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接近下班時間的時候,店裏的惡鬼走屍們已經散了不少。


    替蘇搖鈴幹活的窮鬼們也喜滋滋拿了獎勵走了。


    不是沒有人發現這邊店鋪的異常,但當看見烏泱泱一片不成人形,或者有人形,但是隻有一點點的恐怖東西遍地都是的時候,也就沒人敢靠近了——


    比如遠遠就逃走的背心男人。


    沈亦要是看見了這幅盛況,必然是要來湊熱鬧的,可惜他出不了店裏。


    背心男人就是從樓下上來的,他發現,一樓到二樓全都是死人,三樓反而更安全,隻要不靠近那個全是惡鬼的店鋪就行。


    樓下的死人們好幾次差點抓住他,還好他奮力逃生。


    但三樓也很恐怖,一個四肢扭曲,泡的發脹的水鬼拖著閻格的屍體走了,估計凶多吉少,他躲在暗處,才逃過一劫。


    他的嘴裏神經質的念叨著——“我就知道,售貨員也得死,那麽多惡鬼,他們肯定死的更慘,我的策略是對的,還有最後一天,最後一天……”


    他聽見那轟隆的聲音,便朝著聲音的來源處走去,那是三樓長廊的盡頭——


    背心男人看見了一部電梯。


    黑暗裏,那部亮著紅光的電梯門打開,裏麵空無一人,似乎就是專門來接他的。


    等背心男人反應過來後,自己已經一條腿踏進了電梯裏。


    他猛地一驚——壞了!


    緊跟著,他狠狠咬住自己的舌頭,用疼痛來提醒自己,趁機逃出了電梯。


    樓梯既然是安全的,那電梯肯定就有問題,現在進電梯就是找死,他必須要等到周四,等到周四,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現在絕不能功虧一簣。


    但背心男人隨後又意識到一點。


    這幾天自己割肉換吃的喝的,還有住宿費,已經沒有達到現金的上限了,而且水越喝越渴,越喝越難受,因為幾天沒有進食什麽東西,他的體力也很差。


    不過,他想起來還有一個人“值錢”。


    那個從頭到尾,都沒有割過肉的女孩。


    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窮鬼的脖子都酸了。


    它樂的不行,從今天開始,自己就不是窮鬼了,不僅可以有電視屏幕這種東西作為棲身之所,而且還強大了不少,明天還能跟著蘇搖鈴上四樓。


    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那天自己做了明智的決定——走進了那家男裝店!


    最後不是因為顧客沒了,而是因為店裏的東西賣光了!


    有一說一,蘇搖鈴絕對是它生前死後見過的最厲害的售貨員。


    各種眼花繚亂的活動,讓人和鬼都心動不已。


    ——找朋友砍價之後,買原價100的收音機,居然隻要20元!但如果在買一台收音機,還可以繼續給第二件打八折。


    覺得八折太少?那就買三件商品,隻要是店裏的東西,湊夠了三件,後麵的兩件都是六折!


    買了第一件,不買第二件就血虧,既然都買第二件了,為什麽不買第三件,湊最大的優惠!


    天哪,簡直是太劃算了!


    這是規則的空子,蘇搖鈴正是明白了商場的核心,才能一步步試探,然後隨心所欲的降價——首先,雖然她降價了,但是薄利多銷,一樣可以賺很多工資,而其他售貨員連鬼都不敢拉進店裏,更別說多銷了。


    商場的核心,就是讓商場的一切活人也好,死人也罷,都能感覺到被需要。


    虧本,並不是商場在意的。


    隻要蘇搖鈴幫它提升“需求”感,就不會受到懲罰。


    紅心商場的死人們沉浸在消費的快樂裏,就連王富芳都跑來,和那個爛了半張臉的窮鬼搶電器。


    她的手裏捏著一疊購物券,上麵還有血,自己的肉不剩多少了,但眼裏卻隻有消費,消費和消費!


