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年六個月,老頭子等瓜熟蒂落陰陽分明的一天等得都快得痔瘡了。還好,這一回真是個兒子。他有了九個兒子,跟龍一樣,他驕傲得要命。夫人讓給起個名兒,他大筆一揮,寫了個——布!


    坤為布,即是大地!


    神族在天上,天界的事兒自己是惦記不上了。至少這地界之上自家最大,自己的兒子以後就是地上之主。所以阿布必須一定當然就是下任狐族族長!


    既然當族長,配偶也是不可以將就的。阿布還在吃奶呢,老族長就開始到處給他物色娃娃親了。結果還真被他物色到了無論家世樣貌年齡都很符合的姑娘!


    阿布他娘娘家表哥大舅子的二姑奶奶家的小兒子的媳婦兒跟阿布的娘前後腳,同一天裏差了三個時辰並一刻,生了個閨女。起名叫桑嫬!


    雖說和火狐狸一族的尊貴不能比,可好歹也是狐狸。況且赤狐同白狐、藍狐並稱三大家,是僅次於王族的貴族,血統上與火狐還頗有淵源咧!


    於是兩家一拍即合。老族長對自己挑的這麽親那是相當滿意,從小到大,看準兒媳也是一百個順眼,常藉故將姑娘接來家裏“小住”。理所當然阿布要全程作陪。


    因為一直喜歡窺探凡人的七情六慾,阿布打小沒少領著桑嫬去人間玩兒。那時候他們就一根尾巴,作狐狸的頭一千年裏連個人形都變不出來,一身獸皮毛絨絨的,十分可愛。他們自然十分小心不叫人輕易發現了,狡猾又開心地在街市中穿行。


    少不更事,青蔥歲月,真是純真美好!


    (4)


    “那是阿布的初戀了?他一定十分喜歡桑嫬。”


    我忍不住插嘴。


    溫涼笑笑,提起銅壺沖茶。


    “他若是知道喜歡,桑嫬也不會嫁了別人。”


    “啊——?”我有腳一定跳起來,“阿布被人挖了牆角?”


    “倒也不是。”


    溫涼告訴我,那是第二個一千年裏的一天,已經可以化作美少年、少女的兩人又手拉手在森林裏玩兒。突然桑嫬問阿布:“咱們真的要成親嗎?”


    阿布倒掛在樹杈上晃啊晃,漫不經心地笑說:“定好了的,不成親,你想幹啥?”


    桑嫬沒有回答,編了個花環戴在自己頭上,抬頭問阿布:“好看嗎?”


    阿布毫不猶豫:“好看!”


    “那你親我一下。”


    “噯?”阿布就那麽掛著愣住了,在天地倒置的視界中看桑嫬。這時候他才發現,倒著看一個人,根本看不出美醜來。


    對於桑嫬的美麗,他已經習慣成了自然。


    “不想親嗎?”


    阿布搖搖頭。


    “討厭我?”


    阿布猛烈搖搖頭。


    “那為什麽不親呢?我們是夫妻呀,遲早是!”


    阿布翻身躍下地,認真地看著桑嫬。女子也在深深凝望著他。


    這種對視更像是一種拷問,無言,卻又心有靈犀。


    “阿布的喜歡,是怎樣的?”


    這個問題把阿布將死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喜歡還可以分的。他喜歡爹和娘,喜歡大哥三姐,喜歡地上的花鳥走獸,他像喜歡其他所有一切一樣喜歡桑嫬。他覺得除了喜歡就是討厭,沒有多喜歡一點兒,或者少喜歡。


    桑嫬笑得那樣甜美,將頭上的花環摘下來給阿布戴上,告訴他:“我呀,最喜歡阿布了!跟喜歡祖母一樣喜歡。”


    “噯?”


    “我是說,我不能嫁給阿布了。我想找一個我喜歡他比喜歡任何人都重要,見不到會想,離開了會難過,生生死死都不願意分開的人,和他成親,在一起一輩子!”


    阿布聽見心中有個聲音在炸裂,轟鳴得耳朵裏聽不見世間其他的聲響。


    唯有桑嫬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傳達:“阿布就像我的親人,那種永遠不會離開我,無條件愛我保護我的親人。我喜歡阿布,所以再見了!阿布也要幸福哦!一定要找到那個你很喜歡很喜歡,也很喜歡很喜歡你的人,在一起!”


    桑嫬走了。一百年後嫁給了一隻毛像枯麥稈似的流浪草原狐,從此遠走他鄉,浪跡天涯!


    (5)


    我的妖怪朋友們大多數時候睿智從容,麵對人世種種總是嗤笑睥睨,不抱一絲憐憫。


    可有時候他們又笨拙得好像個孩子,搖搖學步,在情感的暗路上摸索,看不清前路跌倒又爬起,滿身泥濘傷痕累累,卻不放棄尋找真相。


    阿布最後一遍將這個故事說給他人聽,那個人是溫涼。


    “他說自己始終看不懂人類的情感。仙與人的愛情是否不同,他想找個人來教他。所以他去親近每一個他不討厭的人類女孩兒,想她們愛上自己,然後教會他什麽是愛。這種做法在某種程度上很自私,他也知道,所以被背叛傷害也從來沒怨恨過,隻將這一切當作代價。”


    傻阿布!


    我覺得自己仿佛哭了,低頭看了看,果然一地太歲水。溫涼早已在我身邊擺好了鍋碗瓢盆。


    “吶,我覺得吧,”我沖溫涼撇撇嘴,“賣給阿布的太歲水應該算個友情價,畢竟自己人嘛!”


    溫涼執杯嘬茶,眉眼帶笑,不置可否。


    第三十六天、愛死不死


    (1)


    蛋蛋趴在涼棚裏。


    她連地上都呆不住了,非得趴到我的樹墩桌子上才安生。兩棲動物都是冷血的,我實在沒想到火蠑螈能怕熱到這個程度。


    蛋蛋自己說,她要化了。


    “這麽熱下去我會不會死啊?”


    我摸了摸她身上的黃色花紋,濕濕滑滑水分充足。


    “至少不會死於脫水。”


    “嗚——”


    格格攤在長凳上,懨懨打著扇,有氣無力問我:“你們說,妖怪究竟會不會死?”


    “這得分。”我抖抖腳趾頭,老氣橫秋地顯擺從溫涼那兒聽來的知識,“咱們都是活物成的精,理論上有生就有死。你看阿布成了仙還能叫人砍個鮮血淋漓呢!哪天你把他尾巴都毀了,再把心挖了,我估計他也就完了。”


    蛋蛋趴著抖了抖。連見慣世麵的格格聽完我這番無所謂似的言論也是眼皮跳三跳,眼珠子瞪起老大。


    “別說得好像砍瓜切菜一樣好嗎?那可是阿布,能不能表現出點兒心疼和哀悼?”


    我白她一眼:“他又沒有真的死,我也沒要去砍他,哀悼毛線啊?”


    格格想了想點點頭,可又覺得不妥,死死擰起了眉毛。


    唉,執著呀!不開竅的都是笨蛋!


    還好蛋蛋是學霸,輕易就釋懷了,還饒有興致拓展話題。


    “妖怪會自殺嗎?”


    “不知道。”這是個值得探究的問題,“首先得搞清楚,作為妖怪什麽情況下會不想活。”


    “難過的時候唄!”


    “不對!”我堅決否定,“阿布哪回失戀不難過?妖怪大街都被他毀過,從來也沒見他說要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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