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笑著說,“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或許她有什麽苦衷也說不定。”


    蘇晴反問,“有什麽苦衷,能讓一個母親拋下自己的孩子,二十幾年不管不問?”


    “有什麽苦衷,能讓一個母親,將鋼針插進自己女兒的頭顱裏,然後任由她自生自滅?”


    “這得是什麽深仇大恨,她才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真有那麽大的怨恨,她可以去報複,報複當年傷害過她的所有人!”


    “把怨氣和不公都發泄在一個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嬰兒身上,難道她就不覺得殘忍嗎?她的良心不會痛嗎?”


    醫生語氣認真道:“這樣的人一定會遭天譴,也一定會遭到命運的審判。”


    “她一定會為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但不管怎麽樣,你還要好好活著,不是麽?”


    “就像你自己說的那樣,哪怕你的家人全都不疼愛你,可你還有姐姐和姐夫?”


    “就算為了他們,你也不應該自暴自棄。”


    蘇晴點頭,“是啊,如果沒有姐姐和姐夫,估計我現在早就走到奈何橋了!”


    “而我現在之所以還活著,就是為了報答我的姐姐和姐夫。”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們,同時,我也要找到當年的真相。”


    “我要親口問問那個女人,她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如此狠心!”


    醫生語氣多了幾分複雜,“孩子,人不能永遠活在偏執當中,其實你可以換一個想法。”


    “這一次,能有這麽多國內頂尖的專家匯聚到天州為你動手術,或許也是你的機會!”


    蘇晴問道:“什麽機會?”


    醫生說,“從頭開始,重新再來。”


    “阿姨真的很心疼你,明明跟我女兒一樣的年紀,卻要忍受這麽多不公這麽對待!”


    “既然命運給了你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為什麽不放下過去的一切,好好地活著呢?”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母親當年為什麽會傷害你,不過我想她也一定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後悔,一定會想盡辦法地贖罪!”


    “聽阿姨的,不要因為別人犯下的錯誤懲罰自己。”


    “強大起來,強大到沒有任何人可以將你打倒的地步,這才是你活著的意義!”


    蘇晴坐起身,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個跟自己聊了這麽久的醫生。


    鏡框和口罩的緣故,讓她不能認不出來人的樣貌。


    不過蘇晴卻對她有種說不出來的親近感,“阿姨,謝謝你,謝謝你跟我說了這麽多,我的心裏舒服多了。”


    醫生看著蘇晴笑了笑,“應該的,能夠開解你的情緒,這樣對你明天的手術也有幫助。”


    蘇晴繼續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母親般的溫暖。”


    醫生藏著鏡框下的瞳孔瞬間緊縮,藏在白大褂裏麵的拳頭也緊緊攥住,極力克製之下,這才沒有露出端倪。


    下一刻,她笑了笑,“可能你想媽媽了,說起來,我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自己的女兒了。”


    蘇晴忽然說,“阿姨,明天就要手術了,我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走下手術台。”


    “你能幫我實現一個願望嗎?”


    醫生的情緒似乎有所動容,“你說吧,如果可以,我盡力。”


    蘇晴仰頭,“我從小沒見過媽媽,也不知道被媽媽抱在懷裏是什麽感覺,能讓我……抱一下你嗎?”


    “讓我把你當成媽媽,滿足一下願望,這樣就算手術失利,我也死而無憾了!”


    醫生短暫猶豫,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好啊!”


    隨著她張開雙臂,蘇菲撲進懷裏!


    盡管極力克製,可是女人的情緒在這一刻開始山崩地裂!


    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幾乎一瞬間就打濕了口罩!


    無意識的,抱著蘇晴的手臂也越來越緊!


    蘇晴也隨之閉上了眼睛,貪婪地享受著這一刻釋放出來的思念!


    下一刻,醫生最先回過神,“好了,孩子,阿姨還要去給其他病人做檢查,得出去了。”


    蘇晴先是一愣,隨後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手臂。


    醫生第一時間轉頭,一邊走向門外,一邊從容說道:“加油!阿姨相信你的手術一定會順利!”


    轉頭,女人極力克製著回頭的衝動,也極力克製著轉身的念頭。


    結果不等她的手掌觸碰到門把手,忽然就聽身後的蘇晴語氣平靜地說了一句,“這就走了麽?”


    女人解釋,“還有其他病人,一會巡查完病房,阿姨再找機會去看你。”


    蘇晴笑了笑,“一會兒我姐和姐夫就來了,有我姐夫守在門外,你覺得自己還能混進來嗎?”


    醫生聽見這話,腳步頓時就定在當場,“什麽?”


    蘇晴從床上走了下來,站起身道:“我說什麽難道你不清楚嗎?沈醫生!”


    醫生站在原地沒動,甚至沒有回頭的打算。


    蘇晴卻一步步上前,“說來也是可笑,雖然我20多年沒有見過母親,但不知道為什麽,卻對她的氣息和感覺是那麽的熟悉。”


    “或許這就是母女姻緣,血脈感應?”


    “其實早在我住院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來了,而且你就躲在不遠處看著我!”


    “隻不過那個時候閆峰跟我住在一間病房,你不敢露麵。”


    “至於今天,依然危險。”


    “雖然閆峰不在,可蘇家的人在,我姐在,我姐夫也會隨時回來。”


    “可是沒辦法,明天我就要上手術台了,如果再不露麵,你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來見我。”


    “所以你就冒著風險,趁著檢查的時候來見我一麵。”


    “我說得對麽?”


    “可是我又想不明白,既然當年你那麽狠心地把我拋下,如今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回來又想幹嘛?”


    “心疼我?彌補一下對我的虧欠?”


    “還是想減輕一下自己心裏的罪惡感,為自己當年做下的錯事贖罪?”


    “沈謹,原本我還想等手術之後去找你,既然你今天親自來了,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你今天來醫院,到底想幹嘛?”


    “同情我,可憐我,送我最後一程?”


    “還是說你怕我不死,想再來補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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