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嶼安一一瀏覽過去,看著照片中稚嫩歡笑的自己,新奇又懷念,心中還有一絲絲遺憾。倘若他當年沒有出現那個意外就好了,那他們一家,一定會是相當幸福的家庭吧?紀嶼安怔怔想著,手指還在機械地翻著照片。在看到其中一張照片時,他的手指忽然間停住了——照片裏的他正在睡覺,看背景似是夜晚,床頭灑落著溫潤散落的燈光,少年時的他深陷在柔軟的床鋪裏,睡顏恬靜。這張照片顯然是紀嶸景偷偷拍下來的,他甚至將照片設置成了私人可見,還附了一句心情“頭發好像亂了”。紀嶼安心想,照片裏自己的頭發明明沒有亂,很乖順的貼在臉上。他這麽想著,眼睛裏卻盛滿綿柔繾綣的笑意,他將照片截圖保存,仔細收好,繼續看下一張。*一天時間結束的非常快,在倒計時的最後一分鍾,紀嶼安告別父母與分身,拎著父母給他準備的保溫桶邁入小水坑中,從現世離開,回歸到鬼界裏。斷聯了有一段時間的係統聲立刻響起,延遲播報著紀嶼安的通關進度。【宿體‘紀嶼安’已獲得[煥彩人生美容院]核心寄生物,經檢測,核心寄生物等級為b+,宿體吞噬風險為高等,宿體請問是否進行寄生物吞噬,開始副本融合?】【宿體‘紀嶼安’選擇吞噬核心寄生物,吞噬進行中】【警報,核心寄生物正在反噬,宿體狀態危險!請宿體及時調整狀態,應備反噬危機。】紀嶼安垂眸冷臉,感受到那股被壓製著的鬼力正在他體內翻騰洶湧,衝擊著他的鬼魂。在現世時,韓曉曉與寄生物之間的聯係不強,所以反噬被他輕易鎮壓。如果紀嶼安當時立刻就將這股力量吸收的話,一定會很順利,便不會有現在的風險。代價是他會立刻突破,無法再在現世停留。紀嶼安為了能多和父母相處一段時間,任性的選擇了放置了那股力量,如今回到鬼界中,那股力量與韓曉曉之間的聯係驟然增強。韓曉曉不甘心就此俯首,操控著這股力量反噬了紀嶼安,意圖做最後一博。紀嶼安站在樹幹上,體內五髒六腑翻滾攪動著,使他疼痛的厲害。但紀嶼安經曆太多,忍耐力極強,他隻是在原地停留了四五秒,生生將那股力量給又壓製了下去,強忍著痛意延著樹幹一路爬下。樹幹底下那群被鎖起來的孕夫一臉癡呆地盯著他看,紀嶼安也顧不上理睬他們,穿過鏡子回歸到美容院副本之中,被一直盯著鏡麵的紀嶸景抱了個滿懷。紀嶸景平時一臉冷漠的酷哥樣,此刻卻抱著紀嶼安嗚嗚哭的像個孩子,仿佛受了天大般的委屈:“安安,我一直在看時間,距離二十四小時已經過去二十多分鍾了,我還以為你選擇留在了現世,不準備再回來了!”紀嶼安哆嗦著將手裏的保溫桶平穩放下,明明已經痛到極致了,還擔心保溫桶裏的飯菜灑掉。放好以後他輕輕拍了下紀嶸景的背,吃力地笑著說:“先不要哭……替我護法。”紀嶸景察覺到紀嶼安的狀態不對,連忙抬頭看他的臉,這才發現紀嶼安的臉色白的不像話,唇上半絲血色都無,神情當即變了。他小心翼翼的將紀嶼安放平,與他十指交握,兩鬼之間循環建立,讓紀嶼安將多餘的無法承載的力量先傳送到他體內。若是其他役鬼,紀嶼安絕不敢這麽做。他也會擔心將力量給別的役鬼後,那隻役鬼生出別的心思,然後反噬他。但對象是紀嶸景的話就沒有關係了,他相信他。紀嶼安閉上眼睛,將紀嶸景當作中轉站,將多餘的暴虐力量先傳送給紀嶸景,由紀嶸景調節並去掉屬於韓曉曉的力量後再轉收回來。