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新年第一天的涼城無故顯得有些蕭索。


    一眾賓客已經不記得他們是怎麽走出城主府的了,但卻有五個字被深深地印在了每個人的腦中。


    洛川不能惹!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康城主所帶來的的確算是一個好消息。


    至少他們不再用去擔心會被星殿莫名找上門來,被那些凶神惡煞的暗衛屠盡滿門。


    但從此之後,在涼城之中,卻多出了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洛川!


    不論你多有錢,不論你修為多高,也不論你權柄多重,但凡在這涼城界內,便需要知道洛川是誰,更必須要知道,這個人,你惹不起!


    不但是你惹不起,你全家都惹不起!


    因此在這一夜,無數豪門世家、高官巨富,全都向自己的家族下了同一道命令。


    日後再遇到淩劍宗弟子,首先得先問清楚對方叫什麽,若是不幸遇到了一個叫洛川的,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須得避退三舍!


    若實在避不開,也必須以禮相待,絕不可得罪半分!


    尤其是某些家族有子弟在淩劍宗修行的,更是得到了這份警告。


    好在現在的淩劍宗雖然仍舊處在半封門的情況下,可所謂的許進不許出,至少還是能進的。


    因此當夜便有無數人湧進了淩劍宗,隻為了給自家子弟帶去一個消息。


    這也使得天還未亮,洛川在涼城所做的一切便已經傳遍了整個淩劍宗。


    更有消息靈通之輩,立刻聯想到了洛川在離開淩劍宗前與星殿秦殿尊之間的交談,於是真相被徹底揭開了。


    “熊師弟,你聽說了嗎?”


    正在勳祿堂內泡著藥浴的熊定嶽有些不滿地睜開眼睛,看著身邊那個白衣少年,本想嗬斥兩句,但想著對方是自家叔叔最信賴的徒弟,終究按捺下了眼中的不耐之色。


    “哦,是程師兄啊,怎麽了?”


    程修衣苦笑著道:“黎家被滅門了。”


    熊定嶽一愣:“黎家?哪個黎家?”


    對於自家師父的這位子侄,程修衣也是頗為無奈,此時隻能耐心解釋道:“就是百草堂堂座,黎洪所在的黎家。”


    聞言,熊定嶽立刻從水中坐直了身體,驚聲道:“黎洪?他不是才死在東峰了麽?怎麽他家又被滅門了?這到底是得罪了什麽大人物……”


    程修衣搖搖頭:“黎洪是誰殺的為兄暫時還不清楚,不過,據說黎家被滅門一事卻是因我宗的一位弟子引起的。”


    “什麽!”熊定嶽滿臉的不可置信:“我宗的弟子?難道是親傳弟子?”


    雖說熊定嶽的確是紈絝了些,也屬於不學無術那種類型的家夥,但有些事情他還是明白的。


    比如黎家乃涼城第一世家,再比如滅門這兩個字所代表的重量。


    所以他很難相信,黎家是被淩劍宗一位弟子給滅門的,更何況,黎洪才剛死,屍骨未寒,大家都是同門弟子,誰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屠了黎洪的族人?


    就不怕會引起人神共憤嗎!


    但所有這些震驚全部加起來,也抵不過接下來程修衣口中的那兩個字。


    “洛川。”


    “洛……”熊定嶽連說話也有些結巴了:“師兄是說……是說……那個……洛……洛川?”


    程修衣苦笑著搖搖頭:“不然還能是哪個洛川?據說他與星殿的秦殿尊關係斐然,此番黎家滅門慘案雖然是由星殿暗衛執行的,但事情的主導者,卻是洛川。”


    頓了頓,程修衣又補充道:“相信洛川與那黎洪之間的恩怨,你應該比為兄更清楚吧……”


    有些話,點到即止就可以了,哪怕愚鈍如熊定嶽,也聽懂了程修衣的意思。


    “那……那……我們……我們現在該……該怎麽辦?”


    熊定嶽徹底慌了,他不得不慌,要說起在淩劍宗內與洛川有仇怨之人,恐怕隨便抓來幾個弟子都能回答出相同的答案。


    當然是前勳祿堂長老,熊原!


    一場冬雪小比,洛川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熊原的愛徒韓複,之後又借勢將熊原貶到了劍林去幽閉思過,這仇還不大?


    簡直大破天了!


    之前熊定嶽還琢磨著該怎麽給自己叔叔報仇呢,現在聽了程修衣的這席話,別說是報仇了,他首先想到的,是怎麽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可是熊原的親侄兒!


    現如今熊原不在,他一個小小的記名弟子,可以說完全任由洛川拿捏,若洛川讓他三更死,他能活到五更?


