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猶在垂淚,低聲道:“當日我母女得杜仙長指點,求得道長解厄。然杜仙長另有告誡,說我危氏一族恐有災劫,需遠避長安,才得保全。隻是我危氏世居於此,豈能輕易遷徙,因此才藉故搪塞,隻說遠走,另擇了隱蔽處住下。”


    李雲茅聽得默然,嘆了口氣:“杜師兄演易之能,天下罕有匹者。他既這般囑咐,必無差錯,你等為何不聽其言,以致招禍臨身?”


    月娘聽了,也隻能抽帕拭淚,哽咽不語。


    倒是謝碧潭安頓了馬匹後跟回屋裏,他與危氏母女也算舊識,比起認得李雲茅的時日還久些。因常來常往為月娘診治虛症,雖說後來知其異類,仍免不得當做尋常閨閣女子看待。撞見這一幕,便伸手推了推李雲茅的手臂:“你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危夫人與月娘小姐求到麵前,還是先思解決之道才要緊。”


    李雲茅如今頗有一些陳年因緣隱約浮現,亂事纏身,他與危氏不過萍水相交,雖有援手之誼,也已各自兩清,本不欲再節外生枝。奈何謝碧潭這樣一說,搪塞不得,隻得道:“你母女雖是妖類,卻沾了祖上名在仙籙,一族受其庇護,不必走那些奪精氣造化的偏修路子。這般無與相爭,又何以遭迫殺至此?”


    月娘定了定神,搖頭道:“非是妖族內廝殺,我與母親,乃是被一名人類男子殺傷……李道長,你且去瞧瞧家母……”


    “是人?”李雲茅更是詫異,便順了月娘意思,往臥席邊去。高雲篆也從旁跟上,搖搖頭半真半假的嘆氣,“這傷得當真狠了,要不是聽碧潭說她們與你也算個相識,貧道斷是想不到會有把自個辛辛苦苦煉就的靈丹送給妖怪吃的一日!”


    一邊說話,到了臥席旁,月娘撩起半邊垂帳,露出內中情形。但見危夫人伏在被褥間,全身猶在微顫不停。更清晰可見她身上暗紅妖光爍動不定,那光芒之下,竟不時的幻出片片青羽,甚至露在被外的胳膊,也頻頻在人類手臂與羽翅間抽搐變幻。這般幾乎到了凡身崩潰的地步,非是傷重至元氣大傷,斷不至此。


    高雲篆道:“某給她服了幾味丹藥,奈何這醫人和治妖,到底不同。這種原神之傷,謝先生更是沒有法子。隻能說她若是修為深厚,及早擇一處靈地靜養,大約過個百八十年,還可痊癒。要是再拖下去,那可就……”他話沒說盡,看了看危夫人情況,轉頭向月娘道,“剛剛那藥在給她餵兩顆下去。”


    月娘忙去行事,李雲茅擰眉瞧了半晌,並指拈符,劃出一道金燦燦符籙鎮入危夫人體內。危夫人猛的一顫,呻吟了兩聲,再看身上妖光,一時間倒是穩固了許多。他這才道:“這齣手狠辣,是為取命而來。你言說危夫人是被一男子所傷?可知他為何要下此重手,又是用的何等手段?”


    月娘隻是搖頭,抽泣道:“我亦不知是為何,那人是今晨拂曉潛入我家中。因時已入冬,小蓉修行尚淺,封了原神往本體中沉眠去了,我與母親察覺時,他已出手就是殺招。母親是為救我,拚命接他攻勢,才被傷至此。那人亦遮住頭麵,看不得麵貌,隻知他一手上套著一副銀鉤,又可施放弓弩暗器。”說著話,往危夫人枕下摸出一個手絹包,“母親就是中了他一箭後,才功力大潰。”


    那絹包中,乃是一支三寸長短的三棱箭頭,精鋼打造青光幽幽,顯然鋒利之極。李雲茅以指叩擊,又湊近眼前細看,才從箭矢上分辨出筆畫細如蚊足的一道陰刻符籙:“這上麵刻了殺妖之咒,難怪如此。隻是某在長安也有一段日子,倒是不曾聽聞有這樣專對妖類下手的厲害角色。月娘小姐,你當真不知他所為何來?”


