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沒有問題的,萬事包在我身上……’阿三顯露出卑鄙的笑,一臉領會萬般事物的表情。


    結果如阿三所安排的,阿玉接受胡文卿的金錢援助,她的家裏增添了床、衣櫥等新家具。拜金主義的胡文卿對妻子以外的女人初嚐到如癡的喜悅。但他卻不知道,他沒去她那裏時,他買給阿玉的那張床,阿三就躺著吸鴉片。


    阿三貪心不足,他把阿玉介紹給胡文卿,得了一些甜頭還意猶未足。他對阿玉說:‘金錢,要趁能夠弄到時弄到手才聰明。對於豬,何須有愛呢,要從豬身上榨取到能夠吃喝一生的錢,這要怎麽樣做你該知道吧!’阿玉是阿三親戚的女兒,她叫阿三‘阿叔’。她聽了阿三這一番話時,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阿三又再去遊說阿玉的母親,讓她同意以胡文卿為對手演一場戲。


    胡文卿一點也沒發覺,照例在往診的歸途飄然到阿玉家。晚餐桌上有胡文卿喜歡吃的麻油雞酒,阿玉比平時更深情地款待胡文卿。晚餐後,胡文卿陶醉地躺在自己買給她的床上。就如同這張床價錢昂貴一樣,他就要把阿玉誘入高價的,但要讓她忘掉它是高價的美妙陶醉的境界裏。阿玉領會這一切,不一會兒她將如柔柔的空氣一樣,滑入胡文卿官能的銷魂中。


    像鴉片一樣,連帶著慵懶的陶醉一刻一刻地過去了,不久胡文卿落入愜意的睡眠裏,那是半夜。


    突然,一陣破門般的急急敲門聲,打破了胡文卿的睡夢。從敲門聲中,聽見:‘是誰!偷睡人家妻子的傢夥!打死他!開門,出來!貓奴!’不知誰這樣大叫。胡文卿吃驚地跳起來。阿玉也跳起來,她一邊合攏亂了的睡衣襟一邊說:‘啊!是他啦!’阿玉以驚恐的尖聲叫著。胡文卿麵對這意外的事態,慌得哆嗦著。戶外的聲音仍然繼續叫著。那中間傳來阿玉的母親求情的聲音。奇怪的是,如此深夜,卻好像阿三也來了。


    ‘等一等,交給我吧!交給我來處理!’屋裏的人聽見阿三拚老命極力製止鬧起來的聲音。


    由於阿三的機智,胡文卿危險中撿回一命。條件是胡文卿要付一筆五百元慰藉費,寫出一張借據,並把金表、金戒指、金鍊子、金絲邊眼鏡等,隨身佩戴的貴重品作抵押,他狼狽不堪的逃回去了。


    第二天,阿三以那張借據跟胡文卿換五百元現款。這是一場預先被設計的‘美人局’騙劇。而且阿三又以解救危局自居首功,又向胡文卿索取一百元。從那天起這件事情被人稱為金絲貓事件,在村子裏很快傳開了。


    胡文卿痛失六百元損失後,暫時受到教訓,不再提起阿玉的事。但大約過了兩個月後,從阿三口中聽到阿玉被丈夫提出離婚了,他對阿玉那一份執著之情又復燃。因為她而痛失一大筆金錢,他無論如何忘不了。


    於是他提出由阿三仲介,娶阿玉做妾。阿玉那邊沒問題,但困難的是要怎樣使他的正室阿茶同意她納妾呢。胡文卿和阿三商量,阿三便發揮他策士的點子。


    有一天,阿三陪著一個據說是從中國渡海來的相士,裝模做樣地到胡家來。他戴著黑眼鏡,手裏拿一把大扇子,說起話來操著汀州口音。


    ‘胡家地靈人傑是不爭的地理事實,盡管胡家的地理良好,但人各有命,命運有盛衰,自然的有長壽者,有短命者,這就是命運。不知命運而抗者是匹夫,縱然是大丈夫,單靠匹夫之力是無濟於事的。不如採取逃避的方法。倘若項羽事先知道有垓下之危,他可以避免其災,後來取得天下。真可惜,古今有多少名將、英雄不信命運,徒然以力抗衡命運。’他這樣說了開場白,引用孔明、劉玄德、關羽、張飛等對抗命運之愚來說明。然後說,胡先生的臉上充滿殺氣的晦氣,大概最近遭遇厄運險喪一命,但因為祖先的餘德和胡先生自己的積善,因此免於災厄。但是災厄尚未完,要避免其厄運的方法-他說到這裏停頓一下,以莊重的語氣說,便是置二房之妾。


    相士又說:‘讓我拜見一下令夫人之相,雙方都對照,才能夠完全下判斷。’胡文卿欣然讓在一旁的妻子給看相。妻子順從地聽丈夫的話。相士說:‘夫人是百萬富婆之相,但是顯露出不能獨占丈夫之相。否則,胡先生身上會有危難降臨。“子午一衝”,今年正進入子運,一運走五年,不容易渡過。胡先生真是雙妻命。’相士直言這樣論斷。


    既然這樣被斷定,阿茶便看開了。何況丈夫納妾,是社會上常見的事,她也不覺得有多大的痛苦。不知怎麽她想起了跟納妾關連的種種事情。阿茶以童養媳婦嫁到胡家來是十一歲的時候。當時的胡家是虛有其名的名望家,事實上家境貧困。雖然有土地的收入,但僅夠付利息而已。她十六歲結婚,依然要劈柴或幫忙農事曬稻穀。其後,胡文卿的醫業發達,土地的價值也上升,僅六、七年便還清債務。胡家的再興,村人都說是由於阿茶的福祿。


    阿茶從結婚至今已經二十五年了,她從沒有一次跟丈夫一起回娘家,也沒有到街上去看戲,阿茶也從沒有想到自己是幸福或不幸。每日,從大清早就工作,疲倦了就休息,然後再工作。這阿茶終於不得不思索,是她的丈夫認識了阿玉之後的事。她懷念那什麽都不必想的從前的日子。但是,阿茶最後想到自己有二男一女,即使死了,也有兒子給她端香爐,有女兒拿火把到墳墓,阿茶這樣想著,從煩悶中解脫了。胡老人對於兒子要納妾,並沒特別反對態度,默默不表示意見。倒是長男誌剛對於父親的納妾持反對態度。但這阿三對此也有智慧,他授予胡文卿計策:把誌剛分家時應得的‘長孫田’多分配幾甲地給他,以安撫這不滿的長男。就這樣,第二房夫人阿玉,便娶進了胡家之門。時代雖然變化了,但其反麵社會依然如此不斷重複。太明有時放假從學校回家,對家庭的這種變化不習慣,感覺無法融合。這是因為他對於家裏產生的這種變化,觀感太過於懸殊。例如他仿效當時前進的知識分子的風潮,把辮子剪了,成為光頭,剃成光頭的腦袋,還殘留著辮子之痕的圓圈,愛嚼舌根的傢夥便給他取一個‘石灰矸’的綽號。老人們則以‘身體髮膚不可毀傷’的原則,認為斷髮等於斷頭,非難斷髮的做法。還說若照古時候的習慣而言,斷髮是對通姦者的一種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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