過某個瘋狂搖尾巴的大型生物,裴灼拉開泡麵儲存櫃,確認裏麵僅剩的三桶泡麵還健在,又把今天新買的庫存補充進去。秦聞州就跟在他後麵,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打開塑料袋,把泡麵拿出來,一桶一桶摞起來放好。到後麵開始自發地幫忙,裴灼放好一桶,他就遞過去一桶。看得出,alpha今天過得相當無聊。忽然間,秦聞州眼睛一亮,在塑料袋底下翻出了一套嶄新的衣服。另一個塑料袋底下也有一套。還是情侶款,上麵各印著一隻愛心小狗。“老婆……”“買一贈一。”裴灼提前預判,無情地打碎了他的粉紅泡泡,“都是你的。”秦聞州翻了翻尺碼標簽,反駁道:“可這套是omega的尺寸。”“你穿。”“但是……”“沒有但是。”裴灼不由分說將這套重金購入的打折貨塞進他手裏,“去換上。”感覺到alpha的抗拒,裴灼又使了點勁,小心用力過猛,再加上蹲久了腿有點麻,趔趄了一下,差點一頭栽進秦聞州懷裏。好在及時扶住了對方的胸口,沒徹底栽進去。“你換不換?”omega嗓音冷冷的,好像真的生氣了。秦聞州還想說點什麽,冷不丁地被這麽輕輕一撞,懷裏滿是好聞的薄荷味,心裏似乎也被撞了一下。他閉上嘴,毫不猶豫地背叛了自己堅決不從的決心,去臥室換衣服的路上還在思考為什麽omega的眼睫毛這麽長,靠在自己懷裏的時候顫得像隻蝴蝶。裴灼帶著一點冷冷的不高興整理好泡麵,忽然想起那隻粉色的二手光腦還沒給秦聞州。於是毫無防備地走進臥室:“我給你買了光腦,欠條記得……”後半截話突兀地斷在喉嚨裏,忘了個一幹二淨。窗簾半拉著,光影交錯著勾勒出一道影子。那件衣服的尺寸確實小。alpha上半身被充滿彈性麵料緊緊包裹著,肱二頭肌流暢勻稱,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胸肌被勒得輪廓分明,線條在腰腹位置利落地收窄,完美得挑不出一絲差錯。牛仔褲腰尺寸不夠,拉鏈就這麽大咧咧地半敞著,隱約可見某種驚人的東西。秦聞州低著頭,半張臉被銀灰長發遮擋,淡色眸子在落地窗投射進來的光線下近乎透明,眉心微蹙,似乎在苦惱要怎麽把自己塞進這套衣服裏去。裴灼緩緩退出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