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死工資就是有一點很煎熬——


    等下班。


    等下班的時間很漫長,


    這句話換做別人,那是心理作用。


    但是在紅星商城的藥店,就不是心理作用了。


    真的很漫長——


    所以,沈亦多買了幾瓶水。


    如果不是蘇搖鈴前幾天賺了那麽多錢,就算是他們能下樓去買食物和水,也沒法這麽輕易過關。


    終於,時鍾指向了午夜十二點。


    優美,輕鬆,全損的廣播的響起。


    【又是一天過去了,感謝各位顧客朋友對紅星商城的信賴和光顧。】


    【紅星商場,有您最需要的東西,有您最喜歡的東西,】


    【店鋪關門,商場歇業,歡迎各位顧客明日再來~】


    【滋滋滋——】


    刺耳的聲音從廣播裏傳來。


    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閉上眼睛。


    等尖銳的雜音消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原本所在的位置。


    蘇搖鈴和沈亦站在樓梯口,而圖苔和閻小滿則站在各自的店鋪外麵。


    店鋪的燈光已經消失了,隻有走廊還亮著忽閃忽滅的燈。


    四樓的水泥牆上的黑影扭動著,發出詭異,沉重的呼吸聲。


    但可以看出來——


    黑影正朝著樓梯口的方向衝過來!


    蘇搖鈴轉身拉開樓梯間的門,“走!”


    沈亦緊隨其後,還順手關了門。


    那黑影猛地撞到門上,樓道門發出巨響。


    但那扇單薄的門卻好像有奇怪的力量,將恐怖的黑影牢牢阻擋在四樓。


    與此同時,三樓也出現了無數個塑料模特。


    他們姿勢詭異,有的扭著頭,有的四肢以極其扭曲的姿勢擺著,有的缺胳膊少腿,但數量不少——


    當他們同時出現在走廊的時候,閻小滿嚇得發出了尖叫。


    圖苔聽見她的聲音,衝了過去,拉著她往樓道間跑,“別管了,先下樓再說!”


    隨著頭頂燈光的閃爍,那些塑料模特每次也在不斷逼近,不斷縮小他們之間的距離。


    今天顯然和之前所有的“下班”流程不同。


    廣播沒有通知最佳顧客或者最佳售貨員,而他們是被直接趕出來的,緊跟著就是無數怪物跟在他們身後——


    難道這就是最後一天的危險嗎?


    兩人聽見身後的樓道裏傳來同樣急促的腳步聲,但不敢回頭看,而是以極快的速度往樓上跑。


    閻小滿回頭瞥了一眼,嚇得腳差點崴了——


    身後的樓梯裏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塑料模特,全都朝著他們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他們。


    樓梯裏的燈也是忽閃忽滅。


    終於,前麵出現了一樓的樓道門。


    圖苔喊道:“到了!”


    閻小滿哭著說,“我被抓住了!”


    圖苔低頭,看見她的腳上,有一個塑料模特的手,順著塑料手往後看,是一個趴在地上的塑料模特,沒有無關的臉仰著,十分詭異。


    圖苔來不及害怕,抬腳朝著塑料模特狠狠踹了過去!


    正好燈光滅了!


    當燈光再次亮起的時候,那模特已經落到了下麵的樓梯,更多的塑料模特追了上來,圖苔拉著閻小滿越過了樓道門,兩人轉身就準備關上樓道門。


    砰的一聲,一隻手摁住了樓道門,兩人的力氣竟然都比不過對方。


    圖苔心裏一驚。


    要是讓後麵的塑料模特全都追上來,他們可攔不住了。


    好在下一秒,從樓道門裏出來的不是塑料模特,而是沈亦。


    蘇搖鈴緊跟在他後麵,手裏還拿著一根拆卸來的塑料模特的手臂,她將手扔進了樓道,走出樓道門,一腳把門踢得關上。


    圖苔驚魂未定:“你,你們沒事吧?”


    身後那麽多塑料模特,他們兩是怎麽殺上來的?


