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的。”我說。


    “這時候迎你入院,事情反而會搞砸。”我說。並且想藉此機會將以前的許諾稍作修改。


    03


    (“是修改許諾的內容,還是修改實現諾言的具體步驟?”)


    (“是要將這座粉紅色宅院修葺一新。”)


    “幾個月之後你真會派人來修房子?”


    “關於修房子,我會讓古裏兄擠出一筆錢來的。”


    “修房子的錢是要擠出來的?”她咕咚一句,


    “你家裏不是很有錢嗎?”


    “是不是家中有人不同意?”她說。


    “修房的錢不能從家裏主帳上出。”


    (花一個月時間修房子,再用半個月時間整理庭院,屆時宅內所有破瓦歪梁會像一個人剛理過頭髮一樣,感覺煥然一新,定下的計劃必須按時去做,往日嚴格的世俗觀念此時在我頭腦中被無情瓦解,人世間的等級製度已成了一堆廢物,變化著的生活為我與簡氏姐弟交往建立起了通暢的渠道……)語句結束,式樣翻新,簡秀登的樣式:是讓幸福早日降臨,消除齷齪念頭,她知道,在愛的過程中,一把鑰匙將平滑插入同樣是平滑的鎖眼中,她要我輕輕搖擺一隻已經殘破了的椅子,或者要我觀察一隻半新半舊的椅子,而自己則仰麵躺在花床上一言不發,和風細雨,幾進幾出,溢出的水液擁擠在她腿間的洞穴四周,……對半對半……分與合……是誰擁有繪製這幅春天圖畫的妙手,那些在春天裏誕生的新一代寄生植物在圖畫結束時找到了生命起源之地,生命的時間是被簡秀登創造出來的,時間出爐,火漿噴射……可我的那些擔憂與顧慮呢,( 這些毀壞的椅子)這兒的所有事情最終還得向花家人說明白,向他們說出全部實情。這些被客人損壞的椅子……簡秀登見我爬下床,自己也起身坐在床角。她說:


    “我一個人呆著也行的。”


    “等到來這兒的人都被你混熟了,你還能像現在這樣支撐下去嗎?”


    她此時已吃飽喝足,所以想起事來,思維具有光的速度。簡秀登有個習慣,喜歡與我一起離開花床。(她每天都盼著和富家男子相聚,令他們傾囊而出,錢撒花床)。需要有個切實可行的計劃,比如上午擁有稻穀,下午便能吃到米飯。


    簡秀登一月之中有兩、三次會充許我進她房間上她花床。在月尾幾天,簡秀登突然穿起了冬裝走出粉紅色小樓,混跡於街上密集人群裏。用薄冬裝裹身……(我敢肯定,簡秀登是咬著我耳根向我敘說她的一些床榻經歷的,)(身體的姿勢不能改變,臨時更換也不行,)後來呢……後來她是想用同一個式樣翻新自我,讓體態輕盈的自己圍繞身體粗重且身姿歪斜的男人轉悠,這個方法使不少人得了心病。對於未來她想了不少,預兆很多,但眼光所到之處仍然是房子外牆上固定不變的粉紅顏色,宅第空閑,臨窗眺望,街上行人來去匆匆。我們經過商量,覺得修房或另租一處民宅,這兩者對我倆今後生活的影響,好壞可能各占一半。她說她見到過花家大院的紅漆大門。我決定放棄修房計劃。一座尚可一觀的民宅由古裏兄於半月前相中,此宅子就座落於花家宅院街對麵。沒過幾天,四條近乎麻木的臂膀一起用力推開了民宅的鐵皮大門,進得門裏便見有一天井,天井兩邊建有高牆,天井中間有條鋪著砂石的小道,房子靠近地麵的一段外牆用青石砌成,一根常年泛潮的石柱立於房後院子道中。這兒好久沒人住了,房東知道我們要來,早早將宅子收拾了一遍。我說:“住在街對麵就好。”“我一個人在時,你在嗎?”簡秀登追著我問:“你在嗎?”現在穿過院外街道的人可曾留意,她近來身上穿了一件薄冬裝,主要是要留意這件冬裝做得非常輕薄,可以就著緊小的內衣直接穿。搬進民宅的第一夜,天上沒有月光,我們在黑夜裏的兩隻鼻子都顯得濕濕的,張開的鼻孔在各自臉上形成渾黑陰影,但即使這樣,這一夜也讓我激動了許多天。簡秀登沒上過學,在我鼓勵下,她開始學識字。她第一次接觸了筆,第一次碰到寫著文字的紙頭。對於古老的學習方式,簡秀登很樂於接受。於是一開始僅僅被拋落在桌子腳邊的碎紙片,慢慢就飄滿了房間每個角落。燈油被她幾次三番潑灑在牆壁上,寫滿字的作業紙也暫時被油漬粘住在牆麵上。這是一種真正的學習,也是被想像出來的學習。一個女人想像自己在學習,這事有多麽不容易,又有多麽神奇。想像的時候已把全部功課做完。她無緣與城裏的讀書人交往。她習慣於這麽來打發剩下的下午時間:找個能理髮的師傅來宅裏,請他把自己的頭髮稍稍整理一下。經簡秀登鑑定,她每次理髮都有許多頭髮被留在了理髮師手中的梳子上,因此她的頭髮有點稀薄。為了不讓我吃驚,簡秀登說,她理了個比較蓬鬆的髮型,這種髮型就應該將頭髮打薄的。整整十天人未出院子。(我說,你呀,直到現在還缺了一份可以證明你出身與來歷的證明材料)。在民宅中與在粉紅色小樓中一樣,要找到一份真實的證明材料是很困難的。但可以托人去外麵弄一份來。證件的原始性與真實性……對此,誰應該有,誰又不應該有,當事人心裏一清二楚。沒有正反兩麵的說詞讓我們參考。(沒有正反兩方麵的詞彙讓我來駁斥對方)。誰好,誰又是不好?下午的時間悠長散慢,同時也十分寶貴,被它滋潤過的人的腦子才是真正聰明的腦子。有一天簡秀登見我來民宅,便問:“所有宅院都能傍街而建的?”我說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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