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龍遇水才靈,寰宇池的存在在風水中便應了龍勢,所以但凡君王的大朝殿,幾乎都是這等設計。


    進殿時,恰逢寰宇池後青玉台上金龍王座上的姬仲羽大怒,他一聲沉怒,底下群臣紛紛跪伏於地,殿內忽然靜宜的近乎詭異,彷佛穹頂上籠罩著厚厚的積雨雲,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這便是千離踏進殿內時的第一感覺,她身邊的皇甫垚和軒轅無塵本就是王公貴戚出生,麵對這種場麵自然波瀾不驚。


    四人走到曲橋前停住,千離拉下罩在頭上的鬥篷,頭頂紅蓮玉簪雖然醒目,但配在她身上卻不突兀,為她柔和的神貌平添幾分剛烈。恰有一陣過堂風拂過,吹亂她半散的黑亮長發。


    風勁烏雲亂,神輕意悠然。


    千離抬手將鬢髮挽至耳後,隻是一個頷首垂眉的動作已叫四周眾人驚艷不已。


    千離剛要下跪,她身邊一左一右的千禧鶴皇甫垚同時將手按在她瘦弱的肩上,不是把她往下按,而是提著她不讓她跪,千離錯愕間,千塵向她投過一記白眼,他看千塵隻是作了個揖,方才曉得自己不用行跪地大禮,遂才同千塵一般向師兄見了禮。


    其中隻有千禧跪地行了君臣大禮,皇甫垚不是封國臣民,且又是姬仲羽的師兄,所以隻是點個頭意思一下。


    姬仲羽掃了三人一眼:“你們三個來這裏做什麽,回去。”那語氣半點不容人抗拒。


    千離瞅了一眼三師兄沒說起身便一直跪著的千禧,後者推了她膝彎一把,她一個趔趄向前邁了一大步,突如其來的大動作使得曲橋前後近衛紛紛放下斧鋮,警戒起來,大有她一動便將她砍成肉泥之勢。


    千離暗自狠狠瞪了一眼使壞的千禧,嘿嘿幹笑兩聲,回道:“師兄,就幾句話,說完就回。”


    姬仲羽示意近衛收回斧鋮,才不耐道:“師弟若是要勸孤不向雍國宣戰,那麽便不必說了。”


    “打!一定要打!對待那種不知羞的老匹夫,就該還以顏色。”千離正色道,那滿腔憤慨竟讓所有人都是一驚。她見仲羽哥哥沒有打斷她的話,繼續道:“我擬了個作戰策略,師兄有沒有興趣聽聽?”


    姬仲羽心下狐疑,然麵上冷沉依然:“有屁就放!”他也是心下煩躁,要不也不會在群臣麵前就說出那麽粗鄙之詞。


    “是。”千離走到皇甫垚身邊,扣住其肩道:“計劃是這樣的,戰事順利那就什麽都不必說,若是打得水深火熱,那個時候,一不做二不休,咱們可以把大師兄這個‘外人’殺了祭旗,以壯軍威,要不然把大師兄推出去做肉盾,皇甫止戰說不定心疼長孫會退兵哦。”


    “住口!”姬仲羽喝道。


    千離就當沒聽見,繼續道:“這樣不行就得靠二師兄了,反正二師兄的命是殿下您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一聲令下,二師兄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孤叫你住口!”姬仲羽從龍椅上陡然站起身來,聲調比前一聲拔高好幾分。


    “二師兄要是有個萬一,三師兄也別怕,還有千離在呢,別看我細胳膊細腿,敵人怕還一刀砍不死我,咱就能挺幾分算幾刀,挨一刀不死算我福氣,兩刀不死我就賺了,挨三刀……”


    姬仲羽怒焰滔天,瞪著千離大吼道:“你再說孤現在就要你人頭落地!”君王應有的沉穩之態早已經在喋喋不休的千離麵前蕩然無存。


    千離仰頭回瞪過去,目光無一點兒閃爍,那氣勢竟然不輸姬仲羽分毫,眉目間的冷厲和他如出一轍。


    她忽然語氣放緩放柔:“千離不怕死,隻是請師兄看在我們師兄弟情誼一場,別把五師弟牽連進來,饒了他罷,小五以後沒人疼,很可憐的,師兄留著他至少還有個伴兒。”


    她這一句,說得皇甫垚眼底藏淚,千禧悶聲不吭,姬仲羽更是底氣全無,甩袖坐回龍座,臉上陰雲密布。


    特別是軒轅無塵,更被她的話所驚,別人不知道千離話中的全部含義,但他聽出來了,千離這是在向姬仲羽下暗示,若他軒轅無塵將來做了他姬仲羽的階下囚,讓姬仲羽念其今日之恩,饒他不死。這個暗示反之亦然。


    老好人!軒轅無塵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然心底卻禁不住泛起漣漪,心湖因‘他’而不再平靜。


    “師兄,你信任千離嗎?”見殿內氣氛凝重,千離跪下問道,她也知道自己剛剛說得太過了,此時下跪認錯。


    龍座上那位甩了一聲鼻哼,不理‘他’。


    “若信任千離,師兄就派使節應下軒轅欲的求親。”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千禧拉了拉千離的衣袖,抬眼小聲道:“你傻呀,哪壺不開提哪壺!”


