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惡犬引火難離死神鷹斷喙欲重生


    箭在弦上,蓄勢待發,隻差一聲號令。


    忽然輝雲攔到前麵,大聲喝道:“且慢!請問幾位,這寨中可盡是忍者?”


    最上義光不知輝雲要做什麽,奇道:“這既然是個寨子,怎麽可能盡是忍者?”


    輝雲道:“那你們如此放箭,老幼婦孺怎麽辦?本來要除了後患我都猶豫了很久,難道還要連這個村子的存在都消除麽?”


    最上義守看了看有些語塞的兒子,說道:“這是那羽澤坊之過,卻怪不得我們了!”


    最上義光點了點頭,道:“而且,做事便要做絕,莫要留下人日後再尋仇!”


    輝雲拚命搖頭,向最上義光喊道:“認識你以來,可未見你是這種人!”


    最上義光似乎沒有之前猶豫了,斬釘截鐵說道:“人與人,勢力與勢力,不可同日而語!煩請輝雲大人讓開!”


    最上義守也說:“輝雲大人,這是在下的家務事,還請不要插手,否則,在下便連前代將軍的麵子也不給了!”


    伊達輝宗認真聽了一會兒這邊的對話,閉上了眼睛,仰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似是想通了,調轉馬頭,道:“我突然有些不適,先告退了,這裏也不差我這兩、三百人。”又朝輝雲幾人招招手,“不知幾位可願同在下一路回米澤,休養一下?”


    輝雲看了看最上義守幾人,知道再多說也沒什麽意義,緩緩放下展開的雙臂,有氣無力朝豐前坊說道:“收了羽分身吧,咱們的計劃結束了……”


    伊達家來的都是騎兵,輝宗吩咐人牽過來幾匹馬,給了輝雲等人,道:“跑了這麽遠,馬也累了,慢慢回去算了。”輝雲緊咬牙關,一言不發,默默點頭。


    行出樹林,背後“放箭”號令響起,數百隻火箭同時離弦,撕扯著周圍的空氣,也仿佛在撕扯著輝雲幾人的心,瞑野熏看到輝雲的表情,趕到輝宗身邊道:“輝宗大人,還是先趕幾步吧!”輝宗點點頭,一甩韁繩,領著馬隊跑了。輝雲再望一眼身後,隻看見天邊一片通紅,隱沒在那林中,不禁長歎一聲,別過頭,追馬隊而去。


    無人阻攔,羽黑裏霎時變為修羅場!整個村子全部陷入大火之中,幾無一戶幸免,婦孺老幼嚎哭避於街上,又被衝進來的武士踐踏殘殺,縱使僥幸暫時避過,也隻是再多恐懼一陣罷了!


    羽澤坊終於在此時準備現身——看起來年紀已經不輕,六十上下,長眉,三縷花白短髯,極瘦,配上緊身忍者裝束顯得更是瘦消,有一額飾,卻圍在喉間,上有羽黑暗鴉三羽紋飾,閃閃發亮的背景下隱隱透著陰壓氣息。


    先吩咐了百十來人去控製火勢,救援鄉民,千叮萬囑隻要救援,莫與武士纏鬥,直到那百十人勉強答應,羽澤坊才又叫餘下不足百人圍在周圍,表情肅穆沉默片刻,片語未發,抽出背後兩把短刀,殺氣騰騰,向街上走去,走了十幾步,展刀俯身,似一隻尋見獵物的凖,躍起半空之中……


    也不知誰喊了一聲:“與裏共生死!”沒人回應,隻是殺氣更重了……


    街上已經屍橫遍野,大多是女人和孩子的,還有老人,也有忍者,也有武士。不遠處火光映出的影子告訴我們那裏有個跪著的女人,似是在死前便是這般姿勢,也許哀求過斬殺她的武士大爺放過她,也許,隻是祈求天神的保佑吧!


    最上義守父子在幾個貼身侍衛陪伴下,下馬背手,靜靜欣賞這蓮花盛開般的美景。二階堂長隆還在不停吩咐人隻管向裏衝,見人就殺,莫要留情!忽然已經焦黑的羽黑裏三個大字上一點光閃過,義守身前一個侍衛瞬間前額爆開,一命嗚呼。最上義光大驚,連忙拉了已經呆在原地的父親後撤,其他侍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紛紛拔刀,似欲向前,卻不知為何也隨主子退到了林中。


    林外傳來了羽澤坊蒼老的聲音,有些沙啞,還帶點氣喘:“老了,鐵釘都打不準了,本來是瞄準你這養狗的,那知道把狗打死了!”


    最上家林中還有幾百人馬,一時間都圍了過來,紛紛拔刀出鞘,映了火光,仿佛林中的日出都提前了。羽澤坊看看背後二階堂家剩餘人馬也圍攏了上來,不屑一顧笑了一下,重又恢複之前那鷹一般的眼神。


    最上義守終於鎮定下來,整理一下衣襟,道:“你這條老狗終於舍得出來了?”


