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顏再次進入換衣間的時候,柳楠晴被她招呼一起進來拿東西,把寫了各種標記的劇本遞給她“你先看看,我不太理解你的思路,你想拍純藝術片,故事的內容又不像,商業片也太平淡了。而且這個真的是你想拍的故事,你確定能掌控這樣的故事?”


    柳楠晴的新本子,名字定的特別軟糯《熟食果》,李夕顏剛拿到本子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麽純愛的類型,或者小清新之類的題材,還想說,這個和柳楠晴的風格可不太符合。


    熟食果韓國傳統的糕點,把栗子、棗等加蜂蜜熬煮,或者煮熟後搗成泥,加入蜂蜜、肉桂粉,再捏成栗子或棗的模樣,最後點上花做成的點心。搗成泥後捏出形狀的熟食果,也被叫作“栗卵”、“棗卵”。熟食果主要用於宴會上,基本有一定標準的□□餐,宮廷飲宴都會有這種糕點,偶爾也會用於祭祀。


    直到李夕顏看完全部的故事,才知道,為什麽取名是熟食果。因為故事裏的主人公,就像熟食果一樣。古老、陳舊、隻在特定的場合出現,被人隨意的搓圓捏扁,做出各種樣子,貼上漂亮的花瓣,卻沒人關心,也沒人有興趣嚐試,熟食果的味道。


    舉凡歌曲、文字、音樂、繪畫等等,這種需要創作者精心雕琢的東西,本身都會帶有一定的排他性,也就是某種程度上,是創作者的一部份心理投射。李夕顏自覺自己對柳楠晴還算有些了解,沒有想到她會是這種類型。可是不止標題不像柳楠晴,就連內容都和柳楠晴南轅北轍。


    《熟食果》的內容又平淡又壯闊,壯闊在背景設定,日本殖民韓國的後期,此時距離日本宣布戰敗隻有一年不到,韓國卻已經快要習慣這種壓迫下的統治,上學隻能學日文,官方隻能說日語,韓語變成禁止語言,打官司不會日語都沒有人受理的地步,整個社會水深火熱。


    而一群愛國的義士,這些有家族,有妻女,有學歷,有地位的人,不甘國家淪陷,不甘人民受苦,奮起反抗。他們比那些走到絕路隻能反抗的人,要悲壯困難的多。他們拋棄的不止是自己,還有自己的家人,他們投身救國,家人卻還在韓國(那時應該叫朝-鮮)隨時可能因為他們,榮華不在身首異處。可是他們還是去做了,並且有去無回,客死他鄉。


    平淡的地方在,背景雖然設定如此,但是整個故事是圍繞一個少女展開的,少女的小名叫栗子,那個時候稍微有點身份人家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日本名字。家裏麵不喜歡這個日本名字,所以通常都叫她的小名。栗子的父親就是當年義士中的一個。


    日本投降,戰亂和殖民都隨之結束,國家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栗子就變成了大名,日本名字當然也不用在叫了。栗子的父親死時栗子才三歲,她對父親沒什麽印象,父親的存在卻影響了她一生。


    當初奮不顧身的義士被眾人廣而告之,新政府需要英雄,新黨派需要人民的支持,她的父親和當初所有能查得到姓名的人,都成為豐碑,矗立在國家的徽章上,她的家族自然也受到上層的各種優待。


    栗子的家族越來越富有,她能做的事情卻越來越少,不能跑,不能跳,不能說髒話。對老師要恭敬,對所有人要友好,對攝像機要會笑,對記者要會哭。哭父親偉大,哭國家仁慈,哭領袖,哭政黨,哭任何她該哭的時候。


    漸漸長大的栗子,生活一成不變的過著,時間飛逝,當初的榜樣也漸漸被社會給遺忘,她不用假哭也不用假笑,可惜的是她已經快要忘記自己什麽是真笑。長大了就該嫁人了,她的夫婿如同以前一樣,是大伯選的,從父親過世,家裏的一切都是大伯做主,她習慣了,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嫁人後的一切和以往沒什麽不一樣,特定的場合笑,特定的環境哭,丈夫不好不壞,就像母親說的那樣,男人是天,隻要聽話就好。她一直是聽話的,聽話的微笑麵對二夫人、三夫人、第一個孩子、第二個孩子,直到她擁有了自己孩子,一個可愛的小女兒。


    此時已經到了故事的尾聲,篇幅預計120分鍾左右的電影,隻剩20分鍾,小女兒一天天的長大,栗子想把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給女兒,想為她抵禦所有的風雨,卻又害怕自己做不到那麽強大。所以,她把自己會的一切都交給女兒,告訴她自己的生存之道。在該哭的時候哭,在該笑的時候笑,讓女兒仿佛她的翻版,仿佛另一個她。


    李夕顏的不理解在於,這些總結和脈絡都是她按照柳楠晴的劇本,一點點理順拚湊出來的,有些不確定自己拚湊的對不對,還給柳楠晴的劇本上,有很多紅筆標明的地方,都是她的疑惑點,或者是她寫上去的猜想。


    因為柳楠晴真實的劇本,一切都圍繞著栗子展開,中途隻用了兩個場景轉換,一個是栗子原本的家,第二個是栗子出嫁後的家。外景極少,每一個外景場麵卻很大,要動用大量的群演,比如國家演講,比如破爛的街道和人民。


    柳楠晴的劇本是從栗子結婚開始,一點點展開故事,婚後平靜如水的生活,見到丈夫帶女人回來微笑麵對,見到大伯的各種管製乖巧聽話,一切為家族生,為家族死。中間穿插各種小時候的回憶,還有故事背景的填充。全劇沒有任何爆發點,唯一的高-潮-點,是占篇幅不到十分鍾的各種官員和記者,最後的結局是栗子女兒出嫁。


    一場盛大的婚禮做為開始,另一場盛大的婚禮作為結束。某種程度上,被教養的如同栗子一樣的女兒,是一個悲劇的延續,宿命的悲劇。李夕顏站在欣賞的角度,覺得整部片子唯一能看的,大概就是開始和結束,這種讓人無力的悲愴感。


    問題是,柳楠晴把劇情切的七零八落,就像當初她的畢業作品一樣,需要創作者解答的故事,還叫什麽故事。李夕顏翻到中後期才理順了整個故事,這還是在看文字劇本有一定功底的情況下。


    劇本不是小說,要前置,要有平淡,要積壓讀者的情緒,等到高-潮爆發。劇本是要把所有的故事濃縮在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內的精華之作。前十分鍾還不能告訴觀眾到底在拍什麽的話,站在商業的角度上就是失敗。


    而從文藝片的角度,柳楠晴的故事,是一汪平靜的湖水下,藏在陰暗處的波瀾壯闊,這不止需要演員有強大的功底,也需要導演對影評有掌控力。那些細微的小地方,那些借物喻人的手法,一旦出差錯,就會變的晦澀難懂,又不知所謂,更別說把這樣的東西,拍出來的成品就更困難了。


    柳楠晴的本子時間線很是混亂,前三分之一的篇幅,在描寫栗子一成不變的婚後生活,李夕顏估算著大概進行到四十分鍾的時候,第二位夫人才出場,花了三頁在禮儀、見麵、食物、閑談,畫風一轉栗子開始回憶起幼年的時光。


    幼年剛剛進入到國家興盛的時候,直接跳轉到了生產的場景,然後繼續是早餐、午餐、晚餐,隻是這次多了一個嬰兒,而這個家裏突兀的冒出兩個孩子,稱呼栗子為母親,李夕顏幾乎看的一頭霧水。如果是觀眾,可能從頭到尾不都知道自己在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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