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的不是淩劍宗弟子,而是來自天元門的一位丹師。


    米源當然認識,而且論輩分的話,他還得稱對方一聲“丘師兄”。


    丘師兄與米源一樣,都是五品丹師,但相比起米源的傲氣,丘師兄卻顯得更加沉穩一些,能夠讓他此時如此失態,勢必是場中發生了讓人難以相信的變故。


    米源雖然反應慢了一拍,但卻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麽,猛地轉頭看向對麵的那個小丫頭。


    不遠處,紅豆剛剛開爐。


    站在那一人高的丹爐麵前,紅豆小小的身子都被遮擋了個嚴嚴實實,甚至還得踮起腳來才能掀開爐蓋。


    她的手很細很小,按在高高大大的丹爐上看起來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她的開爐方式是那麽的笨拙,根本沒有半點丹師應該有的雲淡風輕。


    她的臉上一塊黑一塊白,似乎是被木炭灰給抹了數道印子,由此可見,她燒火的手法還停留在最古老的方式。


    她的腰間沒有證明丹師品階的石牌,她的身上沒有修行者應有的星輝光芒。


    在三個月之前,她隻是洛川的一個小侍女。


    時至今日,她仍舊是洛川的侍女,卻多了一個身份。


    她還是執丹長老謝坤的弟子。


    但即便如此,她在淩劍宗內仍舊沒有任何名分。


    連個記名弟子都算不上。


    少爺叫她來煉丹,所以她就來了。


    就是這麽簡單。


    隻是在這一刻,她卻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她那平凡且瘦弱的身體上,仿佛有萬丈光芒,讓人歎為觀止。


    因為她的手中捧著一枚丹藥。


    與米源之前所煉製的一樣,都是汶水丹,但在丹身之上,卻有五道深紋!


    這便是五品靈丹的標誌!


    紅豆喜笑顏開地將汶水丹交到了王藥師的手中,然後揚起纖細的胳膊用力朝著遠方揮了揮,一雙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似乎在說:“少爺,我成功啦!”


    洛川看到這一幕,握緊的雙拳漸漸鬆開,一直懸在半空的一顆心徹底落了下來,笑著點了點頭。


    隨即,王海激動地宣布道:“淩劍宗紅豆,煉得五品汶水丹一枚!”


    這次,王藥師沒有說紅豆用了多久時間,因為這件事情已經沒有意義了,哪怕米源煉丹的速度再快,但規則上說得很明白,此番比試首重丹藥的品階!


    話音落下,全場一片死寂,就連淩劍宗的一眾弟子都沒反應過來。


    良久之後,才有人疑聲道:“贏了?我們……贏了?”


    “紅……紅豆姑娘煉出了……五品靈丹?”


    “我沒看錯吧!那小丫頭真的是洛師兄的侍女?”


    ……


    沒有人歡呼,也沒有人喝彩,因為所有人都陷入了極大的震撼當中,一時之間竟沒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是出手的是洛川也就罷了,畢竟洛川在藥道上的天賦是有目共睹的,那六品藥師的頭銜也是實打實的。


    可偏偏,贏的竟是洛川的小侍女。


    一個沒有修為,無品無階的小丫頭。


    在今天之前,他們甚至不知道這個小丫頭是誰,叫什麽名字。


    當洛川讓紅豆上場與米源比試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她隻是一個炮灰,是洛川用來打探米源實力的棋子。


    但最後的結果,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就連淩劍宗的弟子都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是這個樣子的,更何況是天元門的人?


    更何況是米源?


    此時的米源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瞪直了雙眼,張大了嘴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像是傻了一樣。


    他心中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對方作弊了。


    可這場比試的全程都是在天元門一眾藥師、丹師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誰又能做得了弊?


    如果真的能作弊的話,淩劍宗的人豈不是早就這麽幹了?還會等到現在?


    但……


    這怎麽可能!


    米源突然感覺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仿佛有一隻大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心髒,讓他體內一陣絞痛,連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米源不斷搖頭,像是失了魂一般,隻會重複這麽一句話,隨即腳麵一滑,徹底跌倒在地。


    另外一邊,邢無別雖然還能站得穩,但眼中的異色卻同樣像是見了鬼一般,一張老臉更是火辣辣地疼。


    之前他對紅豆的質疑聲越大,此時扇在他臉上的耳光就越重!


    “敢問這位大人,所謂品階,就一定代表一位藥師或丹師真正的實力嗎?”


    洛川的這聲質問仿佛再一次如驚雷般響徹在邢無別的耳邊,炸得他耳膜生疼,不知道為什麽,邢無別突然覺得腹中一陣痙攣,惡心欲吐。


    正在這時,第一聲喝彩終於響徹於演武堂的上空。


    “紅豆師妹天資卓越,丹道無敵!”


    能在這種時候,把握住最佳時機,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的,當然是,也隻能是,謝長京。


    用謝長京的話來說,這叫控製節奏,引領氣氛。


    果不其然,接下來,原本就知道一些內幕的百草堂眾人率先賣力地歡呼起來。


    “紅豆師妹威武!紅豆師妹無敵!”


