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我們是妖怪,也無法要求一個沒有骨頭的人挺直腰杆。同樣的,我們也不能逼迫一條隨時可以變成女性的蛞蝓必須成為漢子。


    關於這一點,宮宮比較悲憤。


    “你們歧視我!”


    阿布拍拍他肩,石破天驚般說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話:“像女人,和是女人,這是一個體質的問題。兔子,你認命吧!”


    宮宮氣得又去跟格格的人間代購店敗了十條羅裙。


    (2)


    即使作為妖怪也很難理解大部分蠶的短命。


    我是說,他們從生到死,最可愛的時間裏都在吃,然後織個繭困死自己,最後花三五天時間求歡產卵,就死了。


    不得不說作為生物來說這是很有效率的一生,成本低廉,副業產值很高,很能為人類創收。但作為妖怪來說,這樣短暫的時間甚至來不及讓他們學會說話,更遑論變成精修得人形了。他們跟善於蟄伏的蟬不同,沒有足夠長的時間來為孵化後的一生打下伏筆,可以喋喋不休地炫耀在黑暗中孤獨的堅守,或者用與生俱來的聒噪為夏天留下難以磨滅的標記符。這些他們都沒有。一隻蠶一輩子,就是吃盡眼前能夠到的所有桑葉,然後靜靜等待破繭成蛾。活得極盡單純!


    於是當一條白胖圓潤的蠶寶寶成了精,並且還成了幾十年拒不織繭,我們這些老妖怪們一度以為這個種族終於出了一個開竅的,要棄暗投明加入我們,一起在漫長的妖生裏思考生命的壯美以及享樂的重要性了。


    事實忒殘酷啊!


    他竟然僅僅為了愛情。


    “這不科學!”孤家寡人五千年不得真愛的狐族九太子阿布咆哮著抖落一片火紅的狐狸毛,“還沒有修煉成人形之前就貪上了俗世的愛戀,這是違反修煉進程反妖倫反妖道的,他怎麽可以用毛毛蟲的外殼包裹了一顆人心?這是赤果果的歧視!是挑釁!是對廣大潛心修煉的妖怪們的一次喪心病狂地插刀!”


    我覺得最後一句才是阿布想要表達的重點,簡而言之就是:羨慕嫉妒那個恨!


    畢竟論外形作為一隻沒手沒腳隻能蠕動說話聲音細微柔軟的蠶寶寶,要跟阿布拚玉樹臨風妥妥地是要輸。他的外貌值也就夠嗆跟我一爭高下。


    我拍案而起,指著阿布鼻子:“老子現在有手有腳!”


    阿布乜斜著將我上下打量:“有手有腳但沒腰的一個肉墩子。”


    這逆賊,自從上次被咱王一道雷劈焦了毛皮,整個兒就成了一負能量擴散器,逮著誰刻薄誰。


    可那能怪誰呀?今年的酷夏熱得跟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似的,我這種天生水分飽滿的半植物體尚且躲在窩棚裏萎靡,對披了一身厚毛的獸類們來說簡直就是煉獄。阿布成天把自己剝得跟個沙皮狗一樣賴在我這裏蹭太歲水,狐狸毛就手扔在門外草甸上紫外線殺菌。今年不同往日,小井仙子告假跟夫君去了北國度假,美其名曰公務員福利,咱王都悶聲吃癟。界山上沒有雪風暴降溫,咱王扛起酒罈子二話不說就去了冥王家避暑,撂下我們這一窩大小妖怪們隻能各想各招。


    阿布想到的招就是來我這兒泡冰水浴,一邊指天怒罵:“萌大奶你個鱉孫兒,自己痛快了不管底下,沒義氣!”


    我不止一次告誡他要有敬畏之心,何況他壓根兒不是妖怪,也該適當考慮仙妖的團結與和諧。


    他橫眉豎目:“老子沒給你水錢啊?”


    沒等我反唇相譏,驀地天空降落一道雷,正劈在我窩棚前的草甸上。我搖晃到門口抻著脖子往外一瞧,轉過臉來無比悲痛地告訴阿布:“這個冬天你恐怕隻能穿樹皮了!”


    阿布坐在浴桶裏,張著嘴瞪著眼,指天的手臂高高戳著,慢慢從食指切換成了中指。


    那天之後,九太子就成了九太歲,沒人敢跟他動土,更不敢跟他動毛。


    溫涼說:“至少在沒毛這件事上你可以跟蠶寶寶平起平坐了。”


    聞言,阿布支棱起了五根光禿禿的尾巴條。


    (3)


    到底架沒打起來。


    一則,溫涼一貫不稀得跟阿布一般見識;二則,沒毛的阿布靈力受損,能少打架就少打,免得傷元氣;三則,因為他嘲笑我的身材被我漲了水錢,傷了元氣補不起。


    諸多不利加身,意氣風發的九太子也難得消沉起來。


    是蠶寶寶小黑安慰了他。


    “男子漢的傷疤就是他們的軍功章。”


    我是沒覺出來這句硬氣的話跟阿布被雷劈又被大傢夥奚落有什麽關係,但也許男性之間存在一種我們普通妖怪難以理解的默契,總之阿布深以為意,迅速將小黑引為了知己。


    甚至都忘了,“小黑”這名字就是他給起的,專門指人家大白腦袋上頂著的一對兒烏溜滾圓的黑眼珠。


    我們又一致公認,雖然是男性,小黑的屬性依然歸結為一個字:萌!


    不過對於他的戀人來說,並不這樣認為。


    小黑的戀人就是皓子。


    不但跨物種,而且有些同性相吸的一對兒。


    “不過,至少他們都沒骨頭。”小歪說。


    “吃的也差不多。”蛋蛋說。


    “妖怪很多無分男女吧!再說皓子也不是不能變成女的。”小榭說。


    “一個慢性子一個急性子,互補挺好的。”宮宮說。


    “所以其實為什麽你們需要尋找理由?”溫涼從來平淡如水,“他們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很奇怪嗎?”


    大家麵麵相覷,一時都無話。


    我想我理解大家的困惑,也很理解溫涼的不惑。


    曾經,我有過一次無聊無稽的嚐試。


    一直以來,在阿布眼中,溫涼是個男子。


    一直以來,在我的眼中,溫涼是個女子。


    那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們倆必然以不同的方式對待這個相處了幾百年的老朋友。於是我端詳著溫涼化作人形後始終姣好的麵容,出人意料地提議:“不如你嫁給阿布吧!這樣阿布就不跑了,我們三個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永遠做好朋友。”


    溫涼單手支頤,笑容不溫不火:“你跟阿布在一起,我們三個也可以永遠做好朋友的。”


    我想像了一下那幅畫麵,和阿布一道打了個寒戰。


    “可是你看起來比較像女孩子啊!”我還想堅持。


    “我外表是什麽樣子,和我內心是什麽樣子沒有關係,和我應該成為什麽樣的人也沒有關係。”溫涼聲音柔緩,好像撫弄湖麵的微風。


    那一次之後我再沒玩笑要把兩個最好的朋友湊成一對。這無關他們是男是女,也無關身份地位或者妖怪的屬性,朋友就是朋友,就像父子總是父子。愛情是一場你情我願的執手貪看,用心裏劃定了親、友、愛。


    所以阿布、溫涼和我,我們是朋友,最好的。


    所以皓子和小黑是戀人,最襯的。


    “說到底就是王八看綠豆,對眼兒。”


    大家望了望膩歪在一起的皓子和小黑,望住他們的眼睛,覺得這回宮宮話裏頭真的不是酸。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是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豆兒太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豆兒太歲並收藏不是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