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入席,三杯酒下肚,這口氣就不容易忍了,借酒蓋 臉,大咒不願與他同局的朋友,”狗眼看人低”,莫非就料定 他不會”升梢”發財?


    “你發財;發什麽財?發棺材?”


    這句話太刻薄,此人忍無可忍;身上掏出一張支票,狠 狠地摔在桌上,大聲吼道:”你看看,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空頭支票!”


    此人為之氣絕,欲辯無由;看著一桌懷疑、輕蔑的眼光, 為了爭回這麵子,非”還寶門”不可了?


    “你們知道這是誰開的支票?統稅局的日本顧問,要我 ‘做掉’周市長;先付的’定洋’。”


    此言一出,有的人冷笑;有的人詫異;主人怕出事,急 忙亂以他語:”喝醉了,喝醉了!不要亂說酒話。”


    “我沒有醉,我沒有醉!”此人品急敗壞地說:”我這樣說 了,你們都不相信我!”


    冷眼旁觀的彭兆章,卻認為他的話不假;靈機一動,便 以和事佬的姿態勸道:”好了,好了,你把支票調給我;況你 老兄,也不像用空頭支票的人。”


    彭兆章隨身帶著錢莊的本票,湊齊數目,將那張支票調 了過來;平息了一場紛爭。


    “我當時心裏想,像這樣的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金先生,我知道你跟周市長很熟,特為將這張支票帶了來;好 作一個線索,預先防備。”


    這段經過太離奇了,金雄白懷疑這彭兆章倒可能是用空 頭支票來調現款。不過,他也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 無”的想法,所以一麵道謝,一麵派行員用現款調他的支票。


    送走彭兆章;金雄白隨即持著支票去看周佛海。道明了 來龍去脈;周佛海不信其事。   ”我不知道,這個人怎麽下手?”這個懷疑,是周佛海不 能置信的主要原因,因為他無論在家或在任何場合,都是警 衛森嚴;貼身的一名衛士,十分可靠,平時足不出戶,也不 可能為人收買將不利於主人。


    但不論如何,沒有置而勿問之理。銀行存戶的資料,本 是業務上最大的秘密;但對周佛海來說,這種秘密是不存在 的;因為”財政部”具有金融檢查權,隻要派人到大華銀行 作例行檢查為名,調出存戶卡片來一看,就完全明了過了一 天,金雄白接到周佛海的電話,約他見麵;金雄白到了”中 央儲備銀行總裁”辦公室,周佛海點點頭說:”這張支票的來 路有問題。這個戶頭確是川端的。”   ”想來是查過了。”金雄白問:”你有什麽進一步的行動?”   ”我就是為此要跟你商量。”周佛海反問一句:”你有什麽 意見。”   ”此刻我隻想到一點,不論採取什麽行動,要快;否則, 對方會採取防禦措施,甚至另起爐灶。”金雄白又說:”對方 可能已經發覺,這件事出問題了。”   ”何以見得?”   ”很容易明白的。這張支票並未劃線,但到現在並未向大 華兌現。白相人遇到錢財上的事,手腳最快;遲遲不去兌現, 豈非出乎情理。”金雄白又說:”現在還有一個辦法,把支票 照相留副本,原件提出交換;這樣可以先把對方穩住。”   ”對!”周佛海同意了,隨即又說:”我想,有兩個做法, 一個是請你的那個朋友,把持僕人的名字說出來;另一個是 直接找邵式軍。”


    金雄白考慮一會說:”兩個做法不妨並成一個,先把持票 人的姓名身分弄清楚;然後找了邵式軍來問,加上支票的副 本,有憑有據,就不怕他抵賴了。”   ”好,好!那就拜託了。”周佛海拱拱手說。


    於是金雄白派人去約彭兆章,在他的位於亞爾培路2號 的私人俱樂部晚餐。這個俱樂部庭園極大,內部布置,應有 應有;光是廚子,便分三組,西餐、川菜、福建菜。但接受 招待的人雖多,彭兆章卻還不夠資格;因此那天接到邀請,頗 有受寵若驚之感,準時前來赴約。延入金雄白私人專用的小 餐廳,先在吧上喝酒;話題轉入那張支票,彭兆章問說:”不 知道查過沒有?”   ”查過了。確有僕人。”金雄白單刀直入地說:”跟你調片 子的人,能不能請你見告?”


    彭兆章麵有難色,“金先生,”他問:“是不是要抓這個人?”   ”不是,不是!”金雄白是想得很周到的,料知他必有此 問,從容地說:”我是一番好意。此人得人錢財,不能與人消 災;你想人家會放過他嗎?至於他的’目標’,且不說現在已 有防備,就是沒有防備;照片日的情形,他亦近不得人家的 身,不要癡心妄想,以為可以僥倖成功。我想請你勸他,三 十六計,走為上策。趕快開碼頭,省得川端去找他。”   ”啊,啊!金先生說得一點不錯。而且開碼頭還要快。”   ”愈快愈好。”金雄白又說:”白相人的錢,湯裏來,水裏 去;恐怕盤纏都有問題了。我想送他一筆,大家結個緣;兆 章兄,你看不會嫌冒昧吧?”   ”這是金先生幫他的忙,他感激還來不及,怎麽會怪金先 生冒昧。絕沒有的事!”   ”既然如此,再好不過。”金雄白道聲:”失陪片刻。”進 他的私人辦公室,開好一張銀數相當於五兩金子的支票,裝 入信封,回到餐廳,交給了彭兆章。   ”我代表他謝謝。喔,”彭兆章說:”這個人不知道金先生 聽說過沒有,叫做’梅花癩痢小黃’,他跟’宣統皇帝’是從 小在一起;杜先生在上海的時候,他照’宣統皇帝’的牌頭, 在南市狠過一陣子。”   ”宣統皇帝”是杜月笙一個”開山門”徒弟的綽號。   ”這’梅花癩痢小黃’既跟’宣統皇帝’有淵源,或許唐 世昌知道這個人。”金雄白答說:”唐世昌路子很寬;他倒不 妨去請教請教,能夠開碼頭到內地最好。”   ”是的,我來告訴他。”   ”兆章兄!”金雄白指著信封說:”請你看一看,數目是不 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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