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碧潭深吞了口氣:“如此倒是要多謝你了。”


    “不謝不謝!”李雲茅頗大氣的擺擺手,態度坦蕩得簡直無懈可擊。


    過了兩日,郭家果然又派車馬來接,仍是如寄扮了男裝駕車。謝碧潭這幾天心中已鎮定許多,又針對郭家小姐的病症,選了幾貼古方,正要一試,便欣然登車。隻是進了車廂坐下,忽的想起一事,復對如寄道:“某有一友人,乃是華山出身,也通岐黃之術。小姐病症古怪險惡,他聽聞了,也想一同前往辨症,說不得有另闢蹊徑之法,姑娘意下如何?”


    如寄一怔,略作沉吟 卻是搖了搖頭,輕聲慢語道:“先生妙手,已足堪用。且小姐目下情景,實不願過多人前往叨擾,還請先生代兒謝過道長好意,心領了。”


    見她回絕得徹底,謝碧潭也不好再要求什麽,隻是心底那一點被壓下的疑竇又有隱隱翻出的勢頭。他虛應兩句,回身在車廂內坐好,合上車門之際,卻看到自家門內人影一閃,李雲茅不在屋中打坐,也是一副要出門的模樣,不知是要去做什麽。似是覺到了車上投來的視線,還好整以暇衝著馬車揮了揮手,隨後車轅處一聲鞭響,車輪轔轔而動,往郭宅行去。


    廢園之畔,屋舍依舊,郭家小姐的病情卻似更沉重幾分。謝碧潭觀氣把脈過一回,心中有些納悶,轉頭拉了如寄詢問:“某前幾天開出的方子可有按時給小姐服下?方中用了鎮定安神涼血之藥,怎麽眼下小姐體內卻又有積熱上湧?”


    如寄倒是嘆了口氣:“這其中……這其中因緣,乃是閨房私事,一時也是說不得……還是請先生繼續看診吧!”


    “這……”謝碧潭有些為難,“寫方開藥倒不是什麽難事,但小姐此症乃由心病而起,不去其根,縱有妙方,也難抵病情反覆折磨。某看小姐患病已有一段時日,身體羸弱非常,如此下去,隻怕終究會走到藥石罔效的地步。如寄姑娘,你既與小姐親厚,不可不知。”


    他這樣說,如寄麵上為難神色反而更甚,躊躇半晌,還是咬牙道:“還請先生重開一道對症的方子,至於小姐的心病,容兒細思可有開解之法,待得了定論,或可與先生一談。”


    “……唉,好吧!”見她堅持不肯說,謝碧潭也沒奈何,重又去房內行了一遍針,然後提筆開方,將如何煎服一一交代清楚。此時早已定了更,出入不得。謝碧潭縱然不情願,也隻能在如寄安排的廂房內住下了。這一晚,他再沒什麽散步的雅興,早早收拾停當閉了門戶,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等到時交子夜,白日裏渾渾噩噩如泥塑木雕的郭家小姐發作起來,瘋瘋癲癲又哭又笑折騰了一個多更次,謝碧潭與如寄二人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安撫住她,再灌下第二碗湯藥,天色已是將明。謝碧潭重新回到屋裏,胡亂合眼歇了一會兒,不知是李雲茅給的那塊金符當真見效,還是本就是疑心才生暗鬼的道理,這一會兒睡得卻很是安穩,足以解乏。


    次日由如寄安排車馬送人回去,謝碧潭到了家中,卻發現大門緊鎖,李雲茅不知去向。但廚下灶火還帶餘溫,顯見該是早起吃了飯後從容出門。他這時倒才想起,兩人已經勉強算是同住一個屋簷下,自己對這小道士所知卻實在有限。俗話說,破家尚值萬貫,自己這一座問歧堂,雖說沒什麽黃白之物,倒也藏了不少貴重藥材,就這樣毫不設防的任他來去,實在是疏於防範。可再一轉念,李雲茅貨真價實救過自己性命,出手相贈的防身金鎖又價值不菲,他那一身看似不著調但當真不俗的本事得了華山純陽宮真傳,要說想打自己的主意……隻怕還當真沒有什麽可入他的法眼。


    這樣比較著一想,心底不免有點鬱悶,但轉而又釋然了。謝碧潭將些有的沒的雜念一併拋到腦後,就著灶火隨便弄了些吃喝打發了五髒廟。他昨夜睡得尚好,此時並不思困,想想前麵藥堂也有幾日未曾打理,便抖擻了精神過去拾掇。這一忙,不覺時移,大半日早過。


