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本來負手觀畫,聽到聲音,便轉過頭來,長歌忽然自己有些突兀了,到底自己是女人,人家是男人,那男子長身毓立、雙目清冽、說不出的繾綣迷人,明明是冷麵含威偏讓人覺得雲淡風清,明明是陰沉難揣卻使人認為雍容大度。


    如果對方是個其貌不揚或姿色中庸的男子,長歌都不會覺得不舒服,但對方分明是個極出色的男子,他的出色遠遠在蘇南之上,當然不是在相貌上,不知是不是在氣度上。


    長歌與之打招呼,本來隻是想找個慰籍,但對著如此一個神仙般的男人,怎麽都讓人認為自己有搭訕之嫌,長歌本已經準備拍出去的爪子,忙乖乖地收了回來,有點訕訕地道:“認錯人了。”


    傅離一錯愕,長歌掉進流沙坑裏,自己本是到這裏來緬懷永遠不可能赴約的長歌,長歌突然從天而降,把一向從容的他也嚇了一大跳。


    長歌忽覺得這個神仙般的男人,分明極是熟識的,除了膚色不太一樣,沒了病容,音形笑容都是刻入了腦裏、映入心裏的,甚至自己所想等的那個男人很…


    長歌心裏多想念是一回事,突然間見著了又是一回事,畢竟人家已經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自己剛才的舉止就象找他搭訕,也太讓人瞧不上了,於是退了一步,忙轉身便往回走,雖挺直腰杆想走快些,隻是腳上有血泡,一瘸一拐的實在有礙形象。


    傅離終於回過神來,長歌沒有死,看著轉身一瘸一拐往外走的長歌,開口道:“小公子,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遇著了,不妨坐下聊聊。”


    長歌覺得這話有理,反正是遇著了,人家裝不認識,自己自然應該為人家這種不認識應應景,伸手捋捋頭髮,轉過頭笑道:“就是,就是!”又覺得這姿勢有幾分輕浮,和自己掀袍子的動作如出一轍,趕緊把手放了下來,重新又一瘸一拐走回傅離麵前。


    傅離沒再說話,帶長歌走那幅“狻猊沉睡圖”,圖雕下竟有張寬大的平台,上麵已鋪上了寬大的暗紅色的繡花羊絨毯,中間置了一個琉璃小幾,長歌現在知道玻璃的價值了,見人家用來做小幾,足見奢華,幾上麵放著精美的菜點和一隻白玉酒壺。


    這架式一看,人家就是有備而來,備好酒菜到這裏來消遺的,與自己帶著期盼卻又無實際目的的閑逛是兩碼事。


    傅離為長歌倒上酒,伸筷子夾了一塊魚頭放到長歌碗裏,不知是不是看到一身風塵,臉色不太好的長歌安然無恙,有點歡喜過頭了,手竟然發抖,魚頭是滑到長歌碟裏的。


    長歌沒動筷子夾那魚頭,曾經最喜歡吃魚,尤其喜歡魚頭,如今一聞那氣味就想吐,長歌不想因為自己一吐就把人家布置得極是精美的場景給破壞掉。


    傅離見喜歡吃魚的長歌沒有動筷子,略有一點點納悶,看了長歌一眼道:“這是甜的糯米酒,酒勁很小,小公子要不要試試?”


    長歌點點頭,卻沒端杯,她現如今似乎對任何以前喜歡的東西都不喜歡了,不沾還好,一沾就會吐個不停,直到昨日開始好象獨獨能吃點酸鹹菜,想想以後生活艱辛,喜歡吃酸鹹菜,倒是節約開支的一舉。


    傅離見長歌沒有端杯,隻以為長歌心裏惱恨自己,捏著手裏的七彩玻璃瓶,初見到長歌的驚喜也漸漸被怒氣代替了,甚至覺得長歌有點不識抬舉。


    長歌見人家手裏不停地捏著什麽,臉色也沒剛才那和善了,為了避免自己什麽也不敢吃東西的尷尬便道:“這位公子也是一個人來的?”