    然而,程修衣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沉聲道:“為兄還打聽到,昨天早些時候,那洛川直接率人去砸了刑堂大門,將竇景行格殺當場,甚至還把文堂座與趙師兄都綁到百草堂了。”


    一時間,熊定嶽感覺自己體內的血都被凍僵了,牙齒不住地打著顫,儼然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了。


    如果說黎家滿門被屠,還算是宗外俗事的話,那麽竇景行的死,刑堂被辱,則徹底打消了他的最後一絲僥幸心理,這洛川是瘋了啊,連同門弟子都敢殺!


    而且殺的還是核心弟子!


    相比起來,他熊定嶽算個屁?


    看到熊定嶽這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程修衣不禁在心中長歎了口氣,隨即勸道:“以為兄來看,這洛川的確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但同時也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狠角色,所以,為兄覺得,你我是不是最好代表師父,登門道個歉?”


    自家師弟被殺了,師父被革去了長老的職務,自己還得登門向對方道歉,這事兒不管怎麽看都十分憋屈,哪怕是心沉似海如程修衣,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也覺得有些屈辱。


    他覺得以熊定嶽的性格,肯定不會答應,所以之前才鋪墊了那麽多,希望熊定嶽能有所警醒。


    正所謂,大丈夫能伸能屈。


    又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但令程修衣為之意外的是,還不等他說出這兩句話,便見得熊定嶽渾身*地從水池中猛地站起身來,臉上一片驚喜之意。


    “對對對!師兄你說得太對了!咱們去道個歉,認個錯,最好再備上份厚禮,洛師兄說不定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往不咎了!這個辦法好啊!此事宜早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


    說著,熊定嶽便趕緊從池子中跳了出來,跑去準備東西去了。


    這一幕看在程修衣的眼中,滿是悲哀,還有些失望,最終,卻隻化成了一聲歎息……


    這一夜,因為洛川滅掉黎家滿門的事情,在淩劍宗引起了巨大的風波,也引發了眾多的猜測,更重要的是,引起了太多人對洛川的敬畏。


    但很可惜的是,此時的洛川並不知道這一切,因為他正坐在百草堂的一間藥房中,看著麵前的那個笑麵虎。


    在他離山之前,就已經將審訊錢元鑫的任務交給謝長京了。


    因為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搜山行動並沒有半點收獲,所以現在錢元鑫是當日行凶者裏麵唯一的一個活口了,將他交給謝長京,洛川很放心。


    至於他自己,則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從眼前這位刑堂堂座的口中,撬出些有用的情報出來。


    對於文逝水,洛川沒有用刑,也沒有試圖用刑,因為他做事,向來是有分寸的。


    太上長老賜他執劍令,的確是將全宗弟子的生殺予奪大權交到了他的手中,但洛川心中卻有杆秤,知道有些界限是不能逾越的。


    他砸了刑堂大門,殺了竇景行,綁了一位親傳弟子,一位刑堂堂座,還順便下山滅了黎家滿門,但如果他再殺一位堂座,恐怕就算太上長老護著他,全宗上下也會討伐他了。


    很明顯,文逝水對此也心如明鏡,所以從始至終,他都在與洛川兜圈子。


    “洛師弟,我是真不知道你究竟想問什麽,而且那兩個刑堂弟子也不是我殺的,此事,趙師兄可以作證。”


    洛川的目光顯得很平靜:“過了這麽長的時間,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也應該知道我抓到了一個活口,所以,你覺得我為什麽願意在這裏與你浪費時間呢?”


    文逝水的臉上仍舊帶著那種寒酸的笑容,就跟他的穿著一樣寒酸,開口道:“我不明白。”


    洛川沒有笑,而是非常認真地說道:“你猜對了,在沒有得到足夠多的情報之前,我是不會再殺人的,所以我在等,等長京從那神兵堂弟子的口中問出有用的情報出來,然後,我會在你與趙師兄兩人之間,選一個殺掉。”


    聞言,文逝水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但不等他開口,洛川便繼續說道:“反正左右我都有五成的勝算,若你們兩個是同謀那就更好了,至少我可以剪除一半的威脅,現在看起來,趙師兄畢竟是親傳弟子,地位比你高得多,所以,你準備用什麽樣的理由來說服我,讓我選擇殺的人不是你呢?”


    “有意思。”文逝水笑著點點頭:“看來,我還是低估師弟你了。”


    洛川平靜地回答道:“事實上,自我降星成功以來,不,哪怕是在我尚未入門的那些日子裏麵,但凡低估我的人,都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文逝水輕輕一攤手:“既然如此,看來的確是沒辦法了,好吧,有件事情,我的確可以告訴你,雖然我不知道那兩個刑堂弟子是怎麽死的,但事實上,昨夜這兩人原本不應該在地牢值勤,但趙師兄臨時將他們調過去了,此事,你可以從刑堂弟子那裏得到證實。”


    這一次,洛川輕輕笑了。


    “看來,我終於可以和趙師兄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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