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確實如此。


    村郭外有一棵參天老樹,樹根虯亂突出地麵,還有幾根嵌入了石頭fèng裏,密集的樹葉將雨滴盡數擋在了外麵,區區方寸竟也幹燥可玩。


    他就躺在那樹根上麵,方才及腰的頭髮被鎖在披風內,此刻還不用蓄髮明誌,也不用白衣警身,所裏內裏還穿著靛青長衫,笑起來的時候可稱得上稚嫩可愛了。隻是那時脾氣秉性還未定下來,不如日後穩重,有人挑撥一兩句還能忍下,若是無休無止,手腳可就按捺不住了。


    想來這樣不識好歹的人該是很少才對,世家公子小姐,哪個沒有受過學監的禮數教養?得寸進尺惹人嫌的道理總歸是懂得的。


    史艷文沒想到,在這樣萬物歸寂的日子裏,恰巧就有那麽一個不甘安寧、心浮氣躁的同齡人來找他麻煩。


    那人在學監還算小有名氣的小公子,虛長了史艷文兩歲,長相俊美,獨獨眼中兩分陰狠壞了形象。小公子因族叔是學監長而自覺高人一等,總來招惹他,好在學監長老眾持成,雖然護短,卻嫉惡如仇,還能約束一二,犯了錯除了學監的二十板子,還有族規家法伺候。


    可下了學,又是另一番摸樣了,但好歹還懂得適可而止,未料這回喝酒誤事,領了個大教訓。


    小公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從來隻在風月場裏徘徊的人,趁著酒興也跑到了城郭處轉悠,在大樹根子不遠,撞見了白羽遮眼恣意酣睡的史艷文。


    彼時史艷文武功未至上境,人到了身旁還未察覺,聽見人諷笑才醒來。


    史艷文暗道晦氣,翻身坐在樹根上,從容應對,“小公子好雅興。”


    小公子大概喝了酒,腦子不大靈活,看見史艷文理他,越加興奮起來,“哎喲,這不是我們學監的名人嗎?怎麽?不好好在家做你的文武郎君,跑出來做什麽?莫不是出來逐楊花、曉東風的?”


    史艷文方寸不亂,“春日遲,艷文隻來留春,小公子若是喜歡此地,讓與你便是。”


    史艷文本意是想圖個清靜,不想那小公子突然怒上眉梢,手上不隻是扇墜兒還是石頭的東西就扔了過來,史艷文驚訝地偏頭躲過,“你做什麽?”


    小公子更氣,“怎麽?你就如此看不起本公子?連我送你個東西都不屑接一接!”


    “……多慮了。”況且,那應該不叫“送”吧?


    “我知道你心高氣傲,別人都說你是謙謙君子,你大度寬容,那又怎麽樣?最後還不是個武夫!哈哈。”


    武夫?


    時下許多豪族都看不慣沙場戰將,美其名曰不喜殺戮,還不是因為戰事吃緊,武將地位上升,危及了那些坐吃山空又手無縛雞之力的“豪族”。史艷文也不著惱,站起身行了個禮,攏緊了披風便要告辭。


    小公子見激他不怒,兼又灌了幾口勞什子黃湯,膽子壯了,竟拉住他的披風一扯。


    可惜手還沒碰動披風人就先摔了一跤,倒把自己尷尬了個眼睛發紅,史艷文愣了愣神,告罪後伸手拉他,他倒沒拒絕,隻是起來後就不放手了,對史艷文怒目而視,“誰讓你惺惺作態了?”


    史艷文點頭,“是艷文放肆,公子大度,量必不會與我計較。”


    小公子頓時怒急,“你竟敢譏諷我小肚雞腸!”


    “……”


    “為什麽不說話?跟我說話浪費口舌是不是?看著我回答!”


    史艷文眼皮一抽,脾氣也有點上來了,語氣便多了兩分冷漠,“多慮。”


    小公子看起來就像要吃了他似的,可史艷文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動手,他甚至都準備好及時點穴再送他去春雨中醒醒酒了。可小公子突然就鬆開手,站在原地又瞪他許久,見史艷文還是不溫不火,跟佛堂裏端坐的石頭一般,即冷笑一聲,態度突變。


    “沒想到你穿白衣挺好看的,雖然依舊道貌岸然。”


    史艷文覺得這個彎轉的太大,頓時一陣莫名其妙,“小公子到底想做什麽?”


    小公子微眯了眼,繞著他走了一圈,腳步也不穩,酒氣將史艷文周身的清氣驅了個徹底,“我說你整日高高在上,做那麽個清高樣子給誰看?連個笑容都沒有……我倒不知道你有哪點迷人的,難不成就是因為這張虛偽的皮相?你笑一個給本公子看看?”


    “……你說什麽?”


    “我說讓你給本公子笑一個。”說著還用手去勾他下頜旁的羽毛,擺出一副令人厭惡的陰險笑容,當真糊塗蟲上了腦,不知死活了。


    “可敢,再說一遍?”


    小公子嗤笑,“我說,給本公子,笑一個。”


    史艷文看他許久,嘴角慢慢上揚,小公子即刻愣在當場,眼神就跟定住似的。不妨才反應過來,嘲笑之聲還未出口,便經歷了平生僅此一次的拳打腳踢。


    史艷文離開時,小公子還掛在樹上哭爹喊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後來……


    後來他就再也沒招惹過史艷文了,學監長深感欣慰,還特地誇了他學有所成,總算知道了何為進退得宜,拿捏妥當。


    史艷文表示附議。


    ……


    史艷文現在也想這麽揍上一頓素還真,就在這片枯敗荒亭和青蔥綠糙之上!


    素還真心裏有一通無名火,這讓史艷文很不解,他不過就是入了場夢,稀裏糊塗的也沒做成什麽事。不過就是最後在長椅上躺下的時候與素還真發生了點“不算衝突的衝突”,可他不是及時醒了麽?


    雖然總覺得忘了點什麽。


    “你到底在氣什麽?”


    素還真笑了,像欣賞一塊羊脂白玉般,上了癮似的在脖頸見摩挲著,動作近乎輕薄。那裏沒有什麽傷痕,細膩完好,肌膚因地麵的濕氣而稍顯冰冷,手感卻極好。


    史艷文不止一次妄動了,哪怕是因為那不知何來的“無形影響”,依舊讓素還真心有不甘。


    他不信任自己,不信任就罷了,卻三番兩次設計他。


    素還真一遍又一遍的來回把玩,也不管身下的人目光越來越冷,臉色越來越紅。若非念及那點“情分”,這番無賴已足夠讓史艷文咬牙切齒了,說不定會像那次與他險些大打出手也未可知。


    可他臉上還有淚痕呢,這人卻一點沒察覺異常,隻是皺著眉頭,看起來清清淡淡的,眸子裏的怒火怎樣看都是半真半假的。


    素還真不想看他的眼睛,那裏麵什麽都沒有,他就像個置身事外的人,無辜的讓他想發怒都不知道用什麽理由,然而心口翻湧的怒氣卻實在壓不下去,卻又隻能隱而不發。


    所以他越發用力,得寸進尺的一再於底線徘徊,隻想他看是不是真的會動手。或者幹脆彼此打上一架,那點距離還能拉近些?


    素還真眸色又深了幾許,按在糙麵上的那隻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握緊了,糙根葉片被瞬間拔斷,和泥土不分彼此攪合成了一團。可他看起來是那麽平靜,平靜的危險,史艷文也察覺了危險,思來想去,唯一的可能便是被他看出了自己誘他入夢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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