    蘇搖鈴說,“先別說這些,去看看大門打開沒有。”


    閻小滿受傷了,圖苔扶著她,三個人往前走,走過餐飲區的時候,看見周慧雨蹲在地上,喃喃自語說著什麽,手在地上寫著淩亂的符號,是用手臂上流下來的血液寫的。


    閻小滿一看,寫的是“死”字。


    她抓著周慧雨,讓她清醒一些,她看見周慧雨的臉上都是血,尤其是嘴巴處,閻小滿一驚,伸手摸了摸,發現周慧雨的臉上沒有傷口,血或許是她受傷的手臂上流出來的,隻是被她抹到臉上去了。


    周慧雨的手臂上有坑坑窪窪的傷口,不知道是割肉了還是被咬了。


    但隻要人活著就好。


    閻小滿鬆了口氣,“你沒事,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出去了!”


    周慧雨卻突然發狂起來:“我不出去,我不出去!商場需要我!商場需要我!我要留下來,你也和我一起留下來吧,小小也在這兒,她讓我們和她一起逛商城呢!”


    周慧雨死死抓住閻小滿的手臂,力氣很重,“留下來吧!”


    閻小滿說:“你瘋了,小雨,你醒醒,我們先出去好不好,你受了傷,我們先去醫院,再——”


    下一刻,周慧雨暈了過去。


    沈亦出現在她背後,是他把周慧雨打暈的。


    “她醒著,你不一定能說服她。”


    沈亦說,“走吧。”


    閻小滿知道他是為了周慧雨好,便點頭說了聲謝謝,但她原本就是瘦弱的女生,這幾天也沒吃多少東西,受了驚嚇和刺激,更沒什麽力氣。


    圖苔幫忙背著周慧雨,幾人繼續往大門走去,很快,就到了商場的入口。


    蘇搖鈴上前去推門,但商場大門紋絲不動。


    她檢查了一下,大門沒有任何變化,和之前一樣,都是關死的。


    沈亦:“所以我們被騙咯?”


    “我說過,你們沒法離開紅星商場,這是個有來無回的地方。”


    穿著保安服裝的塑料模特又閃現在他們身後的黑暗裏。


    圖苔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你,你別過來!”


    剛才塑料模特追著他們打的畫麵還曆曆在目。


    那塑料模特低沉的聲音響起:“放心,我不會對你們動手,但是你們遲早會明白,明白沒有人可以從這個地方走出去,等你們明白的時候,就會遲主動尋找我,讓我幫助你們。成為模特有什麽不好,比那些被商場洗腦,被商場操控的死人好多了。”


    蘇搖鈴直接打斷:“你出不去那是你能力的問題,不要推給這個世界。”


    塑料模特:“??”


    你禮貌嗎?


    但蘇搖鈴說話從不在意禮貌問題,換做沈亦來說,隻會罵的更狠。


    “你們會哭著求我的,嘿嘿……\


    穿著保安服的模特消失了。


    圖苔臉色不太好,他想起了那篇【紅星商場購物須知】,“購物須知上有兩個地方被篡改了,但我們一直沒有弄清楚,究竟是哪裏有問題,現在看來,最壞的事情就是——最後一條有問題。”


    購物須知第六條,【商場周四全天歇業開門,大廳出口大門打開,你可以在周四離開紅星商場】。


    如果這一條有問題,那麽廣播也說過,周四可以開門離開,廣播也有問題。


    他皺眉:“可是,今天的確和之前的每一天都不同,沒有到早上商場就提前歇業了,我們離開店鋪的方式也不一樣,難道商場開門的時間,其實並不是周四?”


    閻小滿一想到如果還要在這裏呆幾天,臉都白了,她問:“那,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繼續等嗎?


    還要在商場裏等多久?


    等到自己也不想離開商場為止嗎?


    沈亦看了一眼員工通道,“去員工休息室看看。”


    蘇搖鈴明白他的意思,員工休息室裏隻有兩樣東西很有用,第一是員工手冊,但除了閻小滿,他們三個每個都可以將員工手冊上的內容,包括標點符號都背出來。


    所以,沈亦要的不是員工手冊,而是另一樣東西——


    鍾表。


    藥店的時間有問題,那商場的時間會不會有問題?


