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文逝水身形猛地一頓,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抹凝重。


    就連旁邊一直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的陳童也輕輕皺起了眉頭。


    他們真正所擔心的並不是西峰弟子的實力有多強,又會給己方造成多大的威脅,而是在於西峰在此次大逃殺中所表現出來的態度與立場。


    一向不願做出頭鳥的西峰今年竟然一反常態,這麽早就有了動作,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太尋常的信號。


    至於說這個信號對於刑堂來說到底是好是壞,就連心思老道如文逝水和陳童都暫時無法判斷。


    然而,前來通報的那名刑堂弟子的原話是:“西峰弟子殺下來了。”


    裏麵最關鍵的一個字是,“殺”。


    於是下一刻,文逝水暗暗繃直了身體,肅然道:“你是說……西峰的人,與我們的人交手了嗎?”


    “暫時還沒有,不過現在場麵有些混亂,對方提出想要與堂座師兄談一談。”


    聽到對方沒有直接動手,文逝水不禁心下稍安,疑聲道:“什麽叫場麵有些混亂?”


    那刑堂弟子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這才急聲道:“西峰的人剛來的時候,負責看家的王師弟一時沒有認出對方來,還以為是百草堂的人在暗度陳倉,於是雙方就發生了一些小誤會,好像是王師弟不小心錯將一名西峰弟子給淘汰出局了,所以現在西峰的何師兄要來找咱們討個說法。”


    “何耀?”


    刑堂弟子點點頭,隨即苦笑道:“這事兒也說不清到底是哪邊的錯,不過何師兄倒還算理智,雖然親自出手拿下了王師弟,但暫時還沒有將他怎麽樣。”


    文逝水聽完之後,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隨即終於點頭道:“既然是誤會,那麽大家攤開來說清楚就行了,我去一趟也好,正好打聽一下他們西峰到底想要幹什麽。”


    說著,文逝水便讓那名刑堂弟子在前頭帶路,然後他轉過身用眼神向陳童示意了一下,後者又恢複到了之前無精打采的狀態,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表示讓文逝水早去早回。


    文逝水朝前走了幾步,隨即又對旁邊一名內門弟子吩咐道:“讓兄弟們先停一下,百草堂那邊有古怪,等我回來之後再做打算。”


    “是。”


    待完成了這一交代之後,文逝水這才漸漸放下心來,百草堂那邊暫時先不管,大後方有陳童坐鎮應該也不會生出什麽意外,接下來就看西峰今天究竟是唱的哪一出了。


    在他的印象中,西峰那幫人一向是采取坐山觀虎鬥的戰術策略的,怎麽今天突然改了性子?


    難道此番何耀打算先下手為強,主動出擊,去參加另外兩座峰頭的混戰?


    可是,沒道理啊……


    文逝水怎麽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再去想了,反正待會兒直接問何耀就是了。


    片刻之後,文逝水來到了刑堂弟子所搭建的最外圍防線,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秩序井然的十數名西峰弟子。


    為首的的確是何耀。


    看起來此番西峰所擺出的陣勢並不大,雖然身前捆了一個刑堂弟子,但雙方卻沒有發生更大的衝突,場內也沒有什麽火藥味,幾個刑堂弟子還在不住地向何耀道著歉。


    “哎,何師兄你消消氣,這小子在咱們刑堂三棍子也打不出個屁來,平時就知道一個勁兒的埋頭苦修,別說是西峰了,就算咱們刑堂的人他都未必能認得全,所以此番完全就是一場誤會。”


    “就是,何師兄你大人有大量,跟這麽個外門弟子較什麽勁啊,一會兒等堂座師兄來了,讓這個臭小子給你道個歉,咱們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


    對於眾人的這番好言相勸,何耀倒也並未顯得太不近人情,而是和顏悅色地說道:“事情本身確實不大,但總得拿出個說法來不是?等逝水來了再說吧……”


    說話間,站在何耀身邊的魏源森眼角一閃,看到了匆匆而來的文逝水,於是悄悄低下了頭,對何耀悄聲道:“文逝水來了。”


    文逝水的到來令魏源森心頭微緊,但他並沒有將這種緊張表現在臉上,隻是暗暗退後了半步,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旁邊那個被五花大綁的刑堂弟子身上。


    眼中一抹歉意一閃即逝。


    魏源森在淩劍宗內八麵玲瓏,長袖善舞,平日裏與刑堂弟子的接觸自然也頗為頻繁,可這個人他卻不是很熟悉。


    哪怕兩人曾有過一麵之緣。


    如果洛川在這裏的話,也一定能一眼認出來,此人便是當初在冬雪小比中,身懷降星八重境的強大修為,卻在最後關頭認輸退賽的那個家夥。


    正是因為他的認輸,魏源森才能拿到最後的種子名額。


    他叫王柯,在刑堂中隻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外門弟子,雖然修為不低,卻並不招人待見,究其根本,還是他自身的性格使然。