有紀嶸景的幫忙,紀嶼安很快就穩固住了狀態,在和韓曉曉的抗衡中占據上風。他收回手,沒再要紀嶸景幫忙,獨自與韓曉曉角力起來,身體則也軟下,放鬆的靠在了紀嶸景懷裏。紀嶸景將他抱在懷裏,憐惜地撫摸著他的麵龐,又替他將額前的碎發理好。許久後,他終究還是沒克製住內心的渴望,在紀嶼安的額上飛快落下一吻。第67章 韓曉曉在力量的抗衡中占據上風後,紀嶼安主動出擊,以玉蟬為核心將韓曉曉的力量逼迫聚集在一起,自己的力量則像一個圓將其包圍起來,緩緩逼近,將其一點一點蠶食。韓曉曉短暫取得的優勢被瞬間翻盤,迫不得已在紀嶼安的精神域中現形。她死了很多年,外貌卻還保持著生前的年紀,穿著寬大簡單的白t和到膝的短褲,短發齊肩,額前留著整齊的劉海,容顏稚嫩,氣質單純,溫婉嫻靜。從外貌上看,她就是一個單純無害的女學生,乖巧聽話又學習好,沒有特別驚豔的美貌,,但氣質卻很溫和幹淨,讓人感覺十分舒服。那隻鬼嬰也出現了,被臉色蒼白的韓曉曉抱在懷中,無助地坐在紀嶼安精神域的中央處,看著眼前幻化的精神巨浪,她強裝鎮定:“紀先生……能否請你現身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求您。”紀嶼安現身在精神域中,站在她兩米之外的地方,看著她說道:“你想請求我什麽?”韓曉曉沉默地看著他,努力維持著鎮定的表情,眼眶卻不自覺的紅了,淚水在眼睛中打轉,泫然欲泣。韓曉曉低下頭,無聲地將眼淚拭去,然後才抬起頭,語含哽咽著說道:“我不是你的對手,我願意放棄抵抗,我想請求你手下留情放我一馬,別將我徹底吞噬,保留住我的魂體好嗎?”“我願意成為你的役鬼,供你驅使。”紀嶼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聞言微曬:“如非必要,我也不喜歡趕盡殺絕。但你給我的感覺太危險了,我怕以後你會反水,背後捅我一刀。”韓曉曉焦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就因為我是美容院的老板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解釋的,我雖然是副本中最強大的鬼怪,還掌握著四位老板的寄生物,但我並不能完全控製它們,那些惡事並不全是我做的,很多時候我也是身不由己!”紀嶼安饒有興致問道:“你是怎樣的身不由己?二老板沒來之前,是大老板逼你調製美容湯的嗎?二老板來了後呢,是它逼你設置供者庫的?”“……”韓曉曉沉默一瞬後答道:“美容湯與畫皮無關,我和她在實力達到一定程度後,被迫從現世離開,並入鬼界。那時候我們實力低微,我還掌握著現世通道口,被主係統視為眼中釘,恨不能處之而後快。”“為了避免被主係統或玩家奪走寄生物殺死,我隻能想法盡快提升實力。我本身的戰鬥力很弱,副本挑戰並不適合我,我隻能另辟蹊徑,靠做生意來繼續鬼幣,通過吸收鬼幣中的鬼力來升級。”“畫皮的能力很特殊,能夠織就皮囊。我本身沒有特別的能力,但我的孩子啾啾卻因為她的出生方式,能把她的洗澡水變成對鬼怪極有好處的特殊美容湯。有這兩樣手藝在,我和畫皮的生意漸漸做大,我們慢慢升級成了b級鬼物,一直到……被女兒城發現。”“至於二老板,你可能不知道,它其實是有後台的,它的後台就是主係統。