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嚴的舉動讓林曉霜徹底歇了那份他還有可能與母親複合的心思。原本以為吃些苦頭後, 他還能悔悟的話, 浪子回頭金不換,看在張氏的份兒上,說不準將來再來個一家團圓。她卻沒想到林崇嚴反而破罐子破摔, 越發的變本加厲,行為出格。想必這男人好起來, 是越來越好,壞起來, 也是一日比一日壞。


    她那天悄悄兒打聽張氏的心思, 張氏淡然道:“我有你和你兩位兄弟就夠了,你不用多想,娘就算要再嫁, 一個和離的女子, 又不年輕了,會有誰要?”


    從話中, 她聽得出張氏的動搖, 她不是不想再嫁,而是怕找不到良人。可是這世上的男子,並不是個個都如林崇嚴般的無情無義,最起碼林曉霜就認識兩個,巧的是都是燕王的手下。其一是摘星樓老板楊義浦, 他成親本就晚,年近三十才成家,與其妻十載婚姻, 妻無所出,亦不曾納半個姬妾,他的娘子去年回娘家時感染了急性疫病,醫治無效過逝了,如今內宅空虛,不少媒婆都往他跟前湊,他說要尋個能持家的賢淑婦人,寡婦亦不論。另一個是燕王府的大總管申律,那位爺的妻子死了有三年了,身邊也不曾有人,膝下一子一女,女兒早已出嫁,嫁的人是軍中將官,如今鎮守南境,她便隨夫住在羌南一帶;兒子年十七,尚未婚配,卻在禦林軍裏服役,任了個小隊長之職,倒也不是無名之輩。


    楊義浦年三十有九,隻比張氏大兩歲,長相倒是一般,不過為人精明,對人也熱誠,依林曉霜看來,應該是個疼老婆的主兒。申總管年紀要大些,今年已是四十七了,比張氏大了十來歲,這一位似乎對她有成見,反正燕王不在跟前時,林曉霜從沒在他臉上見到過笑容。這兩個隻是林曉霜挑中給張氏備選的,關鍵是要看張氏的喜歡,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因為她是嫁娘親,而不是招爹進門,所以男方對她的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對張氏好。


    她覺得,找自己知道的人要穩妥些,但同樣沒有放棄從媒婆那邊找消息,自打她放出了話,或許是因為覺得女兒給娘找男人挺稀奇的,幾乎全京城的媒婆都上門了,給她提供了不少人選。隻是媒婆的嘴那可就是抹了蜜添了油,她們說的話隻能信個三分。覺得條件好的,她也留下了人的資料,隻等著一一查看過,再做打算。


    林念宗問她此舉何意,她說道:“娘才三十多歲,這麽多年來隻見她吃苦,從未得享清福,這世間的男子並不是個個如我們的爹,我想要給娘找個好歸宿,就這麽簡單。”


    “你不怕人說閑話麽?”林念宗問道。


    “哥哥怕麽?”林曉霜反問。


    林念宗搖了搖頭:“你說的並沒有錯,人生雖短,可過得好了也能活個百年,我們身為兒女,卻不可能一輩子陪在娘的身邊,有些東西,便是兒女也給予不了。”


    “哥哥明白就好!”林曉霜笑道,“我還想著怕哥哥為難,想著法子要怎麽說服你呢,沒想到你倒想得比我通透。”


    林念宗笑了:“咱們是一家人,當然要為對方的幸福著想,不能隻顧著自己,哥哥開始時其實真不能理解,是你的所做所為讓我明白,真正的關心,不隻是體現在口頭上,隻要娘能過好,麵子什麽的,根本就不重要。”


    “不知道念祖是怎麽想的,還請哥哥給他說一說,娘本來就有些推辭,若是他鬧起來,娘一定會退縮的。”


    “那小子你才不用操心他,隻要你說的,隻怕是錯的他都會一力讚成,何況他一向跟著你,我看受你影響良多,他知道那邊娶了新姨娘那天,就念叨著索性娘也找個新爹算了。我還問他,哪有這樣想的,若娘真嫁了人,他難道還真叫那人爹不成?”


    “哦?他是怎麽回答的?”林曉霜沒想到弟弟還有這麽一麵,不由得好笑。


    “他說叫啊,怎麽不叫,隻要那人對娘好,對他好,真心把他當兒子,他照樣叫,人家不稀罕他這個兒子,自有人稀罕!”


    林曉霜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上前一步,她握住林念宗的手,鄭重地說道:“哥哥,咱們三兄妹,總要好好團結,活出個人樣給人看看,咱們不能給娘丟臉,要讓人知道,娘的兒女,都是全天下最出色的兒女,這三年一次的科考,很快又要到了,家裏的事有我,你就不用操心其他的了,好好溫習功課,爭取拿個好名次!”