    幾人回到員工休息室,一切都和之前離開的時候沒有區別,甚至連他們隨手放置的冊子都還在原地。


    但鍾表的時間,果然有問題。


    現在的時間指向的是九點十五分。


    無論是晚上九點,還是早上九點,都不應該是這個時間。


    按理來說,現在應該是夜裏十二點過。


    圖苔愣住,“時間倒退了?”


    “不,”


    蘇搖鈴說,“時間不是倒退了,時間重置了,現在的時間,是我們剛剛進入商場的時間。”


    他們第一次進入員工休息室,就是九點十五分。


    圖苔進來的時候,將昏過去的周慧雨放在了旁邊的塑料椅子上,沈亦便上前,查看她的傷口是,“她身上的傷口沒有恢複。”


    時間是變成了九點十五,但是所有人的記憶和身體狀態,並沒有恢複,這看起來並不像是時間回到了過去。


    但下一刻,熟悉的廣播響了起來。


    【要買新衣服,要買糖茶酒,要買家用品,想看電視機?


    別擔心,有一個地方,能滿足您的所有需求。】


    【這裏,有最全的商品,最好的售貨員,最便宜的價格!】


    【為了感謝廣大消費者對我們的厚愛與支持,紅星商場將於今日打折促銷,全場九折,全場九折!】


    【買東西,來紅星商場,


    挑東西,來紅星商場,


    扔東西,來紅星商場!】


    最詭異的不是這歡快又扭曲的廣播聲音,而是播音員的最後一句話。


    【紅星商場周日開業大酬賓!歡迎各位顧客和親戚朋友,家人好友前來商場挑選自己需要的商品,任何物品可以直接購買,無需憑票購買,包括電視機!】


    【商場將在晚上十點正式營業,期待各位顧客的光臨!】


    周日!


    沒有周四,周五,周六,今天變成了周日!


    圖苔拿起那本員工手冊,發現上麵的內容發生了變化。


    第二頁購物須知,第六條變了!


    【商場周四全天歇業開門,大廳出口大門打開,你不可以在周四離開紅星商場。】


    而這一頁上的血色數字,變成了1。


    這意味著,隻有現金可以食用那一條被篡改,第六條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商場周四會開門,但是商場沒有周四,所以即便是商場周四能開門,他們也無法離開商場!


    圖苔:“為什麽最後一條會發生變化……?”


    沈亦冷笑:“它想擊潰我們的精神。”


    換做是誰,堅持到最後一天,無論是用了什麽手段,肯定都不好過,甚至可能已經是瀕臨崩潰的邊緣,而這最後一條的變化,更是擊潰他們最後希望的致命一擊。


    但很可惜,這一次,它的對象是這幾位。


    蘇搖鈴和沈亦,都恰好擁有鋼鐵般的意誌,魔鬼的精神強度,和對死亡以及恐懼的高度抵抗力。


    他們非但沒有崩潰,還在嘲笑它的幼稚伎倆。


    汙染力量:??


    蘇搖鈴和沈亦沒有崩潰,圖苔自然不會,隻要他們兩不慌,不知道為什麽,他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而閻小滿就更簡單了,她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反正對她而言,也不會有更壞的結果了。


    幾人查看了員工休息室裏的黑板,發現黑板背後的店鋪信息發生了改變,又變成了一樓的店鋪招工。


    果然,還是從周日重新開始了。


    距離十點上班還有四十五分鍾,但繼續在這裏等著,大門也不會打開,正如塑料保安說的一樣,等,是等不到出去的那一天的。


    大門不會打開,樓梯也不是出口,唯一沒試過的就是電梯。


    但電梯的危險,之前所有人是有目共睹的。


    蘇搖鈴說:“你不是有相機嗎?拍拍看那電梯是什麽玩意兒。”


