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紅想象中自己拿到的劇本:


    依靠高等級金元素異能,在戰場上叱吒風雲,趙王和趙國高層都把自己當大爺一樣供著,人人都懼怕的,據說是戰無不勝的秦人,在他麵前根本不堪一擊,他隨隨便便就以一敵百,殺的敵人聞風喪膽,一舉改變戰場的局勢,成為萬人膜拜的英雄,當他當上趙國大將軍,將直接擊潰來勢洶洶的秦人,逆轉世界線,打開玄門,最後施施然而去,揮一揮衣袖,不留下一片雲彩,但從此以後,世界上將多一個帶著赤紅麵具之人的傳說。


    實際上自己拿到的劇本:炮灰,誘餌。


    當兩側高山上的火桶翻滾著落下來的時候,鄭紅也明白了。


    他是誘餌,隻不過是高級誘餌!作用隻是將秦軍引入這一處死亡峽穀。


    這火桶落下來,是無差別攻擊!


    除了滿天的火焰以外,裏麵還混合著不知道什麽物質,在跌落山路上的時候,火桶紛紛爆炸。


    就算是玩家,也是□□之軀,雖然他的金元素異能將身體改造的格外強大,但也沒到可以正麵和這種東西剛的程度。


    元素異能形成的防禦罩,更多是為了把危險和玩家本身隔絕開來。


    老餘還掙紮了一下,就直接被炸成粉碎了。


    這條山道可不比剛才的山穀,山穀穀內麵積開闊,能躲藏的地方多,但這條山道就那麽點地方,對方還是有備而來,所有的精銳都埋伏在山上,準備了一場“大禮”。


    這個時候,無論是鄭紅還是老用戶,陳燁,已經顧不上其他人,更顧不上什麽所謂軍功了。


    最重要的是如何活著出去!


    玩家對於普通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態,尤其是高級玩家,他們可以輕鬆收取一個人的人頭,就算是打不過,跑也總能跑掉,沒想到有一天能被逼到如此狼狽的境地。


    鄭紅的影子已經看不見了,陳燁的劍光更是排不上用處,五道劍光已經將他的精神力消耗殆盡,他隻能扔出最後保命的道具,用上千霾石激活,在周身形成一道絕對屏障,以最快的速度逃離戰場。


    老用戶的保命道具剛才都用的差不多了,沒想到這後麵還有陷阱,就在他發動火元素試圖形成火牆時,卻發現自己的元素控製驟然失效了!


    火元素被提取出來,卻沒有凝聚成為屏障,而是因為他的操控失敗炸裂開來。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一直到被火焰吞噬,死亡之前,老用戶都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死在誰的手上。


    ——鄭紅臨走前,朝著老用戶和陳燁的方向扔了一個異能幹擾器。


    這種能讓高等級玩家異能在數秒內失控的道具價格不菲,是他的殺手鐧之一,而且,必須要在關鍵的時刻使用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他知道這兩人當中,老用戶是火係異能者,陳燁像是特殊異能,隻要幹擾器成功,說不定就能趁這個機會幹掉一兩個。


    放在平時,哪有這個機會。


    沒想到陳燁直接放棄使用異能,而是用了更高級的防禦道具,老用戶自然就成了這個倒黴者。


    戰場之上,沒有後悔和重來的機會,走錯一步,都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剩下的趙兵和秦兵,更是炸死的被炸死,燒死的被燒死,戰場一度成為地獄一般的景象,無數人在火海裏尖叫。


    站在高山之上的趙詳,看著這片人間火海,還有鄭紅和陳燁逃出去時,所拉長的火線,這“火線”很快熄滅,消失在夜色當中。


    副將問:“追否?”


