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騎了一陣馬便坐回了馬車, 他的豪華馬車一路隨行, 累了還可以鋪開被褥睡覺。祁亮是他最忠心的下屬,從小就在他身邊,兩人的關係亦兄亦友, 這會兒也偷懶進了馬車,避免曬日頭。


    馬車上旁的東西沒有, 隻有兩個大包袱。


    “咦?這是什麽?”祁亮指著包袱問了一聲,伸手就去拿, 他以為裏麵裝的是幹糧, 沒想到卻是些衣物,四季男裝,一樣兩套, 都是結實的布料, 身形也不算大,這可不是燕王穿的, “誰的衣服?”


    燕王沒有作聲, 閉上眼假寐。祁亮繼續翻著,終於在包袱中看到了一封書信,卻是封了口的,上麵清秀的字跡,他認得是何人的筆跡, 但是信那個姑娘可不會用這麽好的信封吧,這明明是……


    祁亮撇了撇嘴,偷眼打量了一下燕王, 默不作聲地將包袱收拾好,放回原處。不用懷疑,那信封是燕王府專用,衣服都是從家裏拿來的,他可不認為林曉霜會跑到王府去尋紙寫信,何況那姑娘根本就沒在王府出現過,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信換了外殼。


    “王爺,您還在懷疑林曉霜?”祁亮故意問道。


    “沒有。”燕王閉著眼回答。


    不是因為懷疑她別有用心,那就是喜歡人家了。祁亮想了想潞王的話,又想到了性子直爽的蔡大虎,頓時額上冒汗。燕王此行甘州,到底是想做什麽?


    祁亮想像不出來燕王會和別人搶女人,在他的認知裏,這位王爺從小都對女性這種人物沒有多大好感,除了延平郡王妃與小郡主,他身邊幾乎沒有女人,就連貼身丫環也沒有一個,侍侯的都是小廝,王府裏的丫環,都是延平郡王府的王妃和小郡主派來的,她們隻是過來幫忙,人依舊是屬於延平郡王府,燕王從不讓丫環進他的屋。


    潞王平日裏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實際上他很關心這個弟弟,私下裏囑咐過祁亮,讓他好好護衛燕王,最好帶他出入一下煙花之地,要想辦法讓他找到喜歡的女人,祁亮最初就是跟潞王的,他倆年齡相近,後來潞王派了他到燕王身邊。祁亮照著潞王的話做了,結果燕王遠遠看見那些紅紅綠綠的美嬌娘,轉身便走,連個近身的機會都不給人,更別提其他。


    皇上也曾封賞過各色美人,不過燕王從來不將美人帶回府,當場就贈送給了將士,連祁亮自己,也得到了兩個美妾。


    有一次潞王苦著臉問祁亮:“你說,六弟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祁亮疑惑道:“不喜歡女人,那他喜歡什麽?”


    潞王看他半晌,慢吞吞地開口:“男人!尤其是……你這樣的,不然怎麽他身邊除了你誰也不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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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被潞王嚇了個半死,偷偷觀察了好久,總結出了一個結果,那就是不管男人還是女人,燕王都不喜歡。


    所以,燕王會對林曉霜感興趣,令人大為驚訝。潞王私下裏歡天喜地地說,這個六弟終於開竅了。祁亮本來沒有看出什麽不同來,燕王人雖孤僻,但也不是那不講理的,林曉霜救過他的命,兩人的來往也沒有半點不對,可經潞王提醒,對照最近燕王之舉,祁亮也覺得燕王對林曉霜確實抱有那麽一點心思。


    可是,林曉霜是蔡大虎的心上人,蔡大虎是燕王的手下,這件事就有些不妥了,堂堂王爺,如果與下屬搶女人,這事要是傳出去,燕王在皇上那裏的印象更要降幾個等次,而且以祁亮的了解,林曉霜與蔡大虎感情頗好,這厚厚的信,那細細縫製的衣裳,都表明了一切,人家姑娘不是那麽容易變節的。


    此話按下不提,且說林曉霜自打送出了給蔡大虎的信,便天天盼著回信。


    和蔡大虎說話她可沒有半點遮遮掩掩,信裏她告訴大虎卡迪和羅克向自己求婚的事,尤其列舉了嫁給羅克的種種好處,末了對他說,她拒絕了那麽好的婚事,就是信任大虎會遵守兩人的約定,她會牢記五年之約,等著他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她,而大虎也應當記得對她的承諾。