    沈亦和蘇搖鈴決定去看看電梯,周慧雨還在昏迷,閻小滿不方便離開,但留著她們兩人在這兒,說不定會出什麽事,幹脆蘇搖鈴就讓圖苔留下來照顧他們。


    兩人離開員工休息室,看見那個舉著“紅星商城”橫幅的模特又回到了原地視,舉著橫幅,站在大廳中央。


    經過保安室,轉角在走一會,就到了電梯門口。


    巨大的轟鳴聲過後,什麽東西似乎從地下升上來了,緊跟著,電梯門緩緩打開。


    電梯裏空無一物,看上去似乎真的隻是個普通電梯。


    膠片還有最後兩張,沈亦對著電梯拍了一下,什麽事都沒發生,似乎他隻是普通的拍了一張照片。


    暗房在照相館裏,能不能找到照相館還兩說,畢竟剛才圖苔告訴他們,三樓的店鋪似乎發生了變化。


    而且,現在也沒有出現三樓的店鋪招工,樓道門可能沒有打開。


    沈亦:“門沒開,那就砸開好了。”


    蘇搖鈴說,“你去洗照片吧,我在這兒再看看電梯有沒有什麽線索。”


    沈亦點頭,轉身沿著走廊往來的方向走。


    樓梯裏十分安靜,打開樓道門的時候,地上還有一個塑料模特被蘇搖鈴拆下來的手臂,剛才發生的一切並沒有被重置,隻是時間出了問題,就像是藥店的時間一樣,:“時間停滯”了,但他們依然會感到饑餓。


    沿著樓梯往下走,溫度越來越低,到了二樓樓道口,樓道門並沒有鎖,沈亦一推就開了。


    要麽是樓道門也沒有重置,要麽就是商場估計鎖了也會被他破壞,索性識相的打開了。


    沈亦推開門,按照記憶走到了照相館門口,看見眼前熟悉的店鋪。


    店鋪門是緊閉的,而且這店鋪門可不比脆弱的樓道門,店門厚重沉實,直接踹骨折的應該是他自己。


    沈亦等了一會,開業的廣播終於響起。


    他沒有登記,也沒有在店鋪上寫上自己的名字,這一次,並不算是售貨員,所以即便是他踏入了照相館,也可以照常離開。


    隻不過,他們如果不當售貨員,就要扮演“顧客”的角色,不用想也知道,在“十二點”再次到來之前,他們必須要消費一次。


    沈亦洗了兩張照片,一張是藥店裏拍的,另一張拍的是電梯。


    洗照片不是一個快的事情,即便是有商場扭曲時空的加成,也得等上一會。


    這一次,不用照片,他也能看見牆壁上那些扭曲的人體肢體的影子,它們試圖擺脫牆壁的控製,想要延伸到他的身邊,但全都失敗了。


    終於,照片洗了出來,處理完之後,沈亦拿著它們離開了暗房。


    第一張是藥店的照片——


    那道大門果然是不他們看見的樣子,之前用肉眼看,就是普通的大門,但此刻在照片裏,就是一堵紅色的肉牆。


    蘇搖鈴也在照片裏,她看上去沒什麽異常——


    但是她的身邊,站著一個模糊的黑色影子。


    沈亦第一反應就是四樓外麵那些焦黑的東西,一遍遍殺死來買藥的顧客的黑影。


    但仔細一看,卻發現這黑影有模糊的人的影子。


    它就站在蘇搖鈴身側,臉部朝著她,似乎一直在看她。


    這絕不是什麽簡單的東西,他和蘇搖鈴在那個藥店呆了那麽久,無聊到當場連載了兩本無限流,正常的時間,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個模糊影子就在他們身邊。


    沈亦又看了第二張照片。


    他拍的是打開的電梯,但是拍出來的東西卻不是電梯。


    那是一團“鑲嵌”在牆壁上的黑洞。


    任何光線都照不進其中,光也逃不出來,所以看起來,是漆黑一片的深淵般的黑洞。


    它的確不是電梯,


    紅星商場沒有電梯。


    它是這個世界的一個“缺口”,是世界角落的“深淵”。


    樓上又傳來了轟隆的巨響,沈亦收起兩張照片,快步走出照相館。


    他越接近一樓,越能聽見那巨大的轟鳴聲。


    等他再次站在電梯門口的時候,電梯門是緊閉的,巨響就是從電梯裏傳來,但此刻聲音已經消失了。


    電梯門在他麵前緩緩打開。


    但這一次,電梯門不是來接他才打開的。


    而是因為有人要上來。


    站在電梯裏的人是,蘇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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