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凍結在嘴角跟著便破碎,沈蔚然可以用一句話便讓他高興得沒了章法,也可以這樣,一句話便讓他跌入穀底深淵。他當然清楚作為一個帝王來說,這樣的感情是要不得的,可是他不想重蹈父皇的覆轍。讓自己心愛的人下場淒涼,怎麽算得上是君王所為?簫晟在瞬間半闔了眼走到離沈蔚然很近的地方,溫熱的手掌扶上她瘦弱的肩頭,卻不敢用力生怕捏疼了她。


    簫晟眨眼間的變化沈蔚然看在眼裏,甚至他此刻扶著自己的肩直直的盯著她看,她也不過是同樣看著他而已。可她心裏很清楚,還是很清楚的感覺到簫晟心緒的變化,簫晟在一瞬間感到了絕望,而產生這絕望的源頭,便是站在他麵前的自己。


    沈蔚然在簫晟的眼裏看到了名為糾結、緊張、害怕、無措和無力的種種情緒,她愕然於簫晟對她的感情已超乎她的想像如此之多。卻終究是理智占據了上風,她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心因為簫晟眼裏透露出來的情緒起了什麽波瀾。或者隻是因為,比起簫晟來說,她如今所投入的感情,遠遠少於他。


    簫晟看著沈蔚然的一雙眸子,明媚如秋水,心裏好似被什麽剜著般疼。他張嘴卻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麽張嘴,想解釋卻覺得解釋的話語都這麽無力而蒼白,想責問卻知道自己沒有責問的立場。他就這麽看著沈蔚然看了好一會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沈蔚然還是和剛剛一樣什麽話都不說,可垂著眼睛不再看他。


    “皇上怎麽了?”


    沈蔚然莫名被簫晟看到有點兒心虛,便主動打破了此刻詭異至極的氣氛。簫晟扶著沈蔚然的肩頭的手終於挪走了,可那手移向了她的臉,指尖更是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沈蔚然壓下抬眼看簫晟的衝動,依舊垂著眼瞼保持沉默,任由簫晟的動作。


    指尖傳來的光滑而細膩的觸感讓簫晟覺得好似得到了一點救贖,此刻唯有她的存在能讓他覺得安慰,至少她在這裏,不在別處,至少他能看得到,摸得到,能和她說上話。雙手離開沈蔚然的臉,隻消一個動作,簫晟便將她抱在了懷中。溫軟的身體遠遠比指尖的觸感更讓他覺得救贖與安慰,簫晟收緊了手臂,臉頰貼上沈蔚然的發。


    沈蔚然知道自己隻要稍微掙紮,簫晟必定就會放開她,卻因為感受到簫晟的強烈而有力的心跳,他起伏的呼吸還有微微顫抖的身子,而沒有選擇往後退一步。然後,簫晟便貼著她的耳,低聲而又仿佛帶著哀求一般與她訥訥的說,“不要這麽對著我……不要用這麽冷漠的方式對著我……沒有顧全到你的感受是我的錯,可我……沒有碰陳修容……”甚至,沒有在沈蔚然的麵前自稱為“朕”。


    一席話讓沈蔚然心裏的愕然已不隻是愕然這麽簡單,隻是簫晟說他並沒有碰陳修容,沈蔚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個什麽情況,耳邊又傳來簫晟的一句又一句的“對不起”,頓時心中大震。


    簫晟本不必如此,無論他是怎麽做的,無論他做了什麽,他都完全可以不給她任何的解釋,可是現在,他卻……沈蔚然覺得自己好似把一個原本該高高在上的人拉到泥裏來了。


    沈蔚然嘆氣,卻更聽見簫晟還在與她說著,“我不該忽略你,更不該說話不算話,答應你的事情,就該好好做到而不是遺忘或者忽略。我知道錯了,以後會好好的改,再原諒我一次,好麽?”


    沈蔚然覺得自己快要被簫晟勒的喘不過氣了,她覺得哪怕隻憑著這一點,她也會立刻告訴他,“好!”事實上,她便是說不原諒,又能如何?他都說沒有碰陳雲暖了……這樣的事情哪裏是可以隨便說出口的。沈蔚然從前都不覺得自己是心軟的人,可是對著簫晟,她好像真不算特別有辦法。


    電光石火之間,沈蔚然想起自己初初到這個朝代時,簫晟亦曾翻了她的牌子許多次,卻一次都沒有碰過她。那個時候,她還會為簫晟這樣的舉動而覺得鬆一口氣,也根本沒有心思去深想這其中的緣由。現在簫晟和她說,沒有碰陳修容她卻覺得似乎沒有什麽好不信的,因為他,似乎就是會做這樣的事情的人。


    皇後事實上是皇上的三嫂,所以和皇上之間肯定什麽事情都不會有,而陳雲暖他也沒有碰,以至於從秋狩回到宮裏之後,簫晟若是不在承幹殿,便從來都是宿在琳琅殿的,更不曾翻過哪個妃嬪的牌子。沈蔚然愣了愣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繼而一頭就栽到了簫晟的肩上。