    林曉霜笑著在信上寫道:你的眼裏隻能有我,心裏隻能想著我,我是你的唯一,因為我也把你當成了我的唯一。


    信中她還寫到了蔡大嬸和二虎,她告訴大虎,二虎很聰明,她教他的東西都掌握了,如今在南臨雇人種了大片花海,提取花製做胭脂,自己開了個鋪子,走的是低端路線,賣給尋常人家的女子,他們搬到了城裏,蔡大嬸當起了老板娘,她閑不住,還開了間豆腐坊,街坊鄰居都誇她做的豆腐好吃。


    信一來一回,差不多要一個多月才能收到。自從認識了周醉,林曉霜就成了唐記茶鋪的常客,周醉也會雷打不動地給姐姐寫信,而他為人義氣,軍中送信的還是他以前的小兄弟,收到他的家書,軍士都會將信親自送到唐記茶鋪,林曉霜便也搭了個台,蔡大虎的信都是由周醉的姐姐轉給她,所以她每個月都要來大馬胡同看看有沒有她的信。


    琢磨著燕王走了將近一個月了,這一日,她再次來到大馬胡同,和周大姐聊了一陣子,沒見到信,隻得折轉回去,順便去燕王的鋪子對帳。十六家鋪子,畢竟不是小數目,帳目對得她頭痛。


    一般來說,管帳查帳都是要信任的人,不過林曉霜可不認為燕王是信任她,他們還沒熟到那個地步。她覺得,是因為把柄給燕王捏住了,雖然是無意,但可以說她是無形中利用了燕王,才能和孟家掛上鉤,現在這個小氣的王爺要利用回來,他知道她在國子監考學時律算得了第一,幹脆抓了她來當免費的帳房。隻要他隨便發一句話,林曉霜與孟家的合作就會中止,如今孟盛世譽那裏也掌握了一部分技術,商人重利輕情,要是他來個翻臉不認人的話,林曉霜是沒辦法的,靠著燕王這塊牌子,那邊才會對她讓利這麽多,才會與她繼續合作。


    背靠大樹好乘涼,現在燕王就是那棵樹啊,這麽一想,她的怨氣也小了點,隻是辛苦這麽久,她還得盤算一下,如何再從燕王身上撈點好處,白給資本家幹活,可不是她的作風。


    才走了四家店鋪,就遇上了孟言軻。


    “曉霜妹妹,好久不見!”因為以前認幹親時這麽稱呼,兩人又是合作關係,孟言軻便一直沒改。


    看著眼前的人兒,上著藕色夾襖,下麵是粉底白花百褶裙,淡紫色的束腰上,係著編製精美的絲絛,上麵掛的不是玉,而是兩顆明珠。麵上不施脂粉,顏色卻比那敷了幾層粉的女子還要嫩白,頭頂發分兩側,簡單地挽了雙鬟,上麵插著流蘇,其餘青絲垂肩,隨著她側首的動作,那流蘇輕輕搖動,明明是普通的裝束,竟然給人一種嫵媚的感覺。


    “孟二哥,是你啊!聽尤大姑說,你好久都沒去舒心齋了,最近忙些什麽呢?”林曉霜衝他微笑道。


    “舒心齋出入都是女客,迎客時間我也不好出現,晚上的話,最近在忙其他事,便沒去了,反正曉霜妹妹有你管著,我不用操心太多,隻管年終分紅就好了。”孟言軻溫和地笑道。


    “正好,孟二哥你可不能不管,最近我也有事,顧不上舒心齋這裏,正想找你說一聲,麻煩你多看著點。”林曉霜忙著幫燕王查帳,自己的店反倒沒了時間打理,心裏那個鬱悶啊,可又不得不幹,孟言軻是合夥人,正好逮住他。


    “這樣啊,可是……”


    見孟言軻猶豫,林曉霜趕緊說道:“孟二哥,別可是了,我是真的有事,你知道偶爾抽個空,也有人跟著,我不方便出門,拜托你了。”


    孟言軻見她皺著眉,小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沒來由地一陣心軟:“如此……好吧!”