    傅離哼了一聲道:“與人有約!”


    長歌假假地看著除了圖雕什麽都沒有的地方道:“怎麽與人約在這樣荒涼的地方?”


    傅離聽了肺都氣炸了,開始後悔自己來這裏做什麽,就為這麽個沒情沒義的東西,有幾分慍怒道:“爺喜歡,有什麽不妥嗎?”


    長歌一想也是,見人家生氣了,忙沒話找話地問:“那是,那是,公子,這狻猊圖上怎麽總有怪物?”


    傅離不耐煩地看了那看那圖雕一眼,不想講話,長歌“哦”了一聲有幾分失望地道:“原來公子也不知道?”


    傅離看了長歌一眼便道:“邛國是個沙漠中的國家,它隻有一條生命河叫邛河,是一條內陸河,但這條河上最多的就是這種怪物,這是一種水陸兩地都可以去的怪物,經常在水裏撞翻漁船,吃那打漁的漁夫,或爬上岸來吃那岸上的婦人和小孩子。傳說邛國人的祖先深受這種怪物之苦,其都城也為此遷徒過數次,後來遷到了眼下的西猊鎮,把都城建在崑山上,人們避開怪物不能下河打漁,為了生存隻好上山捕獵。也不知哪一天從草原上來了一雄數雌的狻猊,那水中的怪物不知好歹,居然要吃了那群狻猊帶來的幼狻猊,雄狻猊大怒帶著雌狻猊與怪物大戰了一場,水中的怪物落敗了,後來那雌狻猊常用怪物做為訓練小狻猊撲食的工具,從此以後那怪物,極是畏懼這些狻猊,隻要狻猊來了,那怪物就躲到河裏。邛國人又可以下河打漁了,於是又把都城移回到河邊,將狻猊做為國之圖騰加以頂膜禮拜,為了考驗人的意誌、誠心和紀念,就將圖騰雕到這深山峻嶺之中,西猊鎮曾經也盛極一時,再後來這邛國越來越發達,人們漸漸安居樂業,但狻猊卻做為圖騰就一代一代地流傳了下來,這西猊鎮在山上,畢竟不方便,人們除了膜拜也輕易不來,邛國戰敗後,加速了它的荒頹!”


    長歌癡癡地聽著,雖不懂“內陸河”是個什麽河,“訓練”“圖騰”是個什麽意思,但人家這麽慢慢道來,自己好象全都聽明白了,發現人家講的跟那客棧中的小二講得還有些出入,她卻毫不猶豫地相信人家講的是真的,於是又問:“為什麽是一雄數雌的狻猊呢?”


    傅離隻能繼續道:“狻猊這東西喜歡群居,但一個群裏隻能有一隻在雄狻猊,如果有兩隻雄狻猊就會拚個你死我活,勝利者就會擁有所有的雌狻猊,打敗的就會被逐出群,或是重新建群或是死掉!”


    長歌又問:“那雄狻猊離開群為什麽會死掉?”


    傅離又道:“狻猊群中的雄狻猊一般不喜歡捕食獵物的,它是負責保護群,群有危險時才出手,平時獵取食物都是雌狻猊的事。”


    長歌一時忘了人家曾經傷害過她,聽得津津有味地,聽傅離講完便道:“雄狻猊那麽懶,那狻猊群要他做什麽?”


    傅離見長歌癡癡喜歡聽的模樣,而且長歌活著,自己才有機會這樣那樣地折騰,到底心情好了一些,終於笑了:“狻猊是非常厲害的東西,一群狻猊要遇到危險,肯定比撲食獵物要繁重多了,再說如果沒有雄狻猊,狻猊群的雌狻猊怎麽延續後代,你不是斷了人家燕好之樂嗎?”


    長歌的臉一下通紅,沒想到一不留意就被人家這樣輕薄了去,但想到自己穿著男妝,又無法怪憎,嚅嚅道:“那邛國的都城又遷回河邊,一路上問路,人們都指這‘西猊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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