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都涼了,兩個人還是擺著功架一動不動。


    果然好定力!


    這時,頭頂傳來一陣桀笑。是阿布。淩空躍下,直落在巨石上。


    乞丐貓要倒黴了!——我想。


    沒想到——


    “見過七小姐!”


    “喔?”溫涼側目瞥著阿布,“認識?”


    阿布盤腿坐在石頭上,拍拍手:“見過,尋人布告上!”


    阿布說的是妖怪大街上最大的占卜屋“喵喵星”店外張榜的尋人啟事,說是這家大法師最寶貝的小女兒離家出走,三月未歸,高額懸賞求有線索者速來告知!附七小姐美照一張,堪稱妖中絕色。


    那布告我見過一眼。說實話,如果麵前這臭氣熏天的乞丐貓是七小姐,那她可真是變得鬼都認不出來了更別說親媽。


    真虧阿布能看出來。狐狸的鼻子果然比狗靈!


    既然被一聲道破,格格的自尊心也算徹底破碎,再不遮掩,垂頭喪氣地坐到了路邊草地上。


    阿布化出一口葫蘆殷勤地湊上去:“西施水,去汙洗塵,煥膚佳品。”


    格格伸手要接。


    “三十顆海珠。”


    格格愣了下,有點兒氣餒又有些無賴地攤了攤手:“你覺得我有嗎?”


    “打欠條嘛!或者,”阿布露出狐狸本性,“拿占卜抵。”


    “喵喵星”言之必中,可擾星運。


    格格挑起一邊嘴角:“問什麽?”


    “哦喲喲,不是問你,是問你家老家主!”阿布一臉嗤鼻,“連自己離家出走的後果都占不到的人,在下可信不起!”


    格格跳起來。


    “誰說我離家出走了?我是訪人間疾苦,體驗生活!”


    “哼!就體驗成這樣?”溫涼接上補刀,“有多大能耐挑多大責任,貓捉耗子狗刨洞,做好自己的本分比什麽都強。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別人的幸福,也沒有人能真正體會別人的痛苦。活著不給別人添麻煩,這才是最好的體驗生活!你?不過是裝逼失敗!”


    “你這種隻會獨善其身的人知道什麽?人世間那麽多的痛苦與執著,戰爭瘟疫,難道要等世界毀滅了我們才去補救嗎?妖怪真的要對人類袖手旁觀到冷漠的地步嗎?”


    “因為你的離開整個家族耗盡了多少人力財力去找你?喵喵星如果倒閉,有多少職員要失業?他們不痛苦?找不到你老家主有多擔心難過,你又怎麽補償?眼前的小義都顧不好,你也配談大道為公?!”


    啪啪啪——阿布毫不吝惜對溫涼的詰問抱以掌聲。


    我想他們都是活了很久的妖怪了,久得認識很多人又離開很多人,久得可以溫柔也懂得冷酷。


    道德總是很高尚,而道理,即便再微不足道,隻要是對的,能夠貫徹始終,便是更美的高尚!


    後來格格回家了。


    走之前接受了阿布的西施水,一身潔白華麗驕傲地踏上了去往妖怪大街的小徑。


    她帶走了那隻灰撲撲的包,裏頭有這一路收集來的兼濟天下,還有欠阿布的一個卜卦。


    至今,阿布都還沒有去找她兌現!


    六、上路


    (1)


    每個人都在奔跑。


    明明看不見身後有怪獸在追趕!可還是不顧一切地奔跑。


    即使預測不到路途的方向和終點!可還是毫不猶豫地奔跑。


    孤身來又孤身去,來不及問因果!可還是淚流滿麵地奔跑。


    前途未知,恐懼,卻不敢回頭!


    (2)


    和一心想變成人的阿布不同,瑋爺的理想僅僅是讓自己可以多活些時候,至於以什麽形態活著,她無所謂。


    這就是瑋爺從一隻螢火蟲變成了包子的原因。


    我知道這種變化無論從生物學角度還是輪迴性上來說,都超出了邏輯可以解釋的範疇,但其實,螢火蟲是有靈魂的,任何活著的動物都被賦予了輪迴的權利和義務。如此一來,客觀性上螢火蟲也可以靈魂出竅,脫胎附體。


    隻是很不巧,在七天生命將盡時,深深苦惱於該附身在什麽物體上以延長自己在世間停留時間的糾結體質的瑋爺,最後慌不擇路一頭紮進了某戶人家的祠堂裏。她本來是奔著停放的屍首去的,誰知道受了風的撥弄直接撞上了靈牌。等她暈頭轉向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己已經死了,靈魂掉進了供桌上擺放的包子裏。


    因為供品沒人吃,包子瑋爺最後就被扔掉了。


    她就這樣活了下來!


    有人問包子不會變質麽?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那是個蠟做的包子!


    “那你又說幸虧沒被吃掉,分明永遠不可能會有人去吃的好嗎?講故事拜託有點兒誠意啊!”大麥嚷得我腦袋裏一陣嗡嗡。


    區區一尾翠鳥,居然如此講究條理性,真不可愛啊!


    雖然是老朋友,大麥卻不常來。她總是因季節而行,乘季風而來。她是留鳥,可她酷愛上路!


    有離開才會感動於歸來——大麥的信仰也許隻有等我哪天站起來走出去,才能體會!


    (3)


    因為工藝太逼真了,瑋爺這十年來一直致力於同臉上的褶子作鬥爭。


    這顯然與她當初流連人間的初衷相去甚遠。


    “我隻是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想記得更多的畫麵與文字,我想愛這個世界再久一些,哪怕就一天。”


    聽完她的講述我十分不以為然:“那你還忙著去褶子?包子沒了褶子就成饅頭了。”


    有餡兒沒餡兒體現了麵食的內涵,即便是蠟做的,瑋爺也覺得讓別人以為自己很有內涵是很重要的。


    所以從我們認識這天起,瑋爺愛上了自己的褶子。


    而今天,我想我可以幫她實現去褶子以外的所有願望。


    “沒問題啊!”大麥一胳膊摟住瑋爺,十分慷慨地表示,“旅途之上有個伴兒,簡直太棒了!”


    下一個季節的涼風來臨,留鳥大麥又張開她碩大的羽翼逆風向上,翠色的羽毛在蔚藍天空下顯得異常艷麗奪目。


    她曾經孤獨旅行,遠離族群和家人,所有的故事都隻是一個人經歷。


    她此刻有了旅伴。


    早該死去的螢火蟲同樣孤獨地活著,所有的回憶靠她一人銘刻在心。


    以後的路她們一同追趕攜手奔跑。我不知道她們有一天會不會停下。


    我希望她們停下的時候,我已經出發!


    (4)


    信我者得永生!


    這是瑋爺臨走送我的明信片上書寫的唯一詞句。


    作為螢火蟲活著的七天,短暫得隻夠讓她記住這一句文字。


    她是混血兒,老爹是外國引進種類,天生會念:上帝保佑!


    嘖,十年了,她居然連“唵嘛呢叭咪吽”都沒學會!


    我深深覺得,有些人聰明不聰明,跟她活多久應該是沒有關係的!


    第七天、幸福的話離我遠點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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