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癩子這趟去縣城走了四天。


    等到第四天回來的時候,張祥子已經在祠堂裏關了三天了。


    起初,他還在裏麵鬧騰,叫喊,咆哮,甚至砸了祠堂裏擺放的關於這個村最早的兩位先祖的牌位。


    那兩位先祖,據說是很久很久以前從東南沿海一帶逃避海盜的一對漁民兄弟。


    他們討到了眠牛山這一帶,在這裏停了下來,開荒種地,蓋屋子,娶妻生子。


    兒女長大了,再接著開枝散葉,很多很多年過去了,他們的兒女後代,跟旁邊一些其他的住戶融合在一塊兒,後來漸漸形成了如今的長坪村。


    長坪村原名叫長平村,寓意就是長長久久的平安順遂。


    時至今日,村裏雖然存在多姓,但是這兩兄弟的牌位一直擺放在祠堂的最顯眼處,每年清明,中元節,還有過年的時候,都會接受全村老少的香火供奉,這叫不忘本,不忘根。


    可是,張祥子關在祠堂的三天裏,竟然把這兩兄弟的牌位給扔到地上去了,撒氣不吃祥子娘送來的飯菜,故意吃供品。


    這下,幾位多年都不管事的村老發飆了,當即就帶人衝進祠堂,將張祥子狠狠訓了一頓,接著五花大綁在祠堂裏的一棵柱子上,剛好麵對著那兩兄弟的牌位跪著。


    就好像秦檜石像對著嶽飛跪那般……


    所以,等到第四天張癩子從縣城回來的時候,迎接他的便是這副場麵。


    張癩子得知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又驚又氣,當時就氣到吐出一口黑血暈死過去。


    待到再次醒來,他提著煙酒往各位村老家走了一遍,然後,雙手提著禮物去了楊家五房,當麵給鮑素雲和綿綿那賠禮道歉。


    “綿綿娘,是我家那畜生鬼迷心竅,就是打死都活該。”


    “求求你看在咱同村的份上,開開恩,幫我跟老三那裏求求情,說句好話,讓他先把人放了,我帶回去一定嚴加管教,求求你了……”


    鮑素雲一臉為難,“這件事兒,已經鬧到那個份上,不是我一個婦人家說幾句好話就能揭過去的了。”


    “何況,這事兒是男人們的事兒,村老和裏正說了算,我一個婦人家不插手那些。”


    鮑素雲冷著臉子把張癩子請出了門,他帶過來的禮品,也一樣不收。


    望著緊閉的院子門,張癩子一籌莫展,縮著肩膀等在門口的祥子娘湊過來,幽怨的看著院門,一臉惶然。


    “完了完了,連鮑素雲這種好脾氣的人都不幫咱說話了,祥子這回是真沒得救了……”


    “閉上你的鳥嘴!”張癩子猛地扭頭惡狠狠剜著婦人。


    “前段時日的教訓你咋記不住?明明事情都要過去了,老子去縣城給他找差事,讓你在家看著他。”


    “你又慫恿他做壞事,你們這對母子,這是存心要坑死我嗎?啊?”


    祥子娘很怕這樣發脾氣的張癩子,可同時又覺得自己委屈。


    “我沒有慫恿他,是他自個想到的主意,我不過是沒攔……”


    “虧你說得出口!”張癩子跺腳。


    他指著婦人的鼻子:“慈母多敗兒啊,你要是及時攔住,跟他說些教導的話,他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你這個禍害,你害死我們了!”


    祥子娘咧開嘴哭起來,“我護著我自個兒子咋啦?我多疼他一點礙著誰了?你就曉得衝我凶,這幾日村裏人個個都欺負我,我過得生不如死……”


    張癩子一巴掌拍在婦人的臉上,“那你就去死,我不攔著!”


    撂下這話,他拎起地上的禮品轉身氣呼呼走了。


    夜裏,張癩子拎著豐厚的禮品來了楊華忠家。


    站在門口,畏畏縮縮的,灰敗的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來,再沒有從前來時那種大氣。


    楊華忠暗歎了一口氣,讓小花帶著倆孩子去了後院,連孫氏,都被打發走了,這也是給張癩子的體麵。


    張癩子自然明白楊華忠的用意,當楊華忠招呼他過來桌邊坐的時候,他感激的點點頭,便拎著東西過來了。


    “老三,我曉得你家啥都不缺,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你別嫌棄……”


    他把東西放到桌上,口中小心翼翼的說著這些場麵上的話。


    楊華忠眉頭皺起,搖搖頭:“癩子兄弟,你也曉得我楊華忠是啥樣的人,這些虛的,我不喜歡。”


    “你過來找我,我也曉得你是為了啥事兒,東西待會你帶回去,這會子你坐下來,咱倆就事論事。”


    張癩子一張臉漲得通紅,點點頭,來到楊華忠麵前坐了下來。


    若是楊華忠像幾位村老那樣,看在禮品的份上對他改變了臉色,他倒能順理成章的把後麵早就想好的求情說辭給說出來。


    可楊華忠不按套路出牌,這讓張癩子頓時也亂了方寸,接下來該說啥,做啥,也不知道了,隻得聽從楊華忠的吩咐在他對麵坐了下來,並耷拉下腦袋。


    楊華忠看到張癩子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隻得開門見山道:“張祥子的事兒,已經不再是一般的小偷小摸那樣簡單了,這性質太惡劣,影響太不好,


    你若是想要豁出臉麵跟我說求情,放他出來,我也不跟你繞圈子,這不可能,因為他已經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了,是咱長坪村的害群之馬,必須嚴懲!”


    楊華忠一番話,直接把張癩子打入了冷水盆裏,從手指頭到腳底板,涼得透透的。


    張癩子抬起頭來,眼底湧出一行濁淚。


    “老三,我給你下跪,下跪成不?”


    他作勢要滑下去,楊華忠一聲吼。


    “你這是做啥?又哭又下跪,這是賴上我了不成?你再不坐好了說話,我可跟你翻臉!”


    張癩子被楊華忠這副威嚴的樣子嚇到了,趕緊坐了回去。


    “老三,我、我、不瞞你說,我這幾日已經在縣城給祥子找了一份差事做,本意就是想把他打發出村的,沒想到我前腳走他後腳就犯怪了,我、我真是一直在想法子處理這件事啊!”


    張癩子跟楊華忠這聲淚俱下的訴說著,聽得楊華忠眉頭大皺。


    “你也別哭了,就說說吧,這件事你接下來打算咋整!”楊華忠道,“我可告訴你,如今再把他送去縣城做差事可不行,他隨時可能回村,可能害到綿綿,他是個大隱患,你必須給出一個完全的策子來,不然,就送官府查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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