    她不知道,所謂的真心要到什麽程度才足夠。一個人所付出的有多少重量,果然還是要和他的身份處境聯繫起來才合理吧。簫晟身居高位,便有更多的身不由己,尚能夠做到如此地步,若再一再否定他的心,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未免過分了一些。


    她不知道怎麽才算對,可是此刻,她卻真的對簫晟苛責不起來,也沒有辦法再繼續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以前,她就已經發覺簫晟某些時候似乎蠢笨蠢笨的,現在再看,果然還是有這種感覺。她隻是突然覺得,自己想了那麽多,又到底有些什麽用處?想再多,都比不上兩個人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落在肩上的重量讓簫晟整個人都驚呆了,他斜著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額頭正抵著他肩膀的沈蔚然,心裏的那些害怕、緊張、無措和無力等種種情緒都在一剎間消失殆盡,隻因為他感覺到,沈蔚然對他不是那疏離的感覺了。簫晟不自覺笑了起來,透出傻傻的感覺,完全不符合平日裏威嚴的樣子,便連自己都覺得這樣會不會顯得蠢笨,可偏偏止不住笑。沈蔚然知道自己得說點兒什麽才能讓簫晟放開她,可憋了半晌隻能悶悶的說出來一句,“皇上,真的好笨。”


    簫晟呆了呆,再湊到沈蔚然的耳邊毫不在意的說道,“笨又何妨?”然後如沈蔚然所想終於鬆了手臂放開了她,卻再次捧起她的臉貼上她的唇,不輕不重的咬上好幾口才罷休,摩挲著她的唇瓣,又說,“隻要你不會嫌棄,笨點兒有什麽關係?”


    “皇上,沈貴妃娘娘,晚膳已經準備好了,現在是否要用晚膳?”


    房間外,高福全的聲音成功解救了不知道該怎麽接簫晟話的沈蔚然。簫晟不情不願的放開了她,可到底覺得十分不饜足。在沈蔚然開口吩咐將晚膳送進來之前,簫晟又捉住她的唇瓣,堵住她的話,吻了她好一會兒才覺得滿足了一點兒,然後對著門外等著的宮人們說一句,“把晚膳送進來。”而後牽著沈蔚然到桌邊坐下。


    晚膳的吃食擺好在桌上之後,簫晟一個示意,宮人們便又全部都退下去了。他首先便提起了筷子,掃一眼桌上的吃食,挑著沈蔚然愛吃的擱在她麵前的瓷碟裏麵,說,“你還是太過瘦了一些,得多吃點。你好好吃,朕替你布菜。”說話之間,又已經夾了許多東西到那瓷碟裏麵,每一樣都是沈蔚然愛吃的東西。


    沈蔚然看一眼簫晟仿佛是在極力在掩飾什麽的樣子,不由心下疑惑,可想起剛剛簫晟說的那些話和那些舉動,又變得瞭然。對於簫晟來說,與人道歉,還是與自己的妃嬪道歉,甚至是討饒、求原諒和不願意被冷落和遺棄,無不是讓他回想起來便會覺得不好意思的事情。他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便越是一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而越是這樣卻越有掩耳盜鈴的意味。


    “皇上這麽操勞,更應該多吃點多補點才對。”沈蔚然一邊說著一邊替簫晟夾了許多他平素不怎麽愛吃的東西,還特地說上一句,“臣妾看著皇上吃得高興就更加開心了,隻望皇上千萬不要辜負臣妾的心意。”


    簫晟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碗裏麵的兩大筷子芫荽(就是香菜),再聽到沈蔚然的話,偏頭看到她臉上的笑,忍不住心尖顫了顫。幹笑一聲,想要逃過這“劫難”卻發現沈蔚然兩眼烏汪汪期待的看著他,默默的夾起碗裏的東西往嘴巴裏麵送去……


    兩人吃飽喝足漱口後,便一人抱著一隻茶盞還是兩個人呆著喝上一杯熱茶水。簫晟偷偷看了沈蔚然好幾眼,終於換來了沈蔚然的一句,“皇上怎麽了?”然後他便順勢接話說道,“朕來了之後,都還沒看見那口大缸,愛妃讓人放哪兒去了?”


    沈蔚然喝下了一口茶水,看了眼簫晟才說,“皇上不是說讓臣妾放在沐浴間麽?臣妾便讓人給搬到那兒去了。”


    簫晟一噎,又說,“那是太後送給朕的東西。”


    沈蔚然雖然已經知道這事情,但到底不知道內情,而簫晟看起來似乎是很清楚這其中還有什麽隱情。沈蔚然看著簫晟,眼睛都不眨一下,問道,“太後娘娘為何要送給皇上這東西?”


    簫晟長嘆一氣,分外淒涼的回答,說,“‘斷手足,去眼,烷耳,飲喑藥,使居廁中,命曰‘人彘’,朕估摸著將四肢剁掉,挖出眼睛,把銅注入耳朵,使失聰,以及用喑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使其不能言語約莫都能對得上號,隻是最後大約不是準備丟到廁中,而是……”又看著沈蔚然,“太後送朕這個東西,是在告訴朕,朕日後的下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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