    趙詳抬手,“不用。”


    這個速度,不是常人能追上的,追上了,也是送死。


    他要的不是鄭紅或者陳燁的首級,要的是南線秦軍覆沒於此,但顯然,秦人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騙了他們的探子,死在這兒的秦兵,能有百人就不錯了。


    比起數千人的秦軍來說,隻是零頭而已。


    放在以前,他們還會下去打掃戰場,能回收的箭頭,武器,甲胄,敵人身上,自己人身上的東西,都會帶走。


    但一場大火會燒盡所有,沒有必要耗費時間在這上麵了。


    秦兵主力一旦掌握了界牌嶺,就會開始布防,切斷他們返回北地的路線,他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繞開界牌嶺,繼續北上。


    廉將軍已在那裏等他們很久了。


    這就是他們為什麽能毫不猶豫拿界牌嶺來賭一把的原因——


    高平關-界牌嶺一線的建築工事是他們匆忙之間修築起來的,趙軍剛剛接手這個爛攤子,根本沒時間修築更多的工事。


    界牌嶺這條防線的最大作用,就是拖延時間,讓後方的趙軍能有時間修築起更多的防禦工事。


    所以,真正固若金湯的防線,原本就是在界牌嶺之北,丹水之後的大片土地上,依據丹水為天險,背後又是高山地形,秦人想要攻破這條真正的防線,先要跨過丹水,再要攻克高山。


    真正的戰場,在丹水。


    這條分隔秦人和趙人的奔騰江流。


    趙詳派了一隊人等火滅了,再去檢查狹窄山路上還有沒有活著的秦人或者沒死的趙兵,其他人先去山穀那邊收集之前射出去的箭矢。


    每一根帶著青銅箭簇的箭矢都價值不低,他們的數量也不多。


    銅是貨幣,這些箭,就相當於把錢串在頭上。


    時間有限,趙軍匆匆離開戰場,沒發現任何能在那樣的火海裏活下來的人,他們要以最快的速度,趁著秦人還沒在界牌嶺站穩腳跟,立刻回到北邊,度過丹水,回到趙人自己的防線之後。


    沒人注意到,那亂石堆裏有一個燒的漆黑的人,因為石頭和屍體擋住了入口,孟九反而保住了一條命。


    她的雙腿都是燒傷,衣服也被燒的破破爛爛,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日子了,更不知道時辰,隻知道還沒天黑。


    外麵什麽聲音也沒有,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才推開擋在身前的焦屍,腐臭味在外麵飄蕩,她第一次聞到這樣令人作嘔的焦屍味,地上躺著的全都是無頭屍體,燒的看不出是趙兵還是秦兵。


    有烏鴉盤懸著飛來飛去,發出叫聲。


    孟九以前聽說過,有腐屍的地方會有烏鴉,尤其是一些亂葬崗,但是她從未見過,以至於她以為這裏不會有烏鴉。


    她睜開模糊的眼睛,原本隻需要走一個時辰的路,她走了五個時辰,才終於走到了山穀裏,看見了那遍地都是血痕的山穀。


    幹涸的血滲透進入土裏,形成漆黑的顏色,這裏沒有河流,人血不會被衝刷消失,至少在下一場雨來之前不會。


    不遠處有一個新出現的土坡,前麵立著木牌,但沒有刻名字,這個土坡很大,絕不是隻埋一個人的土墳。


    所有死在山穀裏的趙軍都在這裏麵,既有韓人,也有趙人的。


    清理山穀的時候,他們不用等烈火熄滅,因此也有時間去給這些戰死的人一個入土為安的機會,但山路上那些焦屍,顯然就無暇顧及了。


    孟九虛脫的倒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的兄長埋在哪裏,因為她發現,遠處還有一個土包。


    原來不止一個墳包,原來死在這裏的人比她想的還要多。


    她就這樣跪在墳包麵前,想哭又哭不出來。


    不知道要做什麽,不知要應該去怪誰,更不知道人為什麽要活著,為什麽要打仗。


    到了夜裏,居然下了一場雨,這雨把意識模糊的她淋醒了,雨水落在嘴唇上,又救了她一命。


    以前她淋雨的時候,哥哥都會叫住她,告訴她這樣會生病,罵了她一頓,還是把自己蓑衣給她。


    孟老會站坐在村口祠堂屋簷下,不知道在等誰。


    小山自己淋了個底朝天,還從口袋裏把剛剛從山上摘來的野果送給她。


    等雨停了,孟九站起來,搖搖晃晃隨便尋了一個方向走。


    又是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失去意識。


    耳邊好像聽見了流水的聲音。


    嘩啦啦啦。


    孟村附近沒有河流,要打水需要走很遠的路,而泫氏旁邊就是丹水,她剛參軍的時候,擔心被人認出來,別人都去河邊洗臉洗澡,隻有她把自己塗的邋遢又黑,一邊擔心被抓到,一邊擔心哥哥在前線會不會受傷。