    “孤可以不宣戰,但此事絕對不允。”這樣的讓步已經是他的極限。


    “殿下隻有一位血親王姐,自然珍視,不肯將王姐輕易嫁人想必天下人都能理解,而且又是遠嫁雍國,那一別之後再見不易,不如派使節去和雍王談。他若能在雍國臨近封國的邊境之地為長公主修建公主所指定的宮殿,拿出誠意,宮殿建成之時,便是他迎娶長公主之日。”


    “這主意好,即應了雍欽王,讓他無從發難,還把困擾留給了他,不建宮殿他便沒有誠意,三師兄不允便是情理之中,他肯定無臉派兵揚威,就算要建宮殿,大興土木就會勞民傷財,惹來民怨。”千塵反應快,一下就明白千離的意思。


    “以雍國強盛的國力,要建一座宮殿也就一兩年的事,他若真建好了,孤難道真要把王姐嫁過去?”姬仲羽問道,此時他的口氣已經平穩下來,因為他意識到千離想說的還不僅於此,他還想知道下文。


    “三師兄放心,宮殿的設計我會親自負責,我保證在三師兄滅了雍國前,那老匹夫建不好那座宮殿。”她淺笑盈盈,在她眉宇之中,透出一股雍容的自信。


    “你小子真是……”姬仲羽那壓在胸口已久的大石此時才真正放了下來,一出口卻不知該怎麽形容千離那小子,想了良久才道:“真是玉藏石中也玲瓏。”


    “殿下,你不能這樣厚此薄彼。”千禧喚道,他見事情解決了也不再跪了,直接坐在地上揉腿:“我這古玉公子的名聲也不是浪得虛名,同樣是玉,殿下莫要偏心。”


    “哼,都起來吧。”姬仲羽被千禧一提醒才免了群臣罰跪。


    姬仲羽問派誰去雍國做使節合適,千離自告奮勇說這種事她這個神匠最有發言權,她去最為合適,姬仲羽本來捨不得,可千離堅持,他也認為千離去合適,這小子其實不像想像中那麽蠢,其實蠻滑頭的,遂應之。


    朝內的決議,在第一時間傳到正返回金陵的瑞公姬子淩那裏。


    “主子,要阻止千離公子去雍國嗎?畢竟他和……”夙纓很像,後麵的話柳旭沒敢說出口,他是知道軒轅欲鍾情夙纓的少數幾個人之一,軒轅欲看見千離,絕對會出事的。


    “夙纓隻有一個,他再怎麽像,也不是,以後莫要再把那人同夙纓相提並論,違者,自己抹脖子去。”


    “是。”柳旭咽口唾沫,不再嚼舌根。


    “那現在該怎麽辦?”柳旭請示道。


    “等那小子去了雍國,再派人報信給遠去梁國的羅浩,本公要坐山觀虎鬥。”姬子淩抬頭看天,天邊已有密雲不雨之色。


    第五章 絕一代之麗


    那一天朝後,姬仲羽本欲設宴給皇甫垚、千離和千塵接風,可千離說王宮裏用膳怪拘謹,不如去二師兄賜給她的府邸裏一聚,一來方便說話,二來她很久沒見親爹,著實想念得緊。


    眾人一聽在理,便就依了千離之意,姬仲羽和千禧換了常服,五人乘馬出宮,直奔千離的府邸。


    新建的府邸位於金陵城內最為顯貴之處,千離停在府邸前的石階上,抬頭卻見‘衛侯府’三個字懸在府簷下,千離將其念出口,正要向姬仲羽求解,卻聽他道:“我下山後便命人在此修了府邸,你所製之利器衛我封國山河,這衛侯爵位你當之無愧,隻是眼下你將去雍國,等你回來再行封賞。”


    衛侯一爵對千離來說絕對是個足以讓她受寵若驚的封號,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異姓不封公,當然像龐奴和皇甫止戰這種掌握一國命脈的權重氏族的繼承者例外,那麽衛侯這種超品爵位有多麽顯赫可想而知。


    千離麵露喜色謝了恩,然心裏卻突然覺得有些壓抑,沒有這個頭銜,她和他可做知己,有了這道枷鎖,她便是他的臣,在劫難逃。


    進了府,自有府中家丁伺候,千離見府中下人都對姬仲羽多有敬畏,方知這些下人都不是普通人,而是二師兄故意放在她身邊的人。不過她寧願將這些人看作是他仲羽哥哥心疼她而派給她的護衛,也不願去承認他們有別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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