    如果不是她身邊跟著的老公女兒攔著,估計她要把所有的購物券都花在這家電器店裏。


    因為閻小滿的關係,蘇搖鈴見到了周慧雨,給了她三張購物券,算是幫他們一家解決今晚住宿的問題。


    但——


    蘇搖鈴警告過他們,會被紅星商城選中,是因為他們之中有人有人命,或者害死過人,那被他們害死的人,終究會找上他們。


    周慧雨懷疑是因為萬小小,自己一家才會被選中。


    因為那些照片裏,站在萬小小身邊的,除了閻小滿還有她。


    但小小出事後,她們做了一樣的選擇——劃清界限,沉默不語。


    可小滿說,小小已經找過她了,並沒有殺她。


    周慧雨就更不明白了,小小如果不恨他們,為什麽還要把他們困在這裏?


    如果真是因為自己,將父母害成眼前的模樣,那她會愧疚一輩子。


    等這一家三口走了,閻小滿還是很擔心他們。


    蘇搖鈴卻說,“你永遠不知道別人的秘密,或許,他們能來到這裏,並不隻是因為你的同學。”


    窮鬼走之前,找到了蘇搖鈴,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四樓連我也不敢上去,後麵我們肯定不敢跟上去了,如果你真的拿到了四樓店鋪的工作……”


    蘇搖鈴:“你不是說,樓層越高,死氣越重,你越喜歡嗎?”


    “過猶不及!”


    窮鬼還挺有文化,知道成語,“我估計,咱們下次在見麵,你不是死人也是塑料模特了,在要不然,就是永遠見不上麵,我給你一個忠告啊,保安和電梯說不定是一夥的,我聽老鬼說過,保安是坐著電梯上來的。”


    蘇搖鈴:“那他們不是應該幫助商場把人騙去電梯嗎?”


    窮鬼:“鬼都不知道!他們分給顧客的購物券和現金,都是從他們身體裏長出來的,拿著就是找死,但是他們估計也怕商場,所以才替了保安的工作,以求在商場裏能留存下去。”


    商場保安的確重要,而且如果變成活人來頂替,恐怕活不了多久就要替換保安。


    蘇搖鈴想了想:“保安坐電梯上來,但是它們也離不開商場,所以才願意當保安,以求可以留在商場,這麽看來,它們自己也不想坐電梯回去。”


    窮鬼搖頭:“我也不明白,反正保安不是好人,你可別輕易被他們騙了,也別拿他們的東西,我是看你是個好人,咱們這幾天也投緣,我才和你說這些,接下來,我們可就沒關係了。”


    他腐爛的眼珠轉了一圈,“對了,還有一個消息,那個售貨員的爸爸,被水鬼拖走了,估計活不了。”


    蘇搖鈴大概能知道他說的是閻小滿的父親,她問:“鬼不是不能殺人?”


    “是不能殺人,但是可以把他藏在一個恐怖腐爛的地方,讓他慢慢痛苦的死去,”窮鬼嘿嘿一笑,“那小姑娘不是說自己姐姐失蹤了嗎?我看,她爸爸也不是完全被她連累進來的,估計那水鬼,就是她姐姐!”


    閻格不可能無緣無故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但蘇搖鈴知道一些王民生散播學校女生謠言的事情,或許閻小滿的姐姐也受過這樣的苦,但她究竟是怎麽死的,恐怕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今日營業額結算的時候,毫無疑問,蘇搖鈴的營業額最高,其他的店員就算是拿了工資,也不過是幾塊錢,而蘇搖鈴今日電器店的營業額已經達到了上千。


    她分成到了一百多元的購物券。


    這下別說是一人一份飯,就是一人兩瓶水都沒問題。


    去一樓買了今日的礦泉水喝飯菜之後,幾人回到了員工宿舍。


    圖苔看著蘇搖鈴掏出的一疊購物券:“沈姐,你,你好強!”


    沈亦簡單直接:“謝謝富婆。”


    比起售貨員這邊的大豐收來說,顧客這邊慘烈的多,而且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


    還沒熄燈時候,外麵就傳來了打鬥聲和尖叫聲。


    閻小滿原本一直在找閻格,但是一無所獲。


    她已經有預感,或許父親已經出事了。


    但這遠處顧客通道傳來的尖叫聲,讓她更加心驚。


    是周慧雨的聲音!