    李雲茅是在天色將晚的時候回來的,因藥堂開了門,他難得的第一次從前頭鋪麵大門進來。夕陽晚照,朱光流離,斜斜的將一道影子投到堂內,正落在謝碧潭麵前。原本聚精會神讀著書的醫者被遮了光線,帶了些不悅的抬頭,卻是一愣。


    橙紅暮光暖意融融,去了白日裏曝曬的燥熱,隻剩滿目柔和。柔光凝促,勾勒出挺拔如青鬆翠竹的身形,素袍大袖,飄若出塵,這一剎那,倒似觀畫一般。


    隻是等到人進了屋,那一瞬間亦真亦幻的霞光褪盡了,倒露出一張紅彤彤的臉來。好似劣質的胭脂從顴骨上一路拉扯下去,胡塗亂抹,沒入領口。謝碧潭抽了抽鼻子,一股酒氣沖鼻,立刻黑了臉,哼笑一聲:“李道長這是哪裏發財,好酒好肉伺候了?”


    李雲茅身上酒氣雖濃,不過人卻很明白清醒,擺了擺手隨意坐下,一陣左扭右歪活動筋骨,然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嘆罷了,也不看謝碧潭,扭頭瞧著半掩的窗子上光影陸離:“貧道在外兩日的奔波,為的是看與那小大夫相識一場,不忍他為難犯險。不想險些累散了這副身子骨,好容易探聽得出了些頭緒,回來卻連口熱茶熱水都沒,還要吃人譏誚!唉,當真何苦來哉!”


    謝碧潭聽得臉愈發黑了,抿著嘴站起身,往藥櫃中翻找了一通,又板著臉繞過來,砸出兩個字:“張嘴!”


    李雲茅聽話的將口一張,一小團黑乎乎的物什立刻被彈進了嘴巴。他閉嘴抿了抿滋味又嚼了嚼,片刻後吐出一枚棗核,這才笑了:“這酸棗的滋味好生霸道,將貧道腦子裏那點酒氣盡驅了!”


    謝碧潭懶得再與他胡扯,又案上倒了杯溫茶擱到麵前:“道長你棗也吃了,茶也喝了,有什麽要說的,也該一併交代了吧!”


    “嘖嘖!”李雲茅搖頭晃腦,“真是個急性子,片刻都不讓人喘息。也罷,誰叫貧道白吃著人家睡著人家的,人在屋簷下,少不得要低頭。來來來,貧道就與你說道說道,那座郭氏廢園的病小姐到底是個怎麽回事。”


    雖說心中大概有了猜測,但聽李雲茅開口當真直指郭氏主僕,謝碧潭還是難免震動了下,一時竟接不下口,隻“嗯”了一聲,在對麵坐了。


    李雲茅將茶水一飲而盡,尚不解渴,又動手給自己續了一杯:“好油頭的花子,坑得貧道掏錢請客,還陪他灌了一肚子的酒下去,才肯吐些真材實料出來。不過也難免了,要打聽方圓百裏的私聞軼事,還真得去找他們才探得到!”


    “你去找了丐幫的弟子?”謝碧潭聽出些門道,再想想當今天下,若論消息靈通,大概除了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隱元會,也就隻有弟子無數的丐幫眼線了。


    李雲茅點頭,不再賣什麽關子,將自己這兩天探聽到的消息梳理著說給了謝碧潭。原本要在長安城中尋一郭姓的女子,難如大海撈針,不過看那婢僕舉止,想來也是出身大戶人家,再將些邊邊角角的線索取捨一番,倒也有一戶的情況有些對頭。那所謂的郭氏,乃是位望族出身的京官,家資不薄,城南廢園也是其產下。隻不過這位郭大人的正經官邸是在城東,一門老小,數位夫人侍妾,七八個長幼子女,好生熱鬧的一大家子。他妻妾不少,子息便足,少不得有厚此薄彼之分。其中一女乃是個尋常妾室所出,名喚郭素,正在妙齡。隻是近來舉家往廟中燒香時,回途中發了會過人的惡疾,不得已閉門靜養。但又有人聽府中婢奴風傳,已有好一段時間不曾見過這位庶出的小姐,府中更是對此三緘其口,頗是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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