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參與接下來有關老闆的一切,她也無法哭泣。這座城市太冷了,冷得她哭不出來,她也無法在任何人麵前哭泣。但不是的,她也有哭過的,在老闆葬禮那天,她一個人躲在錄音室裏,在隔音牆的掩蓋下,放聲痛哭。


    你和死亡好像隔著什麽距離,你沒什麽感受,因為父母擋在你們中間。而老闆的死,於銀池是直麵死亡,那道簾子被瞬間掀開。而這一切,不應該是這樣的。


    “小池,這是意外。誰都不想發生的。”雪漫坐在銀池旁邊,將她擁入懷卻被她躲開了。她明白她的難過,卻不明白她臉上比難過更多的是自責。


    這不是意外!她想大吼出來,然而她沒有。這個秘密,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我會沒事的,再一點時間就好了。”“嗯,會好起來的。”雪漫無力地安慰。銀池打開雪漫帶來的飯盒,雪漫又遞給了她一雙筷子:“先吃飯吧。”末了,她把整盒午飯全部吃光。


    這一個月兩人都沒心情,家裏被弄得有點亂,雪漫決定打掃屋子。在她整理臥室的時候,銀池胃部一陣翻攪,馬上衝去洗手間,把門關上,接著打開所有水流,在流水的掩護下嘔吐起來。剛剛吃過的飯,毫不意外,像之前一樣,全部清空。坐在地上緩了好一陣子,洗好臉換了件衣服,確定情緒正常,銀池走進臥室。“洗了澡舒服多了,我來幫你。”


    可是,雪漫你錯了。這一切,不會好的。


    第41章 一邊熱愛生活,一邊又不想活了


    也許生活都是衡量的,在你為失去某個人而難過的同時可能就在另一層麵得到更多。已經被採納的廣告歌在銀池的作品裏算不上高水準,卻為工作室帶來了更多的訂單。白天的生活一下子被填滿。她喜歡忙碌,忙起來能忘卻其他事情,她太需要這種還能由自己控製的安全感。


    你知道什麽時候最能提醒你失去了什麽嗎?十年養成的習慣在短時間內被徹底撤離,而你的身體、大腦還不適應這種失去。它們向你傳遞錯誤的訊號,讓你以為一切如初。就像進行截肢手術的人,大腦在術後仍然傳遞疼痛的感官訊息,但明明已經將壞死的肢體切除了。當你清醒過來時,才發現隻是自己的錯覺。


    老闆的咖啡館,已經變成一間時裝店。


    “找我?”anna剛把open的牌子掛在門上,銀池就在麵前出現。銀池略顯蒼白的唇抿成一條線,緊緊閉合著,最後艱澀地開口:“沒靈感寫歌。”anna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側身讓她進去。“要喝什麽自己弄。”anna跟在身後,邊說邊將襯衫衣袖捲起。


    銀池環顧café一周。來了這麽多次,才真正看清這裏的擺設。是一家復古式裝潢的咖啡店,深色木質地板和家具彰顯出年代久遠的沉澱。門口左側有個大型書架,上麵放滿了各種類型的書籍,表現了同樣的沉穩。而吧檯裏琳琅滿目的器皿又傳達出奢華與精緻。桌子與桌子間的排放很疏離,功能主義者會說是浪費空間,但它卻發揮了一個神奇效果--無形中給了那些想要自己給自己留點空間的人一個擴音器,瞬間將他們的內心獨白調到最強音。


    “這裏有吉他嗎?”以前根本不需要自己帶去。anna點頭,繞過吧檯走進一間小工作室,出來後給了她一把木吉他。“會打擾到你做生意嗎?”銀池接過後才想到這個問題。“你去那張桌子吧。”anna指著右側一張在兩級台階上的桌子,大落地窗剛好到那裏為止,不會被外麵的行人和車輛打擾到。“謝謝。”