    其實他最近是真的很忙,皇太後的壽誕要到了,指定了他為太後畫一幅千手觀音圖,為了趕在壽誕前完工,他可是直接搬去了佛堂,白天黑夜都在用功,其他事情根本顧不上,連孟夫人都不敢在這段時間催他去相親。


    “多謝多謝!年終紅包多分你一份!”林曉霜笑得甜甜的,衝他眨了眨眼。


    孟言軻忍不住跟著笑起來:“紅包倒不必了,我看你腰間係的絡子挺別致的,不如你有空時幫我打一個。”


    “好啊,這個保證能做到。”林曉霜答應下來。


    “你是忙捶丸比賽的事嗎?”孟言軻問道。


    “捶丸?什麽捶丸?”林曉霜最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隻因司業夫人給她布置了作業,加大了她的學習課程,最近下了課就往藏跑,孟言欣幾回找她,都沒來得細談,見她辛苦,孟言欣也不好打擾,兩人好些日子沒有在一起玩耍了,所以她也沒聽說這個事情。


    在孟言軻的解釋下,她才知道原來每到這一季,國子監都要舉辦蹴鞠比賽,今年因為設了女科,於是增加了一項貴族女子們愛玩的運動,也就是捶丸。林曉霜並不知道捶丸是什麽,反正也沒人叫她參加,聽孟言軻提了一下,表示自己不是在忙這個,而是在忙著譯一本書,兩人便分開了。


    林曉霜繼續查帳,直忙到日落西山才回去。回到家又被張氏好一頓數落,說她膽子太大了,出門也不帶個丫環,林曉霜隻得認錯,連說不敢了,其實她身邊並非沒有人,燕王府的某位管事可是一直跟著她,隻是遇到人時,便走到一旁,沒讓人注意到。


    她可不敢跟張氏說有人跟著,還是個男人,若是說了,張氏怕更加認為她反了天了。她的丫環中,夏昭是一直跟在身邊的,深得她的信任,可惜她信,人家不信,燕王家的管事可是發了話的,查帳時隻能她一個人,不能帶別的,沒辦法,她這才孤身前往,還好管事的也不是個心狠的,走了幾家後,見她累了,不知從哪裏弄了輛馬車來,後麵都是坐車前去的,不然她今天腿都要給走斷。


    母女倆正說著話,忽聞西廂傳來一陣哭泣聲,林曉霜皺了皺眉頭:“又怎麽了?”


    她對林曉妍現在可是沒一點好感,她學習時喜歡安靜,可那個妹妹總是不安生,整天不是哭就是笑,沒點大家閨秀的模樣,擾得人不得安寧,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見人家別家姑娘有新衣新首飾,又吵著你爹要了唄!”張氏抿嘴笑道,“我們家的吳姨娘是個識大體的,想來九小姐又被數落了,最近你回來得晚,不知道這戲碼一天要演好幾次。”


    “是嗎?”林曉霜看了看西廂,“管他們鬧不鬧,爹要買給她的話,也隨便他,隻是別來打娘的主意就好。”


    “反正我不管家,由著他們折騰,”張氏歎道,“想想你當初不讓我管家,我還氣悶來著,現在看來,你的決定是對的,若是真的管了,我的嫁妝隻怕也保不住。”


    林曉霜抿嘴一笑:“是啊,娘,以後您就聽女兒的,好好兒享福就成了,其他的事一概不要管,隻管哥哥弟弟和我就好了。”


    張氏樂嗬嗬地摸了摸女兒的頭:“是了,我看你的衣裳又在小了,趕緊地給你再做幾件,你喜歡什麽樣子的,給娘說說。”


    林曉霜想到寫字時,衣袖老是挽起來,還得用另一隻手拽著,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好啊,娘,不如我副個圖樣子,你看看能不能照著做出來。”


    “這還有什麽不能的,隻要你畫得出來,娘就做得出。”張氏很有信心。


    “不過……還是交給外麵的裁縫鋪子做吧,娘可別累著了,我心疼呢。”


    “傻丫頭,娘做慣了的,何況還有秋姨娘幫我,不然我哪有這麽快,前些日子給你哥哥做的衣裳,大半都是她的功勞。”


    “秋姨娘……”林曉霜愣了愣,“娘,您看她那裏缺什麽,如今管家的是靠不上了,您這裏能添的,就能她添上。”


    “這還用你說,我早就做了。”張氏笑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壓低了嗓音,“對了,你不是經常去看錢姨娘麽,有沒有聽她說起什麽?”


    “什麽?”林曉霜詫異道,“沒有啊。”


    “我那天聽你二伯母的意思,好像是說你大伯他們想要分家,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分家?”林曉霜眼前一亮,大宅院裏是非多,小家小戶好掌舵,她早盼望著這一天了,最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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