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顧言安(番外十五)


    大雪紛飛,一眼望去,四處皆是慘白的雪色,一道身影有些狼狽地禦劍向山上飛去,然而,沒過片刻,那長劍便跌落在地,連帶長劍之上的人,也跟著一同墜落。


    那人摔在厚厚的積雪之中,一動不動,半晌,她才有些狼狽地自雪堆中爬了出來,那人穿著一身厚重的灰色衣袍,麵上裹的嚴嚴實實的,僅露出了一雙有些黯淡的眼睛。


    她長歎了口氣,有些吃力地向著山頂爬去,陣陣疲憊襲來,她俯下身,撐著腿喘著粗氣,喉嚨中似是被利刃劃過,呼入腹中的沒一口氣似乎都帶著冰渣子。入目所及,那隻白皙的手背上卻是布著恐怖的咬痕。


    顧言安劇烈咳嗽了幾聲,察覺到嘴角還未痊愈的傷口再度撕裂,她苦笑了聲,自從當初被那些怪物抓走之後,她便被他們吸走了周身的氣運,後來那些怪物離奇消失,她雖未死,她的修為卻是自此停滯不前,甚至平日裏格外的倒黴,她像是個過街老鼠一般,躲在一個貧瘠的小鎮,苟延殘喘至今。


    她吃飯會被噎到,睡覺之時房頂會突然塌陷,甚至走在路上,都會有長劍從空中墜落,直直地掉在她的身旁。


    她每一日,都懷疑自己活不到第二日天亮。


    十分可笑的是,她硬是拖著這麽個殘破的身體苟延殘喘了這麽多年,也未曾死去。


    顧言安搓了搓僵硬的指尖,修士的一生比常人更加漫長,卻也不是不老不死的,近來,她可以察覺到,自己的眼角多了幾條細細的皺紋,她的麵容不再滑嫩。


    她本以為自己是不怕死的,然而真到了這一步,她卻依舊是滿心恐懼,她期盼自己修為飛漲,期盼時間過的再慢一些。


    她隱隱有種預感,或許,她的大限將至……


    然而她的修為卻像是一潭死水般,毫無波動,顧言安隻遲疑了片刻,便離開了那個她呆了幾十年的地方,她想要在死前看看,最初欺騙自己,辜負自己的渣男,也想看看,那個曾經令她心動,明明近在咫尺卻看著她去死的傅肆……


    她聽那些人說,他因為犯了大錯,被關在這西北極寒之地。


    每當想起他,顧言安心中便滿是恨意,恨他的無情,也恨顧言音與蘇沐遼,是他們,親手毀了她一切。


    若是當初和她在一起,那麽今日他們定然會很幸福,而不是被關在這個鬼地方,多年不見天日。


    顧言安搓了搓手,那些寒意似是利劍一般,穿破她的防禦紮入她的血肉之中,以她現在的修為,她根本無法搭檔那些寒意。


    顧言安咳嗽了幾聲,血跡順著她的嘴角滴落,似是察覺到上方的異樣,顧言安抬起頭,刺目的陽光使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隻見一條金色的巨龍飛過天際,他的鱗片在陽光下閃過奪目的光芒。


    凡是他所到之處,滿山的靈獸皆是恭敬地匍匐在地,口中發出低低的嗚咽聲,這神奇的場景顧言安有幸見過兩次……


    她劇烈的咳嗽出聲,那金龍威武猙獰,顧言安的目光卻是不由得落在那金龍的龍角之上,隻見一個紅衣女修扶著他的龍角,懶洋洋地坐在他的額間。


    那女修肌膚勝雪,鼻尖生著一點殷紅小痣,額間墜著一點玉石,似是天邊的烈焰,明媚動人,哪怕她化成灰,顧言安也記得她的模樣。


    是顧言音……


    顧言安忍不住攥緊了指尖,這些年來深埋心底的恨意瞬間湧上心頭,令得她神色微微有些扭曲,臉上的疤痕顯得越發的猙獰。


    一時間,她的心中思緒萬千,隨即,她的麵上閃過一絲慌亂,她連忙扯了扯鬥篷,遮住了麵容,她怕顧言音注意到她……以她現在的修為,她根本無法放抗。


    然而不過轉瞬之間,那金龍便消失在她的麵前,連著顧言音,也未曾注意到她的存在,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因為她有一絲的停留。


    顧言安有些苦澀地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幹涸的嘴角傳來輕微的刺痛,淺淺的血腥味在她口中蔓延。


    那些人從未將她放在眼中過。


    顧言安眯了眯眼睛,這個念頭令得她有些難堪。


    以往的那些記憶猶如附骨之蛆,令她整夜難安,這幾年來,每一天,她都活在無盡的恐懼之中。


    顧言安眯了眯眼睛,她撐著手中的長劍繼續向前走去,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凍死在這雪山之中之時,隻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山頂,明明是極冷的天氣,他卻隻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衫。


    顧言安的嘴唇有些微的顫抖,“傅大哥……”


    他的神色甚至比這滿山的積雪更冷,她想過很多次他們再次見麵的畫麵,卻沒想到,會是現在這般模樣,他不曾為她駐足,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她。


    顧言安咬了咬唇角,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像是第一次見他那般,再度撐起了那一柄紅紙傘。


    卻覺一陣涼意自她的頭頂略過,隻見那漂亮的紅紙傘瞬間化作漫天的紅紙,隨著寒風與雪花消散在這茫茫大雪之中。


    那人隻神色冰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徑自地向著雪山深處走去,寒風卷起了他的長袍,顧言安忍不住追上前去,她以為傅肆沒有認出她,她連忙再度問道,“傅大哥,你可曾後悔?”


    卻聽那人冷淡的聲音自寒風中傳來,“我隻後悔沒有早些殺了你。”


    顧言安的腳步一頓,她呆呆地愣在原地,“你想殺了我?”她有些絕望地捂住了眼睛,眼淚自她的指尖滴落,而後迅速結為寒冰,她喃喃道,“那你就動手啊!”


    “你動手啊!你殺了我!”


    她有些歇斯底裏地呐喊出聲,卻見那人隻神色冷漠地走過她的身邊,似是他的眼中,根本沒有她的存在。


    他沒有心。


    顧言安苦澀地勾了勾嘴角,她這一輩子對不起顧言音,對不起師傅,卻從未對不起傅肆!


    她將自己最美好的幾年,最真摯的感情都捧到了他的麵前,得到的卻是如今的下場,她的一片真心被無情踐踏。


    顧言安大笑了幾聲,眼淚不受控製地墜落,那人卻依舊決然地消失在了她的麵前。


    顧言安死死地盯著那道身影,那些被遺忘的記憶似是潮水一般湧上她的心間,她甚至不敢出現在他的麵前,她怕看到她厭惡的目光。


    卻沒想到,他根本就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抬起頭,有些脫力地倒在了蒼茫白雪之中,那道黑色的修長身影緩緩地消失在這大雪之中。


    哪怕死,她都不會忘記。


    顧言安有些狼狽地躺在大雪之中,眼前的景色越來越模糊,大雪緩緩將她的蹤跡掩埋,她的意識逐漸模糊,淚水自她的眼角滑落。


    若有來世,她隻想遠離所有人。


    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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