    羽澤坊悲涼說道:“嗯,出來看看是誰來這畜生圈裏撒野!”說話間,羽澤坊肩膀微微動了一下,最上義光一直注意著這個當年被稱為三羽刺的老家夥的一舉一動,見他動了,暗道聲不好,連忙抱著義守就地一滾,隻見身後又有一人連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眨,已經濺了一地的血,後仰倒地,氣絕當場。


    又死一人,眾武士也不再等待號令,提刀便上,再不敢給這些忍者機會,免得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羽黑眾也知道自己活不過今晚,隻盼著死前能多帶幾個走,便都似瘋了一般,隻要身前的人倒下,即刻尋找下一個目標。一時間死者無數,到處都是鮮血四濺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周圍的樹木也幾乎變成了紅色。


    激鬥正酣,天空中烏雲漸漸聚集,天色未亮,更加沒有人能察覺。也不知該說終歸是忍者警惕性比較高,還是說碰巧如此,一個用鐵鞭的忍者忽然喊道:“炎煞之助!你又要殺自己人!?連首領都不顧了?!”


    話音剛落,火光籠罩的前門中現出一個身影,確實是那時一陣火雨燒死己方幾十人的忍者——羽黑七上忍之首,炎煞之助。


    見羽澤坊也在將信將疑看著他,炎煞之助眼角露出一絲笑,看麵罩在動,似是說了句什麽。羽澤坊絕望說道:“快走!他已經施了術了!”


    最上義光自聽見最初那忍者喊話之時便一直在拉著父親後退,此時已經不知退了多遠,看林上幾點火雨滴下,整個樹林登時陷入火海,父子倆皆是一身冷汗,暗自慶幸自己腿快。


    林中早已無人戀戰,各尋出路,不時有哀嚎傳來,定是身上著了火了,也有些暫時無恙,卻顯然已經被火包圍的,絕望之餘,幹脆剖腹自盡,也算幹淨利索。羽澤坊有人相護,難免自己老了,動作遲鈍了許多,躲避時腳上還是被一顆雨點擊中,燒了起來,此時火雖然被隨從的忍者撲滅,卻顯然走不動了。


    “唉!無非想讓羽黑裏不再寄人籬下,過得這麽委屈,哪知竟害了這麽多人!我真是老糊塗了麽?”


    “首領!”


    “一把年紀了,死就死了,你們走吧,以後別幹這鬼營生了!”


    “救得首領,裏仍在!首領若是死了!裏也就完了!我們雖然沒說,卻也決定了要和裏共生死!”


    “說什麽傻話?!就這麽死了,哪有臉見被我們連累的鄉親?!快走!”


    “首領!”


    “走!”


    …………………………………………


    一顆頭顱滾到了最上義守腳下,最上義光拔出佩劍,將人頭撥轉過來,正是長眉白髯的羽澤坊。


    炎煞之助跪在不遠處,誠懇說道:“之前那些不忠不義之言,皆是首領讓我說的,並非出於屬下真心,眼下帶了這顆人頭,還望主子能原諒屬下!”


    最上義守將人頭踢遠了些,問道:“原諒你,你能做什麽?”


    炎煞之助道:“做牛做馬,皆如主子所願,隻願一生效忠最上家!”


    最上義守點點頭,朝兒子使個眼色,叫他過去和炎煞之助說,自己朝戰馬走去,不再管這邊。


    “抬起頭來!”最上義光到了跟前,命令道。


    炎煞之助連忙抬頭,一刻也不敢耽誤,正要說話,忽覺脖子一涼,模糊的視線中,最上義光已經轉身走了……


    最上家父子兩人都已上馬,義守道:“做得好,留下這種人,隻怕哪天連我都殺了!”


    義光點頭,沒有說話,擺擺手示意前軍開路,喝道:“準備屠城,一個不留!”


    …………………………………………


    太陽照常升起,照耀的仍是羽黑裏,隻不過,這裏隻有這屹立不倒的大門還能證明這裏曾是羽黑裏了。


    已成廢墟的村子中,一個小男孩醒了,推推跪在身旁抱著自己的媽媽,新奇說道:“媽媽媽媽,今天的陽光好強,平時似乎都照不到村裏呢!”媽媽沒有回答,隻是晃了晃,倒下了……


    小男孩沒有哭,隻是有些驚呆了,漸漸想起,昨晚村裏著火,似乎來了很多人,都是不認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來救火的,之後媽媽就哭了,抱著自己,不記得和別人說了些什麽,隻記得自己也在哭,哭累了,便睡著了。好像睡夢中有人在喊:“大人命令屠城!”好像很可怕的樣子。又好像自己是醒了一下吧,看見麵前蹲著一個人,看了看自己,站起來回了聲:“這邊殺完了,去別處吧!”


    屠城,是什麽意思?現在路上都沒有人了,是這個原因嗎?


    原來是這樣啊!經常和小夥伴們玩耍的樹林已經燒光了呢!怪不得太陽這麽刺眼。


    以後去哪裏玩呢?


    媽媽叫我白兒,媽媽不在了,以後誰來喊白兒吃飯呢……


    我去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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