    在沒有客人的時候anna會偶然托著下巴望向銀池的方向。算起來也有好幾年沒看過她彈吉他了吧,比以前進步了。隻是她看起來少了一種東西,那個詞大概叫純粹吧。


    晚上11點,銀池將擺滿一桌的曲譜收拾整齊放進活頁夾,然後靠著桌子盤腿盯著窗外的黑夜。半小時後,街上最後的兩家店也關門了,整條街隻剩下昏暗的街燈映射出的微弱光線。銀池很滿意,起來走到吧檯:“坐了那麽久什麽都沒喝不太好,賣我一瓶威士忌吧。”


    銀池拿了酒就走了,anna盯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她現在的樣子比來的時候輕鬆多了。思忖片刻,淺棕色的眸子透著點點擔憂,搬來一本厚重的《商店目錄》,查到了銀池工作室的位置。


    她總是不在。雪漫找不到手機,找不到助理,更找不到小池。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煩躁在身體裏生根發芽,迅速遍布全身。她侷促地向前方走著,想找到一個出口。可是,前路永無盡頭。而她身邊也沒有出現一個人。腳踏的聲音在寂靜的路上顯得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在叫囂著恐懼。她愣愣地望著前麵的無盡,終於是不可抑製的失措。猛然回頭,卻是一片黑暗,彷佛隻要踏一步,便會跌落漆黑的深淵。身體幾欲墜落,她想尋求一個支撐點,卻是陷入一個更荒涼的境地。恐懼開始吞噬一切,她不管不顧地往前跑。終於,讓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拚命地跑向她,然而即使用盡全身力氣,她也趕不上她。下一秒,腳下踏空,她跌落深不見底的洞口,被黑暗包圍。重重的下墜感帶來前所未有的無助與絕望,五髒六腑共同迫出的撕裂都在呼喚一個名字。無人響應……


    驚醒。惡夢的餘悸令雪漫胸口激烈起伏。躺了好一會兒才平穩了呼吸,擾人的情緒卻揮之不去。翻身尋找安慰,旁邊的人不在,剛才的夢境頃刻真實了幾分。她起身走出臥室,客廳與陽台同樣漆黑一片,她不在。按亮手機屏幕,午夜12點10分,沒有未接來電,沒有未讀短訊。上一通打給她的電話在早上10點,14個小時,她沒有回覆。再一次撥號,冰冷的嘟嘟聲灌進耳膜,永遠的無人接聽……


    門是虛掩著的,anna推門進去,整間工作室是一片漆黑。她小心地走著,聽著,直到在一扇緊閉的門前聽到有些許動靜。anna一手拿著威士忌,一手拿著包包,皮革被她用力地捏在手裏,直到她覺得不那麽別扭了才敲門進去。


    藉由窗外映照的月光,anna才勉強確認坐在地上的人是銀池。她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就算anna在她旁邊坐下,她還是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她沒有反應,一點都沒有。“小池?”她的聲音在寂靜的世界響起,銀池被嚇了一跳,然後她的眼睛對上她的。“anna?”口中滿是威士忌的味道。“我想著一瓶酒不夠,又多帶了一瓶。”銀池盯著酒瓶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幹澀而填滿淚水。突然間她抓起瓶底,直接打開瓶蓋喝起來。一次狂飲後,她用手背抹幹臉上的酒。


    “你不打算留一點給我嗎?”她半開玩笑,聲音聽起來很放鬆,但她知道她現在很糟糕。放縱她去喝未必就是一件壞事。知道她沒有要拿回酒的意思,銀池再一次狂飲,沒有比酒精更有效的療傷了。


    這個城市還是很冷,anna靠近一點,脫下自己的長外套蓋在兩人的腿上。一種既不能說尷尬也稱不上自然的古怪沉默在空氣中蔓延,直到銀池向anna給予溫暖的方向靠去。她的手肘骨和肋骨頂住anna的身體左側,她幾乎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靠過去。anna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然而銀池落下第一滴淚的時候,她知道一場大哭在所難免。曾經,她希望在她身上看到有血有肉的一麵,但當她真的在她麵前表露時,她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她可以感覺到她溫熱的眼淚沾濕了她的襯衫,滴落在她大腿上。銀池的手緊緊抓住她衣服的領口,扺在她胸前用力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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