    她和蘇搖鈴等人說了一聲,轉身衝了過去要去救人。


    她已經眼睜睜看著小小被人逼死,不能看見周慧雨也出事。


    蘇搖鈴知道她一個人應對不了,所以叫上圖苔和沈亦,一起跟了過去。


    四人到顧客通道後半段的時候,就看見滿走廊的血。


    王富芳坐在地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仿佛被砍的不是她自己的家人一般看熱鬧。


    周章好不到哪裏去,就連周慧雨的腿也被劃傷了,而始作俑者正是買了一把刀的背心男人,他喊著:“別跑,否則我把你們都殺了!讓我割幾塊肉,我不會殺你,你過來!”


    “小雨,你快過來!”閻小滿從地上撿起來一些雜物,扔到背心男人背上,朝著周慧雨大喊:“快跑!”


    背心男人轉過身,雙眼通紅,看起來像是發狂的怪物,他舉起的流血的刀,還沒砍向閻小滿,就被沈亦一腳踢飛了手裏的刀,他的手腕也被踢斷。


    此刻的背心男人已經走到絕路了。


    蘇搖鈴說:“我們有多餘的購物券,我可以給你度過今晚的錢,還可以讓你去買吃的。”


    背心男人原本準備和沈亦拚死相鬥,但動作忽然一頓。


    他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一樣,先看了一眼天花板,然後看了眼前前後後,最後腦袋努力轉向背後,自言自語起來:“你也這麽覺得?對,對,我們早該這樣做了……”


    背心男人的表情仿佛一個瘋子,自言自語和背後的空氣說話。


    但沈亦知道,他背後並不是“空氣”。


    角落的周慧雨不敢說話。


    忽然,背心男人衝向蘇搖鈴,蘇搖鈴側身一躲,便讓開了路,而背心男人頭也不回,朝著前麵狂奔而去。


    很快,他就消失在走廊拐角。


    王富芳嗬嗬的笑,孫曉花母子沒有下樓,閻格也不見了,唯一還能在這裏過夜的,居然隻有周章一家三口。


    周慧雨撲到父親身邊:“爸,爸你沒事吧?”


    周章咳嗽幾聲:“沒事,我們再,再堅持幾天就好了,你去看看你媽怎麽樣。”


    周慧雨剛剛上前,忽然被猛地站起來的王富芳推到,撞到走廊上,王富芳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我知道了,是媽回來了,怪不得,怪不得,她等著我們去給她買咳嗽藥呢!”


    她說著話,就往顧客通道外麵走。


    但還有十幾分鍾就要熄燈了,周章渾身都是傷,還是周慧雨和閻小滿用盡了力氣,才把她關進了顧客宿舍。


    閻小滿還是有些不放心:“小雨,堅持住,馬上就到周四了。”


    周慧雨點點頭:“你放心吧。”


    閻小滿:“你說我爸爸……”


    周慧雨沒有說話,兩人都知道閻格凶多吉少。


    售貨員回到了員工宿舍,很快,黑暗再次降臨。


    蘇搖鈴問過沈亦了,兩人都有同樣的預感。


    撐到周四,或許並不是離開商場的唯一方法。


    甚至可以說,就算等到周四,也不一定能離開商場。


    他們當然不怕這裏的惡鬼,但是如果,他們永遠都出不去了呢?


    那總有一天,時間會將所有人都變成“惡鬼”。


    在商場熄燈的前幾分鍾,一路狂奔的背心男人在電梯口停了下來。


    男人露出激動的表情,毫無在意身上的傷口。


    他抬腳進去了電梯,不時還扭動著脖子,似乎有人在他的脖子後麵,讓他很不舒服。


    但背心男人此刻臉上毫無痛苦之色,相反,他充滿了期待。


    電梯,我進入了電梯!!!


    轟隆的巨響過後,電梯戴著他快速下沉,沉入沒人知道的世界。


    新的一天,很快開始了。


    今日店鋪工作名額,有兩個名額在三樓,兩個名額——


    在商場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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