有主係統撐腰,很多時候我都不能拿它怎麽辦,自然也無法更改它的決定。供者庫全是它的主意,它將供者庫建立在副本之中,將我的副本變成惡鬼和玩家的中轉營。我看似強大,其實不過是他們豎出來的靶子和傀儡。”紀嶼安皺眉:“二老板和主係統有什麽關係?”“二老板是惡鬼呀,一點怨氣都不沾,純正惡人所化的惡鬼哦。”韓曉曉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您來到鬼界的時間還是太短了,所以不清楚一些秘辛。”“在鬼界一直有一個傳聞,主係統其實也是一隻鬼怪,而且是最邪惡的惡鬼之主,所有惡鬼都受它管轄,是它的爪牙和倀鬼。”“鬼物同類相食可以提升力量,所以那位惡鬼之主一直想將所有的鬼怪都吃掉。於是它逼迫我們這些比它更弱的鬼怪和它簽訂契約,將鬼域開放為副本,它再從現世召集玩家,利用玩家攻克副本,奪走我們的寄生物,這樣它就可以把我們吃掉了。”紀嶼安不解道:“你確定?主係統本來就比所有的鬼怪都強,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它完全可以直接吃掉你們,何必用那麽迂回的辦法,還扯進來一批玩家呢?”“可能它有什麽限製吧,反正很多鬼都這麽說。就連號稱‘怨鬼之國’的女兒城也都是這種說法呢。”紀嶼安狐疑,卻還是將這種說法給記了下來。暫且拋開主係統,回歸正題。按照韓曉曉的說法,所有的壞事都是二老板要做的,她想攔也攔不住,她就是一個很規矩無辜的生意人,不值得紀嶼安警惕防備。紀嶼安不知她話中幾分真假,但韓曉曉逐漸放棄了抵抗卻是事實,紀嶼安也不想把她激怒,使她再次反抗,樂得與她廢話周旋。紀嶼安隨口道:“二老板那麽壞呐,那回頭你把它寄生物毀掉,我們把它給徹底殺了怎麽樣?”原本二老板背主的行為就讓紀嶼安很警惕,在得知它是純惡屬性的鬼物且是主係統的爪牙後更是直接起了殺心。他討要惡屬性的所有家夥,無論是人還是鬼。韓曉曉目光閃了閃,痛快點頭應了。就算紀嶼安不說,她本來也要想辦法把二老板給除了的,居然敢記錄美容院的地形圖,還出賣給了她的敵人,當真是活膩了。紀嶼安說道:“我在現世的時候了解了一番你的經曆,有些事情我不大明白,你能給我解惑嗎?”韓曉曉臉色僵了一瞬,不自在問道:“你想問什麽?”“你班主任曾經去找過你,並提出要幫你,你當時為什麽不要她的幫忙,還說要留在家裏和繼兄結婚呢?”韓曉曉垂眸:“我當時才16歲,遇到這種事情後我整個人都慌了,六神無主的,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我家和學校都在縣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丁點的事半天就能傳的滿縣城都知道,我無法想象也無法麵對其他人的流言蜚語,所以我選擇了逃避,拒絕了班主任的幫助。”紀嶼安問道:“後悔過嗎?”韓曉曉沉默不語,一切盡在不言之中。很久後她才說道:“有一點吧,但再來一次我可能還是會那樣選擇。”“我媽在我很小的年紀就去世了,他們說我克死了媽媽,我從小就被人罵喪門星、拖油瓶,我知道流言蜚語的威力有多大,我忍受不了別人的指點的。”紀嶼安:“你清楚的明白自己忍受不了那種被流言纏擾的困境,你無法克服現狀繼續學業。