    但實際上,並沒有誰會注意她一個小兵,也沒有誰會觀察她,大家議論的最多的是秦人什麽時候打來,有人說,沒有趙軍,他們韓人早就被秦人殺光了,但也有人反駁,如果一開始就讓秦人接受了這片土地,就不會打仗了,更不會死人。


    嘩啦啦啦——


    流水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自己是要死了吧,所以才能聽到這樣的聲音。


    死了。


    我死了。


    我終於死了。


    孟九睜開眼睛,沒想到見到的不是地獄,也不是來生,而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男人的臉。


    那人看起來二三十歲,五官沒什麽特色,屬於看一眼就會忘記的人,但莫名讓人有好感。


    見她醒了過來,他還有些高興,“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活不過來了呢,我在前麵的山林裏撿到了你,還發著燒,你怎麽一個人走到這兒了?你等會,我這兒有些野果,你先吃點東西。”


    孟九沒有說話。


    旁邊就是河流,或許就是丹水,遠處是山林,天還沒黑。


    她的臉被擦幹淨了,燒傷的腿上也敷上了藥草。


    男人嘰嘰喳喳說了很多,但她隻是聽著,像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等休息好了,他背著她找了處小屋。


    “我是這附近的山民,聽說秦人打來了,就躲了起來,聽說人又走了,才敢偷偷出來。”


    “半個月前那場山火太嚇人了,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人幹的,不知道放火燒山,牢底坐穿嗎?”


    “你身上這麽多燒傷,我估計你也是路過被牽連了吧,太慘了,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沒有了?沒事沒事,你看,像我一樣不好嗎?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什麽,你當然沒死了,你以為自己是鬼嗎?隻有意誌最堅定的人能活下來,這樣的人往往有還未完成執念,正是這股執念,才讓你活了下來。”


    “你有什麽人生目標?說出來我幫你完成!”


    “搖頭?那就是沒有?沒有那你還這麽強,身體都這麽虛弱了,居然還沒死。”


    他真的很喜歡說話。


    哪怕得不到回應,或者得到的隻是她的點頭或者搖頭,也能一個人喋喋不休的說下去。


    “……”


    “這附近沒有城邑,買不到麵食,但是野果還是不少的,打獵我也很擅長,你放心,餓不死你。”


    “哇,你能自己走路了!”


    “今天下雨,你別出去了,上次你生病還沒好透呢。”


    “你看我這個計劃怎麽樣,南邊的秦軍又要來了,以後出去碰到秦人估計會被當成敵人砍頭,但也不能不出去,有句話說的好,打不過就加入,我準備混到秦軍裏說不定還能當個大官。你放心,隻要有錢,這很容易做到,隻需要搞個假身份,哼哼,他們都是笨蛋,肯定看不穿。”


    “不過我就不能照顧你了,你以後就要一個人生活啦,你別往南邊走,都是秦人,也別去北邊,那是戰場,更恐怖,不隻是秦人,說不定趙人也得砍你。”


    他停了停,像是有些不舍,又抬頭看向孟九,“明天我就出發,你的嗓子好了嗎,我就要走了,你怎麽也得和我說句話吧。”


    孟九終於說話了,雖然嗓子還是很啞。


    她問,“你怎麽有四隻眼睛?”


    他愣了愣,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又轉了回來,看向孟九:“你說我?”


    她點了點頭。


    他突然自語起來,“不可能,你怎麽可能看的見,就算你看見了,也不應該注意到。”


    孟九盯著他。


    半晌,他抬起頭,用那張普普通通卻笑容燦爛的臉問她,“你不覺得,人本來就是有四隻眼睛的嗎?”


    孟九:“……”


    他說:“你記住了,人都是四隻眼睛的,兩隻眼睛的都是異類,但是我們不能告訴他們,因為沒有人願意成為異類,這樣會讓他們傷心難過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他又想了想,怕了拍手,繼續道,“我還有個新的計劃!你聽聽看,我再買一個假身份,我們一起去秦軍,這樣,我不就不用更擔心你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了嗎?”


    他高興的問,“你叫什麽?”


    她說,“……孟九。”


    “這個名字不錯,好聽,以後就是我的了啊不是,以後你就是我的阿弟了,我?我就叫孟七好了。”


    他每次都笑的那麽純粹,好像沒有一絲煩惱,“小九,從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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