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細雨紛紛揚揚地飄散著,亂葬崗冷風嗚咽,森森滲骨的冷氣似乎要襲向靈魂深處,將魂魄也凍成冰坨子。旁邊有幾株雜亂長著的枯樹,稀疏的枝椏被冷風吹得沙沙作響。


    天空一片晦暗,灰白的霧靄籠罩天際,沉甸甸的,似乎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正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車軲轆滾動的聲音,偶然還有馬鞭抽打馬屁的清脆聲響,更襯得這片無人打理的亂葬崗更加寂寞荒涼,那嗚嗚作響的聲音恍若亡魂留戀世間的不甘。


    “快、快點將這個晦氣的丫頭扔下去……別浪費時間,這個地方邪乎得很……”


    靠近亂葬崗,那簡易的馬車上跳下一個模樣普通的精壯男人,隨即又下來一個看上去已經人到中年,賊眉鼠眼的幹瘦男人,頭上戴著一方綠巾,細長的眉眼,臉上時刻帶著諂笑。


    兩個男人偷偷摸摸地將馬車上的草席拖下來,然後隨意丟到幾塊亂石上。


    因為他們的動作,卷著的草席露出一角,隱約可見那頭長若瀑布般的秀發和些許稚嫩肌膚。


    那個精壯男人餘光瞧見了,有些可惜地咽了咽口水,要不是這裏環境不適合,他倒是想將草席打開,看一看裏頭裹著的人呢。要是換成平時,他這樣的莽夫哪裏有資格看上一眼?


    據說這個丫頭是天香樓預定的台柱子,生得國色天香,小小年紀就有不俗姿容。


    不過小丫頭性格烈得很,愣是不肯低頭,才來幾天就給天香樓惹了不少麻煩。最後天香樓的媽媽實在是受不住了,打算將她好好餓上幾天,然後再養個半年,給她開苞出台。


    隻可惜,上天都不垂憐這個小丫頭,昨晚來了個特殊的客人,愣是被押著接了客,然後就香消玉殞了。唉……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這丫頭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


    這個男人的心思分毫不差地落在那個綠巾男人眼中,他冷冷一哼,聲音尖細帶著點兒女味,“瞧什麽瞧?就你那點兒心思,還是趁早歇了好……這丫頭,看一眼都嚇得人做噩夢。”


    這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是天香樓的龜公,平日裏最喜歡趁機占樓裏小姐兒的便宜。


    草席裹著的丫頭他見過,的確是不錯的美人胚子,隻是如今那相貌……嘖嘖嘖,宛若夜叉。


    也不知道將這丫頭賣過來的人有多恨她,竟然布下這樣的命令,讓他這個見慣血腥冷漠的人都不禁打一個冷顫。腦中很是時宜地響起那張臉,再配合亂葬崗的氣氛,硬生生打了寒顫。


    “快快快,麻利著點兒,這裏有什麽好看的,快些走。”這龜公一巴掌拍向精壯男人的後腦勺,冷嗤著,“這裏死的人多,不幹不淨的……要是碰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怎麽辦……”


    龜公竄上馬車,那名男人被打了也不生氣,反而老實笑笑,坐上馬車,穩穩駕馭馬車離開。


    秋末的細雨有加大的趨勢,雨點也不似之前那麽綿柔,雨勢越發急促。


    天幕隱約有湛藍色的雷電閃爍,狂風呼嘯,雨點打擊在泥地亂石之上,不遠處更是散落著不少零散肢體,有些是被野獸從泥地裏挖出來的,有些是腐爛嚴重被大雨衝刷露出來的……


    夜幕低沉,雨勢急促,狂風呼嘯不止,不少碩大的黑老鼠從四麵八方爬出來,圍著那些屍體或者簡易爛木棺醇。幾隻老鼠嗅到新鮮的血腥味兒,循著味道找到那剛剛加入的【客人】。


    不過最快的老鼠還沒靠近,那鬆散的草席猛地被一隻蒼白消瘦的手撥開,露出裏麵的人。


    那是一名模樣身形嬌小的少女,身上穿著淩亂的綠色裳裙,長發零散,那張臉更是鮮血肆流,烏黑的眼珠子愣愣地盯著前方,雨水急促落下,更是將人弄成了血人兒。


    不顧身邊吱吱亂叫的肥碩老鼠,那少女邁著僵硬的步伐,一點一點晃著離開亂葬崗,然後在移出溪邊停下。頭微垂,借著少得可憐的光,她能看到水麵上的夜叉少女。


    慢慢的,少女蹲下來,將雙手浸入水中,冰涼的觸感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不過少女並沒有將手縮回來,反而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極為怪異的笑容。


    “沒想到……我還能有如此境遇……那些老家夥恐怕到死也想不到,我秀暖瑩還有如此境遇。魂飛魄散,萬劫不複?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古怪的聲音從少女唇邊溢出,帶著幾分煞人的恨意。