    “我就怕辜負了你和娘的期望!”林念宗苦笑道。進了國子監,他才發現自己以前的那點小聰明,在別人眼裏根本不夠看的,在他們還在為解決溫飽而發愁時,那些京城的世家子弟已經熟讀經書,過起了整日裏詩詞歌賦的生活,這差距可不是說拉近就能拉近的,說起資質天份來,他確實趕不上兩位弟弟,尤其是念祖,那個貪玩的小孩原來隻是不用心,隻要他專心做一件事,竟然是非常有前途的,比他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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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有壓力,盡力就好,反正這次不成,還有下次,隻要付出努力,便是做不到,我們也不會怪你。你放心吧,錢財方麵你不用操心,我已經回了大伯父了,那個抄錄文書的事就不要再幹了,其實咱們家不缺那點錢,隻不過娘和我的意思,是想讓你體會一下精打細算過日子的辛苦,免得像爹那樣……”


    “放心!我永遠不會學他!”林念宗重重握了握妹妹的手,“我去看書了。”


    林曉霜看他大步走遠,微笑著坐下,拿起媒婆送來的資料,一個個查看起來,寫著什麽體微豐的,不要,寫著略瘦的,也不要,她之前看過幾個,媒婆嘴裏說微豐的,那基本上就是胖得走不動那種,而略瘦的,簡直就是根竹竿,誰知道胖是是不是有高血壓瘦的是不是有甲亢,她的美貌娘親雖然年近四十,看起來卻是年輕貌嬌,可不想她下半輩子去侍候個病人。


    林家那邊,林念堂接到一封信,臉色大變,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準備去尋父親,走到父親門口,卻又躊躇起來,若是父親見了信,便知道那些東西都是假的了,會不會到那邊去鬧事?說起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吳氏和林曉妍想要貪張氏的嫁妝,才會引來後麵一係列的事,那些東西他們是得手了,可是誰知道竟然是假的!林念堂心中驚懼,隻怕一切都是他那位姐姐所為,所有的一切她都料到了,所以早就李代桃僵,換了物事,可若她說東西本來就是那樣的,誰又能編派她的不是呢?隻有傻子才會對來分自己財物的人說,這財物不值這麽多錢,其實它是假的……


    正自猶豫,聽到腳步聲響,卻是趙姨娘身邊的丫環蘭亭走了出來,她手上端著東西,見了林念堂,臉上掠過一絲驚訝,笑道:“少爺怎麽不進去?”


    屋裏林崇嚴聽到了動靜,隔著窗問道:“是念堂麽?有什麽事進來說吧。”


    林念堂將書信往袖中一掩,進了門道:“也沒什麽事,兒子就是過來看看,我想出門一趟,來問問父親可有什麽要捎的?”


    大熱的天,林崇嚴卻躺在榻上,半側著身子,無精打彩的,身邊隻得一個小丫頭侍侯著,拿了把扇子在那兒一扇一扇的。


    “屋裏熱,父親怎麽不將門窗開了,那樣涼爽些。”林念堂說著就要去開窗,卻被小丫頭喝住:“小爺不可,吹了風老爺要頭痛的。”


    “這是怎麽了,父親病了麽?要不要叫個大夫來看看。”


    “什麽病?還不是吳氏那個賤人給鬧的,現在我可是有苦難言,要不是你求情,我恨不得打殺了她。”


    聽到這話,林念堂更不敢再提信上的內容,父親正在氣頭上,若是他知道了一切,隻怕吳氏就連現在粗使婆子的活兒也做不成,還真有可能被氣頭上的林崇嚴給打死。


    趙姨娘略微顯懷的身子出現在門口,嬌聲笑道:“老爺這又是怎麽了,都過去的事了,何必再提。”給林念堂使了個眼色,林念堂趁機告退。


    外麵蘭亭等著他,對他說道:“姨娘讓少爺在前麵葡萄架下等著,她有話和少爺說。”


    林念堂隻得等著,不一會兒,趙姨娘走了過來,衝著林念堂微微一笑:“我給老爺送了些冰過的果子來,他吃了才睡下,少爺莫怪老爺,他也是心情不好。”


    “是!”林念堂拱身行了個禮,“還要謝謝姨娘當初為我姨娘求情,才沒讓她被父親給賣了出去。”


    “少爺多禮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吳姨娘隻要真心悔過,總有一天老爺會原諒她的,何況她已經受了老天的懲罰,我看著都可憐,我也是個姨娘,大家誰都不比誰高貴幾分,她的苦我明白。”


    林念堂訥訥點頭,對父親新娶這位年輕貌美的姨娘,他總有幾分捉摸不透,雖是出身青樓,卻沒有青樓女子的市儈,待人處事,溫和有禮,更像個大家閨秀,對他也是處處照顧周到,並沒有冷遇半分。她不過過府半個月,林崇嚴就將家交給了她當,倒也處理得井井有條。


    “我看少爺似有什麽心事,若是少爺信得過我,與我說也是一樣,待老爺心情好時,代為你轉告。”


    林念堂猶豫了一會兒,看向趙姨娘溫暖的雙眸,想到姐姐的處境,頓時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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