    如果一定要作出一個比較的話,王柯便恰好是魏源森的相反麵,不愛說話,不善交際,在刑堂中也沒有半個朋友。


    他這樣的人,其實更適合獨善其身,卻不知道為什麽會加入刑堂。


    便在這時,文逝水已經慢步來到了何耀的身邊,看也沒看王柯一眼,對著何耀抱了抱拳道:“何師兄。”


    何耀隨之露出了微笑:“逝水你來了。”


    文逝水點點頭,攏了攏有些寒酸的冬衣,開口道:“我之前已經聽說了事情的經過,此事的確是我刑堂弟子有失妥當,不知何師兄打算如何處置?”


    何耀伸手攬住了文逝水的肩膀,笑道:“此事咱們稍後再談,愚兄先帶你看一樣東西。”


    文逝水一愣,他似乎還不太習慣於有人對自己如此親切,身體顯得有些發緊,但卻克製著自己不去掙脫何耀的手臂,而是就這麽被對方搭著向前方的密林走去。


    然後文逝水聽到了一道細如蚊聲的低語。


    不是來自何耀,而是來自王柯,這句話隻有兩個字,卻仿佛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快走。”


    文逝水的右手下意識地握在了劍柄之上,卻已經晚了。


    因為一道冰涼刺入了他的體內,一截劍尖從他的前胸悄然探出。


    直到這個時候,文逝水才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的西峰弟子,包括何耀在內,竟然全都變成了有著洗星境修為的劍客。


    幾乎隻是在一個瞬間,整整八道刺骨的殺意便同時湧入了文逝水的體內,八片明橙色光輝爭先恐後亮起,其浩然之勢,竟然掩蓋了文逝水體內所爆開的那道璀璨金光,亦斂下了場間淡淡的血腥氣息。


    文逝水猛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回頭向刑堂示警,卻再也沒有了這個機會。


    他眼中最後的畫麵,是何耀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以及王柯被魏源森一劍刺穿了胸骨,然後他的世界變成了純粹的金色,再也沒有任何聲響。


    文逝水被淘汰出局了。


    這件事情做得很隱蔽,就連近在咫尺的刑堂弟子都未曾察覺,因為在何耀的手中有一件可以製造幻象的高級法寶。


    所以刑堂眾弟子並沒有看到場中多出的兩個金繭,也沒有看到那衝天而起的八道橙光。


    但在距離事發地點數裏之外的刑堂駐地中,陳童卻突然睜開了雙眼,他的身上一改之前的懶散與懈怠,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森與肅殺之意。


    陳童的長相不算俊俏,倒也不至於像文逝水那般寒酸,隻是麵相顯老,明明隻有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更像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而且他眼角的那道長及寸許的疤痕也在一等程度上破壞了他的容貌。


    此時陳童猛地站起身來,眼角的刀疤一時間竟變得猩紅,他轉過頭,遙望西峰所在的位置,目色中殺氣凜然。


    文逝水是陳童帳下最重要的一員大將,整個刑堂的戰術策略都是由他親自布置的,所有關於大逃殺後期的作戰計劃也隻有文逝水才知道該如何進行。


    因此陳童雖然沒有跟著文逝水前去與西峰的人交涉,卻早就將一縷神念留在了他的身上。


    文逝水所遭遇的突襲,陳童是第一個知道的。


    可惜何耀等人的下手實在太過果斷決絕,哪怕陳童知道了,也已經來不及營救了。


    但這並不妨礙陳童讓西峰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下一刻,陳童手中的長劍已經出鞘了,嘹亮的劍嘯聲響徹整座西峰,然後他腳尖翩然一點,整個人化作了一顆天外飛星,向著西峰眾弟子所在的位置急墜而去。


    但陳童手中的劍終究還是沒能將何耀等一眾西峰弟子斬成金繭,因為就在同一時刻,天空中突然飄起了鵝毛大雪。


    從這一刻開始,刑堂所需要麵對的敵人就不止百草堂和西峰了。


    陳童的身形駭然頓在了半空中,不可置信地回首遙望東方大地,心跳聲仿佛也就此漏了一拍。


    因為他看到了浩浩蕩蕩的東峰大軍兵臨山下,也看到了那位一襲雪衫的冰山美人傲立於空中,手中的寒劍透著點點血光。


    此時距離大逃殺開始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


    莫有雪終於來了。


    百草堂的援軍,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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