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住在你家,是不是?”


    “是的。”


    “為什麽?”林之江臉上有狡猾的笑容,”莫非他沒有家?”


    “他、他是我的好朋友;有時候談得深夜了,回去不方便, 就住在我那裏。”


    “喔,”林之江問:”你們是好朋友,大家共錢財的?”


    “有的時候有;他借我,我借他,帳都很清楚的。”


    “他是不是拿支票跟你掉錢。”林之江說:”我是指最近的 事。”


    “是,有這回事。”


    “支票是遠期的,還是即期的?”


    “是——,”陳龍答說:”遠期的。”


    “遠期支票?”林之江裝作理解的神情,“當然是遠期支票, 不然用不著跟你掉現鈔。那張支票呢?”


    “我又掉給別人了。”


    “掉給哪個?”


    “我的一個朋友。”


    “叫什麽名字?”


    這一下,陳龍猶豫了;但過了好一會,開出口來卻是很 有決斷的語氣:”掉給一個日本朋友。”


    “叫什麽名字?”


    “叫川端,是統稅局的顧問。”


    “你跟他什麽關係?”


    “我們是朋友。”陳龍停了一下,突然又說:”你不相信, 可以打電話去問;電話37305。”


    “我沒有什麽不相信。”林之江說:”我再問你一個人, ‘梅花癩痢小黃’,是不是你的朋友?”


    “認識。還談不到是朋友。”


    “真的?”


    “真的!”陳龍的聲音斬釘截鐵。


    “你不要說假話。”


    “一點都不是假話。要說跟小黃是朋友;也不過是’點頭 朋友’。”


    路途相值,如果是有交情的朋友,少不得招呼一聲;倘 或久不相見,總是執手問好,略敘寒暄。僅止於認識,彼此 點個頭,交臂而過,這種朋友稱之為”點頭朋友”。陳龍這樣 極力強調他跟小黃並無交情,足見心虛;林之江麵有慍色,開 出口來就讓陳龍難堪了。   ”你跟小黃不算朋友,那麽要怎樣才算朋友?是不是跟你 老婆睡過覺,你才當他朋友。”


    虞亞德聽得這一句,急忙轉臉去看陳龍的表情;不過張 有全卻頓著足,著急地說:”糟糕,糟糕!這下拆穿西洋鏡, 他知道是我跟林大隊長說的。”   ”你不要緊張!”虞亞德一麵按著他的肩,加以撫慰,一 麵去看陳龍,隻見他的臉色極其難看。至於他是如何回答,由 於張有全的幹擾;使得虞亞德漏聽了。   ”我不管你跟張有全是什麽交情,我要問的是小黃。既然 你不承認小黃是朋友,那麽,我來問你的日本朋友,你怎麽 會想起來跟他去掉現鈔?”   ”因為他有鈔票,人也很爽氣的。”   ”那張支票的出票人是誰?”   ”我不知道,圖章上的字看不清楚;張有全說支票是好的, 我就相信他了。”   ”那麽,是哪家銀行的票子。”   ”我也沒有注意。”


    一句話剛完,隻見林之江將手裏的一條騎馬鞭,使勁往 桌上一抽發出極響,極清脆的聲音,將虞亞德與張有全都嚇 了一跳。


    虞亞德未及答話,突然發現隔室一片漆黑,原來僅有的 兩麵窗戶,已被遮掩,照明的電燈,亦已熄滅。但一個念頭 尚未轉完,隻見一盞眩目的強光,光線從上而下,斜射在陳 龍臉上;他很快地退了兩步,那知後麵有張椅子在等著他,一 屁股坐了下來,隨即有人從椅子背後伸過一條皮帶,將他連 身子帶雙臂,捆得結結實實。


    這下,他再也不能閃避刺目的強光了。林之江從暗影中 冷冷地說道:”光棍不吃眼前虧,我勸你有一句說一句;真是 真,假是假,沒有查不清楚的事。”


    “我連有個日本朋友川端,都告訴你了,哪裏還有隱瞞的 事?”


    “你開口日本朋友,閉口日本朋友,有啥好神氣的!我就 從你的日本朋友問起;你跟他是怎麽認識的?”


    “朋友介紹的。”


    “哪個朋友?”


    “虹口憲兵隊的密探張小毛。”


    “原來你跟張小毛是朋友;怪不得心狠手辣。”林之江問: “小黃認識不認識川端?”


    陳龍遲疑了好一會才回答:”有點認識。”


    “怎麽叫有點認識?”


    “認識,不熟。”陳龍答說:”不過一起吃過一頓飯。”


    “是你介紹的?”


    “是的。”


    “特為介紹小黃跟川端認識,而且還一起吃飯;一本正經, 是不是有啥事情要談?”


    “沒有。”


    這兩個字說得非常勉強,任何人都聽得出來,陳龍言不 由衷;但林之江居然不往下追問,”好,就算沒有。”他問:   ”小黃手裏有過一張川端的支票,是從哪裏來的?”


    “決沒有的事!他怎麽會有川端的支票?”陳龍的語氣,顯 得極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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