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他說得更明白一些。


    範薑一怔,沒想到她竟然不哭不鬧也不劈頭蓋臉地斥責怪問,看著她那清雅的麵容許久,他才又道:“因為皇上賜婚,我不得不娶了你,但沒有再多,不會有你奢望的幸福。”


    她又笑了,笑意吟吟,泛起的笑像極了開滿秋日的海棠,嬌艷但不妖冶,“沒關係的,範薑夫君。”頓了頓,她撇過臉去,目光專注地投向了大廳外的槐樹,茂密粗壯,綠色仍舊濃鬱,“過去是因為沒有我,現在我出現了,就讓我來愛你吧。”


    言語裏,藏了一絲幽怨。


    聽得他瞠目結舌。深閨之內的千金小姐,也可以講出如此直白之言嗎?這一刻,他倒篤定了皇上的說法。


    她是因為對自己的戀慕之情,抑製不住思念才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懇求皇後給予賜婚。大殿之上,皇上言語無奈又頗有威脅之意,他知道最近七王爺與禮部尚書相交甚密,邊城駐守的慕容將軍也曾受恩七王爺,此刻與皇上抗旨,甚是不智。


    想起另外一張梨花帶淚的臉,他的心情不禁沉了沉,“蘇千雪,我也不準你用任何的名義來傷害憐星。”


    憐星,應該就是尚家千金尚憐星了吧?名字聽起來就很我見猶憐怎捨得傷害,況且不久之後她就會是自己的表嫂,恭維喜愛都來不及。


    她嘲諷似的瞥他一眼,又低垂下去看著百合,“範薑夫君都已是我的相公了,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他輕哼了一聲,頗不以為然。


    能說動皇後讓皇上賜婚的女子,想必在背後也耍了不少手段吧。這般心思縝密又沉靜似海的女子,斷然不得輕信。


    一語說開之後,也省了日後的麻煩。範薑軻索性在書房裏屋多添了一張床,入夜辦公之餘作為休憩睡覺之用。


    起初也未曾想過此事會這般輕易定下來,以為她至少會來吵幾次,抱怨幾句,但半月過去也未見有所動靜。


    除了每晚定時送來夜宵。


    今日是桂花蓮子羹,濃稠的甜品入口即化,鼻翼沁入桂花的芳香,蓮子清秀的樣子仿若依稀可見。


    她走在前頭,小雅跟在後頭,到了書房又快走了幾步,繞到她前頭去,把托盤端放到他的書桌上,“相爺,請慢用。”


    或許是跟著主子久了,性子也跟著她一起轉淡。見了小清小雅幾次,他都分不清到底誰是誰,每次見到都是冷淡的一張臉以及沒有起伏的聲調。


    比起她們,蘇千雪的淡笑倒顯得順眼多了。


    “我說過不用給我送來夜宵。”以前沒有吃夜宵的習慣,現在也大可不必改變。


    她似沒聽見,打開碗蓋,用勺子攪了攪,“溫度適中,範薑夫君請趁熱吃吧。”


    他的臉上漾起一絲厭惡,她這般做又如何,還是不討他喜歡。


    明知他有鍾愛的女子,竟也活活拆散,他就不信這事她不知情。每每想到此事,他就猶如有根刺卡在喉嚨,怎般也咽不下。


    沒因他的冷淡而退卻,她輕輕舀來一勺,遞到他唇邊,“範薑夫君,嚐嚐看。今日我特意命廚子少放了些許糖,味道應該更清淡才是。”


    他撇過臉去,勺子擦到了他的唇邊,劃出一條細細的黏稠之線。


    她不慌不忙,摸出袖子裏的絲巾,輕輕擦拭了一下他的唇角,“怎這般孩子氣,不吃便不吃吧。”


