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水從我每一個表皮細胞滲透出來,我的眼淚可以流淌出一條河。


    (4)


    怎樣才算風調雨順天下清明?


    阿布可以成天自由地去人間泡妞算不算?


    溫涼住在博物館,雖非本意但不再流離失所,算不算?


    老白和牙牙吃香火吃到反胃,算不算?


    大哥在凡人小孩身上收穫的笑容算不算?


    大麥馱著瑋爺海闊天空去遊歷不用擔心炮火與流彈,這又算不算?


    我不知道!


    我隻是想著一個叫清明的朋友,他生不在清明,死不祭清明。


    我一直記得他說日後要回來聽我講他的故事,我等了一百年,他還沒有回來。


    太歲命很長。所以我會一直等下去!


    等不到,就想下去!


    一直!


    第四十一天、穿越這回事兒


    (1)


    說起來,求道修仙都有個歷劫的過程,一般平安度過去了縱使不能升官發財,其後幾百上千年的安逸順遂還是有保障的。


    我問過阿布,他為了自己的五根尾巴還真歷過劫。


    “天打雷劈嗎?”


    阿布不屑地哼了聲:“老子屬火噠!天雷勾地火,會爆炸!”


    我深以為意:“噢噢噢,是的呢!那你幹嘛去了?”


    “下凡做人去了。”


    我驚喜:“哇,你一直想著做人,豈非心願達成?”


    “屁咧!”阿布的表情跟踩了狗屎似的,萬分嫌棄,“老子是下凡,可不是投胎。大爺的,就去三個月,要我給七對命中無緣的男女湊姻緣,還奪我肉身封印我修為,叫我仙魂附凡胎,太他娘的陰險了!”


    “咦?那不就是魂穿?”


    阿布斜睨我一眼:“你小說看太多了。”


    我訕笑:“哈、哈哈,是格格的書,她喜歡!”


    阿布用表情告訴我他不信。


    罷了,不討論這個!


    “後來你怎麽辦啊?看你這活蹦亂跳的樣子應該是圓滿完成任務,滿血復活了,想必過程很精彩,快說說!唉,對了……”


    “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


    阿布咆哮著打斷我的喋喋不休,我望著他抓狂的臉眨眨眼,弱弱把話說完:“你附身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阿布狠狠捂住了眼睛!


    (2)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足有半個時辰,太歲水都笑出來了,還停不下來。


    笑得阿布坐到外頭另一頂涼棚下去不要理我了。笑得來找我玩兒的蛋蛋、之之和小榭不明所以。


    於是我告訴他們,阿布歷過劫,他是魂穿去的,附身在一個老乞婆的軀殼裏。老乞婆快七十了,隻有上下兩顆牙,講話漏風,還有狐臭,哈哈哈,狐臭!


    於是後來就變成我們四個一起笑了。


    阿布終於惱羞成怒,跳進我的涼棚來指著我鼻子大罵。


    “沒義氣!大嘴巴!友盡啊!”


    我挑挑眉毛:“有種你走啊!”


    阿布抬腳就走。


    “我問溫涼也是一樣的,她什麽都知道!”


    阿布很有種,所以他沒走,回到我麵前抱拳一鞠躬:“大爺,您要聽啥,盡管問!”


    狐狸此生有兩件事不能容忍,一個是被人說醜,另一個就是被溫涼揭老底。


    (3)


    講故事之前,阿布兀自把天上那些個仙官神尊罵了個遍。大抵說投胎有風險穿越需謹慎,但好歹自己人,不說走個後門,網開一麵總行吧?居然如此落井下石!枉費那些個凡人小說裏描繪穿越不是王公就是顯貴,最不濟顏正,在任何世道上都是吃得開的。


    偏生他這個神風俊朗武藝卓絕氣死潘安羞臊美人——這都是阿布原話——的狐族九公子居然被派了個孬胎。老也就算了,醜也就算了,臭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個女的,又老又醜還很臭的女人啊!


    當時阿布就咆哮了。那個氣貫山河,嚇得乞丐窩裏的叫花子撒丫子全跑了!都以為斷了氣的老乞婆詐屍!


    聽到這一段,我們四個又笑得滾作一堆!


    阿布擦擦額上冷汗,決定無視我們。


    因為形象和身份的限製,阿布的媒婆生涯從一開頭就註定了命運多舛。


    很簡單,誰會願意聽一個連飯都吃不飽臭烘烘的乞丐保媒拉縴呢?


    如此過了兩天,阿布徹底崩潰了。


    不是因為任務的艱難程度,而是身上那股子臭味兒,已經把他熏得無法正常思考了。


    時值深秋,風卷枯葉滿地黃,無邊蕭索。


    阿布不愧是下代狐王,頂著冰涼刺骨的水溫就跳下護城河去了,連衣服都沒扒。


    “可你沒有換洗的衣裳了!”蛋蛋很務實。


    “廢話!”阿布眼一瞪,“不連臭衣服一起洗了,這澡不白洗?”


    簡直太有說服力!


    “你不是被封印了法力?不冷嗎?”


    之之的提問讓阿布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直戳他痛腳。


    豈止冷?阿布一下水就凍得腿抽筋兒了,撲騰幾下沒浮上來直接沉底。


    當然明擺著,他肯定沒死成。


    我特雞賊地問他:“是帥哥還是美女撈的你啊?”


    阿布一臉愴然:“是船工的篙子。他每隔一天就在河裏撈垃圾,疏通河道。他撈我上來打了我一棍子,指給我看河堤上的告示牌,那上頭寫著嚴禁投河自殺,違者罰做苦役一月。噯,你們說說,死人要怎麽做苦役?啊?”


    回憶著的阿布眼中萬念俱灰,有一種看破紅塵的超然。


    (4)


    溫涼教我看書寫字,背成語“否極泰來”、“因禍得福”,很多詞語我記憶深刻卻理解膚淺。直到阿布用他的經歷展示給我看,什麽叫運氣!


    誰能想到一個洗澡差點兒淹死的老乞婆居然被船工認作了幹娘?


    要說阿布聰明呢!不是人的時候法術高強,做起人來演技精湛,被船工一棍子敲在腿上,當即嗷嗷叫著在小舢板上哭著打滾。


    “哎呀哎呀斷了呀!”


    船工拿著棍子一下懵了,岸上圍觀者指指點點,譴責聲頓時沸騰起來。


    最後沒辦法,船工隻得硬著頭皮領阿布去看大夫。


    腿自然沒事。不過乞丐嘛,營養不良身子弱又被秋天的河水激了一下,病怏怏的德性是個有良心的大夫都會動惻隱。於是立即張羅煮薑茶開補藥,要船工買帳。


    人家哪裏肯?可架不住人言可畏,隻當自己晦氣,破財免災。


    卻不料乞丐阿布竟拒絕了大夫的好意,直言:“先生有□□麽?賜老婦一口便是。”


    大夫跳起來,阿布就哭。訴說怎樣天災誤農背井離鄉,怎樣兒女離散老伴餓死,怎樣生無可戀隻求速死,說得見者流淚聞者傷心。


    一幹人唏噓感慨之際,乞丐阿布不忘補一句:“我兒若有幸還在人世,也有你這般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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