    “紅豆師妹乃我百草之光,丹房之榮耀!”


    “紅豆師妹好樣的!紅豆師妹我愛你!”


    ……


    漸漸的,其他淩劍宗弟子也紛紛回過神來,他們這才驚覺,不管紅豆是怎麽贏得此番比試的,但,贏了就是贏了!


    整整三日的憋屈終於在這一刻獲得了發泄的出口,所有人都振臂高呼起紅豆的名字來。


    “紅豆!紅豆!”


    “紅豆!紅豆!”


    第一次經曆這樣的大場麵,紅豆還有些不適應,於是把腦袋垂得更低了些,雙頰也像是染上了一層晚霞,羞紅了耳朵根。


    便在這聲聲驚天動地的喝彩當中,天元門一眾人的臉色已經沉到了極點。


    米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眼中已經沒有了神采。


    倒是他身後的丘師兄咬緊了牙關,猛地伸手指向高台上的洛川,厲聲道:“你們耍詐!”


    洛川頓時笑了:“耍詐?試問我們哪裏耍詐了?勝負有憑,公道自在人心,難不成你們天元門的人輸不起?”


    丘師兄漲紅了雙臉,憋了半天,這才開口再道:“不管怎麽說,這一局我們不服!你敢不敢重比!”


    此言一出,淩劍宗一眾弟子看向丘師兄的目光都帶了些不齒。


    洛川更是笑著搖了搖頭:“重比?你說重比就重比?難道這就是你們天元門的規矩?至於你說你不服……”


    洛川淺淺一笑:“我管你服不服?”


    話音剛落,丘師兄便覺得胸口一悶,隨即一口逆血湧上,喉頭一填,險些被洛川給氣得吐出血來。


    相較而言,邢無別作為天元門副掌門,自然是最先鎮定下來的人,當即冷哼了一聲。


    “哼!不過隻是靠著陰謀詭計勝了一場而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淩劍宗把我天元門的人都贏了呢,真是可笑!”


    邢無別的聲音不大,卻無比清晰地響徹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邊,立刻壓下了那陣陣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與此同時,丘師兄和米源等人也被邢無別的這句話給驚醒過來,紛紛恢複了生氣。


    對啊!


    那個小丫頭隻不過才贏了一場比試,贏了米源一個人而已,而且還是利用其輕敵之意,才僥幸贏下的,天元門還沒輸啊!


    念及此處,丘師兄當即站了出來,對紅豆開口道:“紅豆姑娘是吧?剛才是我師弟輕敵,才不小心輸給了你,這次換我來與你比試,不知你敢不敢應戰!”


    紅豆聞言,輕輕抬手擦掉了額頭上的汗珠,卻並沒有立刻回應,而是轉過頭看向高台上的洛川。


    於是洛川站了起來,慢步走到了紅豆身邊,拉著小丫頭的手,柔聲問道:“累了嗎?”


    紅豆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點了點頭:“嗯……不過如果少爺……”


    洛川暗暗捏了捏紅豆的手心,對她搖了搖頭,笑著道:“沒關係的,還有少爺呢。”


    洛川本身就是六品藥師,當然知道在丹藥一道上,天賦固然重要,但想要煉製出合格的丹藥,本身的修為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紅豆作為一個尚未開啟命星的普通人,能夠單純憑借毅力煉製出五品靈丹,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若是再繼續下去,心神必定會受到嚴重的創傷。


    因此下一刻,他將紅豆拉到了自己身後,對著迫不及待的丘師兄笑道:“沒想到天元門的人竟如此無恥,麵對一個未曾降星的小姑娘,居然采用車輪戰的方式來挑戰,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啊……”


    此言一出,淩劍宗眾人頓時變得群情激憤了起來,當即對著天元門的人一陣痛罵。


    “就是!紅豆師妹才剛剛煉出五品靈丹,心神消耗巨大,你們這些人居然想趁機占便宜,真是不要臉!”


    “我還說天元門在丹藥一道上的威名是怎麽來的呢,原來是這麽來的!”


    “居然還敢自詡青州第一丹藥大宗,真是恬不知恥,呸!”


    眾人的話如山呼海嘯一般洶湧而來,幾乎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眼看就要把天元門的人給埋了,就連一向穩重的丘師兄,也被氣得雙眼充血,臉色發青。


    這洛川簡直太無恥了啊!


    是他說的隻有挑戰了他的侍女,才能挑戰他啊!


    總不可能每挑戰一次,就讓那小丫頭休息一天恢複元氣吧!


    莫非為了此事,天元門還得在這小祁山耗上一年半載不成!


    然而,就在丘師兄被氣得渾身發抖之際,卻見洛川麵帶憐憫地歎了口氣。


    “也罷,畢竟遠到是客,這次我淩劍宗就諸位一個麵子,這樣吧,接下來由我出陣,你們天元門的所有人……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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