被親生父親傷害背叛、年幼嫁人、又被迫中斷學業,前路斷絕,未來一片迷茫,那時候一定很難熬吧?”韓曉曉不由握緊了拳,被她抱在懷裏的啾啾被勒的喘不過氣來,舌頭直吐,卻不敢吱聲叫喚,隻能無力地瞪著腿,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紀嶼安走過來,在她手臂上戳了下:“輕點,她被勒難受了。”韓曉曉長長籲一口氣:“……當時的確蠻傷心的。”“隻是傷心嗎?”紀嶼安看著她問道:“我去過你學校下的墳場,那裏的老鬼和我說,他們勸告你不要總是去他們那兒,否則腹中之子會受鬼氣影響化作鬼嬰,無論對你還是對嬰兒都不好,但你沒有聽勸,還是經常前往。”韓曉曉平靜說道:“我當時抱著一種同歸於盡的想法,如果真的能變成鬼就好了,那樣我就能找他們複仇了。他們憑什麽擺弄我的一生,用我的人生去填滿他們那些卑劣的欲望!”“但後來我後悔了,他們該死,卻不配我犧牲自己的性命。我反悔了,然後去求畫皮,求她為我偷來玉蟬。玉蟬成功吊住了我的一口生機,讓我沒有被啾啾拖累死。”紀嶼安問道:“能有玉蟬那麽厲害的寶物,墓主一定很厲害吧。畫皮為了這一枚玉蟬差點被它活活打死,她和你的感情還真是深呢,竟然願意為你冒險到這種地步,你是對她有救命之恩嗎?”韓曉曉沉默,紀嶼安琢磨道:“就算是救命之恩,應該也不值當她為你賣命吧?你那時候是不是已經得到畫皮的寄生物了?”韓曉曉忽然嗤笑一聲,哈哈笑道:“是啊,早在知道世界上有鬼的那一天起,我就對那個世界充滿了向往。我渴望著那種神秘的力量,希望它能為我所用!”“我毀了容,畫皮可憐我,然後幫助了我,卻不知道自己引來了一條毒蛇的窺伺。”韓曉曉冷笑著說道:“我精心偽裝,獲得了畫皮的信任,借此發現了它的寄生物和弱點。我借由寄生物控製了畫皮,希望畫皮為我報仇,剝了我繼妹的皮——”“我初二那年爛臉並不是意外呢,是我繼妹故意在我擦的霜裏加了消毒水,她先害我,我想報複她有什麽錯?!”“可惜畫皮她還是太善良了,不願意幫我,我那時候也顧念著我們間的情誼,沒能狠下心來控製它直接動手。”“有一段時間我還總是想,若是那時候就把繼妹鏟除了的話,或許就沒有後來那些事了。不過沒關係,反正後來他們也都遭到報應了,早晚而已,我不在乎!”韓曉曉嘴上說著不在乎,眼神卻陰狠的仿佛能滴出毒液來。她像是有兩個靈魂,兩種麵相,善時溫婉如玉,不見半點陰霾,惡時猶如活羅刹,麵目猙獰扭曲,恐怖至極。紀嶼安倒是不意外她這幅表現,平靜問道:“不裝了?”韓曉曉怨憤地看著他,冷笑道:“原本裝的可憐無害點,是想在你手底下好討生活罷了。不過你一點都不上當,一直在試探懷疑我,恐怕在心底早已給我定性了吧。”“你心底認定了我不是好東西,我再怎麽裝也沒有用。既然如此,偽裝也沒意義了,就這樣吧,我們坦誠點聊!”紀嶼安笑道:“我沒覺得你是想坦誠,你看上去更像是被戳中肺管子,表情管理不到位,自己裝不下去了。不過由此也能看得出來,畫皮沒幫你把繼妹剝皮這件事對你影響的確挺大的。”韓曉曉的臉頓時又扭曲了,她死咬著牙,異常艱難地把這口氣咽下去,扭過臉不去看紀嶼安,一副不想和他說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