    身子不自覺地往後仰,因她的碰觸而避開。眉頭已然輕皺。


    她笑了笑,眼底滿是戲謔。


    自己退了幾步,繞到桌前轉身欲離去,見門外那候著的兩個侍從眼波流轉又有了新的主意,“範薑夫君每日閱卷辛苦,我雖幫不上忙,但也願意陪著夫君一起靜坐。”


    說著,走到書桌旁的另外一組椅子上坐下,手指逗弄著盛開的盆中文竹。


    範薑軻眼底蒙上一層說不透的迷惑,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瞥一眼百合蓮子羹,緩緩地拿起勺子,慢慢咀嚼吃著。


    文竹的枝幹很細,密密地開著也不算茂盛,隻是青蔥翠綠之間沒有了四季的劃分,隻挨著房裏的空氣與陽光的灌溉,悄然成長。


    這植物與它的主人還真相似。用自己的毅力與智慧慢慢熬出頭來,還爬到了別人望塵莫及的地位,不知他夜深人靜之時,看著上空的那輪明月到底又有何想法,是孤寂多過傲然,還是一覽群雄的快感勝過孤星的飄零。


    這答案,她無從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他把碗放入托盤之中,目光冷淡地看著她。


    她的心思飄遠了,久久才回過神來,“嗯。”


    起身與小雅一起離去,走到門口她又停下來,“好生伺候著相爺。”


    “是。”侍從站得筆直,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又無不嘆息,奈何生得美嬌娘,卻是錯攬浮雲,愛恨綿綿呢。


    府內,漸漸地傳出了她的幽怨與愛慕之意,惹人憐惜又感慨嘆息。


    自然,也有人覺得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小雅,府裏下人除了說我愛慕範薑軻食不下咽,就寢難安之外還有別的嗎?”蘇千雪坐在屋外後院木製的鞦韆上輕輕搖盪。


    這是小清從小築裏移來的鞦韆架,她很是喜歡,尤其是這木製的鞦韆匍匐著的藤蔓,翠綠色的藤蔓由上等的布料和染色的鵝毛製成,遠遠看去栩栩如生但實際乃是裝飾而已。


    小雅低頭暗想,翻看記事簿補充道:“還說若不是因為你是國舅府的二千金,恐怕早就落得一個棄婦的下場了。”


    她的嘴角噙起一抹淡笑,雙手抓著鞦韆盪得好不快樂,“在他們眼中,現在的我和棄婦也沒多大區別吧?”


    小雅沉默,算是默認了。


    “小姐,表少爺向尚家提親了。”小清匆匆趕回,帶來外麵的消息,“尚家答應了。”


    她的眼睛一亮,跳下鞦韆,“真的嗎?”太好了。


    後院被小清翻出一小塊地來,閑來無事,她也種些花花糙糙。得知了這個好消息,她忍不住摘了一棵小苗置於掌心,“看來不管多柔弱的小糙,離開了土壤還是照樣能存活。”小苗的根部還帶著些黃色的泥土,她挖了另外一個空洞,把它栽種下去,“就看給的是不是另外一個同樣肥沃的土壤。”


    掌心裏還留著泥土,在微有紅潤的掌間粘上清晰的印痕,摸出絲巾她慢慢擦拭,“記得成親那日,送份大禮到表少爺府上。”


    或許是她的任性,讓白沐風生了悶氣。自那日皇上賜婚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過,大概連他都在疑惑到底何時他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戀上了他的情敵吧。


    無論他作何猜想,她也不會承認這一切隻為了幫他娶得佳人。


    “小姐,其實表少爺喜歡尚小姐,直接讓皇上賜婚他們二人就好了,為何還要委屈自己?”讓別人誤會自己是一個任性刁蠻又棒打鴛鴦的癡情棄婦,是怎樣一個度量啊。


    她的唇角猶笑,輕拍了拍掌間,把絲巾遞給小雅,“記得洗一洗,再放於桂花水裏浸泡一下。”上次擦拭過範薑軻的嘴角,她便對此絲巾做了記號,絲巾的底部讓小雅繡了一個“軻”字,字體娟秀,尚可共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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