    月娘仍隻是搖頭,麵露慘白,想來即便是回憶起今早那一場殺機,仍是十分驚懼。這時倒是伏在枕上的危夫人得了外力相助,緩過一口氣來,神思清明了些,微聲顫顫開口:“老身倒是聽他說得一言,乃是要剖取我母女妖丹。”


    李雲茅頓時抽了一口冷氣,皺眉道:“凡人握有殺妖符咒,又欲取妖丹……這……恐怕非是要行光明磊落之事。”


    危夫人嗆咳了兩聲,緩緩道:“老身帶著小女從那人手下逃出生天已是不易,更勿論知曉他之目的。然而如今老身傷重,小女更是自保無力。那人傷我至此,隻怕並不肯善罷甘休。”她說著話,竟是掙紮起身,要向李雲茅一拜,“當日杜仙長臨別箴言,讓我母女遠走避劫,又曾留下一道卦言,說到若有萬一,可解一時之險。他之卦辭為‘李生厚土之安’。思來想去,縱然牽強,老身與小女性命,也隻得託付李道長。怕也隻有李道長能為,才能保得我母女逃過此劫。”


    李雲茅忙向旁一閃身,不肯受她這拜:“此話說得遠了,隻怕貧道也是無能為力。”


    危夫人忍著傷勢起身已是艱難,一拜之下,搖搖欲墜。月娘忙抹著眼淚攙住她,旁邊謝碧潭也援了把手,一邊又有點為難的看了眼李雲茅。


    若擱在尋常事上,謝碧潭終歸是有一副急公好義的熱心腸,然而眼下此事撲朔迷離,又牽扯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精怪妖物。他又是可憐危夫人母女處境,又打心底不太願意李雲茅捲入什麽危機當中,一時很是糾結。那邊高雲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埋了頭擺弄著一堆大大小小的丹藥瓶子,不沾分毫,擺明了任憑李雲茅自個抉擇。隻剩下他左看右看,欲說無話。


    危夫人雖是開口相求,但大約也不意外李雲茅的婉拒姿態。她嘆了口氣,任憑月娘扶著靠回枕上,緩過了一陣子,才又道:“李道長心中顧慮,老身明了。若非再沒其他法子,也斷求不到道長頭上。眼下雖說有陣勢暫時遮蔽我母女妖氣,但被那人尋來也不過早晚之事。如此關頭,少不得……老身也隻得豁出臉麵,向道長強討一份舊時因果了。”


    這話聽得李雲茅一愣,竟不知從何說起。但看危夫人神色,又全然不似說笑妄語。他一時納悶,隻得道:“不知夫人所言因果是何?”


    危夫人瞧見他寫在臉上的懵懂,咳笑一聲:“看來你果真已不記得了!”便微微欠起身,勉強凝了殘餘妖力,向著臥席前空地虛虛一劃。那一片地上頓時波紋蕩蕩,隱約間,竟如立鏡,幻出一片屍山血海的慘烈景象來。


    李雲茅麵色陡變:“這……這是……”


    危夫人嘆息道:“二十年前,血洗東山妖穀,赤霄殺焰沖天,屠盡一穀數百妖類,不得而止,卻因一女止之。”她收了法術,轉而撫摸著倚在身旁的女兒鬢髮,“李道長,老身如今,向你來討這一份止戈之報了!”


    聽得“東山妖穀”四字,非但謝碧潭,連一旁的高雲篆都不由得豎起了耳朵,然而接下來的話卻全然似是而非的模糊不明。他二人不解其意,望向李雲茅,卻訝然見他滿臉的不可置信,瞠目許久,才緩緩的動了動脖子:“難道……是你……不對!”他轉而看向同樣不知所雲的月娘,這一遭卻多了分肯定在語氣中,“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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