    不過很快,她就將這股怒氣壓下去。


    她微微動了動肢體,難言的劇痛彌散四肢百骸,咬著牙盤腿坐下,吸收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對,她不是身體原主,隻是一縷幽魂,而原主早已經含恨而死,怨氣濃烈。


    若非秀暖瑩本身底子好,心性堅定非常,恐怕也會受到這股恨意的影響,暫時性失去自我。


    這具身體叫秀曲清,清水城秀家三小姐,上頭有一名亡故嫡母誕下的長姐,還有一個繼母生下的二姐,而秀曲清是家主從弟弟那邊過繼來的養女,也是侄女。


    這個秀曲清本來備受生父生母疼愛,養成了有些驕縱的千金脾氣,若是家中沒有變故,有這樣的脾氣也無妨。隻是生父生母命薄,在秀曲清七歲便撒手人寰。


    為了替弟弟守住家業,彰顯兄弟愛,秀曲清的大伯過繼了她,將她當做嫡出的三小姐看待。


    當然這位大伯還宣告所有人,秀曲清的家業他一文不動,等她及笄還要定一戶好人家,將她風風光光嫁出去。大伯磊落的行為受到清水城百姓的一眾讚揚。


    若事情有這麽簡單,秀曲清也不至於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到底是七歲的深閨小姐,秀曲清從獨女變成三小姐之後,做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噩夢,夢境中的內容更是將她嚇得冷汗淋漓!好長一段時間為了保命,隻能裝聾作啞!


    在夢中,她看到自己生父生母的死不是意外,而是秀曲清大伯為了得到某件東西,精心策劃的局,甚至收養秀曲清,接收她的家產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不僅如此,前頭兩位大姐也不是常人!


    她曾經夢到二姐落水之後心性大變,不但性格活潑了,腦子裏很多奇思妙想的點子讓人刮目相看,甚至還因為絕佳的天資成為仙人弟子。


    不過這位二姐得了好處沒有想到家人,惹了禍倒是連累一家,因為不想成為某個仙人的道侶,竟然想出替嫁的主意,讓長相酷似她的大姐當了新娘。


    結果不用說,大姐被那位仙人憎恨懲戒,生不如死,秀家也沒好果子吃,男子為娼,女子倚門賣笑。秀曲清淪落風塵,連為父母報仇都做不到,最後染病而亡。


    當時秀曲清從夢中嚇醒,又受了風寒,整個人迅速消瘦下來,纏綿病榻。


    夢境到這裏還沒有結束,她在生病的時候又做了一個夢,隻是這個夢境和之前略有不同。


    這次性情大變的是長姐,不但處處針對二姐,兩人還齊齊成了仙人弟子。不過那位大姐像是有了先知相助,竟然能處處壓製二姐,事事快人一步,下手狠辣讓人毛骨悚然!


    這次夢境倒是沒什麽替嫁戲碼,但長姐和二姐鬥法之時,她漸漸愛慕某個仙人弟子。


    正因為這位弟子多看了秀曲清一眼,誇她有傾城之姿色,那位長姐就對秀曲清出手。


    那位長姐哄著秀曲清去燒香祭拜生父母,並且半路上指使盜賊攔截她,讓她被盜賊輪番汙了身子,最後又毀了她的容顏,狠心賣給青樓,最後被人折辱多年,死在榻上。


    兩個截然不同的夢境,同樣淒慘的下場,將養在深閨沒什麽見識的秀曲清嚇得半死,幾年來活得戰戰兢兢,想趁機遠離秀家,避開夢境中的命運,卻一直找不到辦法。


    吸收完腦中的記憶,這位新生的秀暖瑩徹底無語了……一個人竟然可以倒黴到這個程度。


    秀曲清戰戰兢兢地活著,大姐二姐的鬥法也如夢中那般激烈,不過這次二姐一直處於下風。


    她想要避開那位仙人弟子的稱讚,避開大姐的嫉妒黑手,但萬萬沒想到最後還是沒有躲過。


    秀曲清沒有被哄得去廟中祈福,那位大姐幹脆直接出手將她擄走,倒貼錢賣給天香樓!


    不但如此,這位大姐還說了,秀曲清什麽時候死了,就將她的臉毀掉,再丟到亂葬崗,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她怕極了,在天香樓裏鬧騰,幾次三番想要自盡,但都沒有成功。


    後麵的場景非常混亂,因為秀曲清是被人下了藥,強行接了客,醒來之後選擇咬舌自盡。


    秀暖瑩見識不凡,自然知道夢中那位大姐和二姐都有貓膩,掐指一算,得出的結果更是讓她哭笑不得。


    一個穿越的,一個重生的,兩個女人鬥法,倒黴的都是秀曲清……這算什麽破運氣!


    正要起身,她發現自己手腕上帶著一串圓溜溜的佛珠……


    這東西,原主秀曲清的記憶中並沒有……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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