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都是屍體。


    冰冷的金屬艙地麵上,橫七豎八躺著已經冰冷的,麵目全非的屍體。


    血成了小溪流,在灰色地板上緩緩流淌。


    身體隻剩下半截的男人還沒完全死去,他抬起頭,血液從頭頂滴落,將他的世界染成紅色,男人用盡最後的力氣,問:“為,為什麽……要殺光我們。”


    那站在屍山之上的少女看起來隻有還不到二十歲,很年輕,目光卻很冷漠。


    她說,“因為我要走。”


    “有飛行艙,你可以直接乘……離開……”


    “沒用的,不僅是主艦,所有的小飛船飛行航線都被梅森鎖死,船長的權限,不過也隻是懸停或者前進,你們從沒有第三個選擇。”


    “那也……”


    少女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惡魔。


    她隻是帶些憐憫地看著地上這最後一個人:“你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你們已經被標記了。”


    “那就告訴我,我們是什麽!”


    “對你們來說,死亡,比真相更仁慈。”


    仁慈,她還會對他們有仁慈嗎?


    他嘲諷地笑了。


    光出現了,然後,他死去,垂下絕望的頭顱。


    而少女將盒子扔入紅門之後,轉身踏進了光裏。


    她要去下一個世界。


    一如她來到梅森號時般,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這段畫麵消失了。


    船長室內一片安靜。


    陳教授看著椅子上那個已經沒什麽生命跡象,似乎隨時會死去的人,“這就是之前我發給你的我們破譯的部分影像,可以確定,裏麵的場景就是梅森號。”


    “女孩是誰?”


    “不清楚,影像裏總是有東西或者光線遮擋,幹擾了畫麵,無法確定她的麵容。”


    陳教授見船長沉默,便追問道:“你和老甘是不是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為什麽要封鎖下層?去a區的小隊到底還活著沒有?”


    他一口氣問了很多問題,但是船長都沒有回答。


    過了好幾分鍾,船長才睜開眼睛,用虛弱的語氣反問他:“老陳,你有家人在船上嗎?”


    陳教授一愣,但還是回答:“你知道的,我的兩個兒子在冬眠艙,他們雖然不夠聰明,也不爭氣,但隻要能醒過來之後,平平安安活一生就夠了,我也不要求他們當多聰明的博士教授。”


    說起自己的兒子,陳教授的臉色也柔軟起來。


    他們是自己最重要的親人。


    “老陳,我們到不了目的星了。”


    “我知道,梅森號的命令隻要不改,我們一到就會死,但是…”陳教授的聲音憤怒起來,“這到底是誰下的命令?!”


    船長隻問了他一句話,“梅森號是誰修建的。”


    “當然是我們人類自己!”


    “是嗎?”


    船長看向外麵的星空,他們已經遠離了那顆瑰紅色的星球,更遠處是茫茫星海,閃爍著誘人而美麗的光,“我們自己,怎麽會設定這樣的指令呢,怎麽會讓我們的後代去死呢?”


    陳教授站在那裏,隻覺得後背生寒。


    他努力地回想,卻找不到一個主導者,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飛船的技術,0冬眠的技術,胚胎技術,飛船材料,深空航行係統,還有他們獲得的登船資格……


    一切,都指向那顆蒼白的,懸掛在地平線上的龐大衛星。


    一切,都源於一個問題。


    月亮,為什麽會掉下來?!


    紮克利也愣住了,他看見了一個人!


    但又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幹枯的麵容,滿是皺紋和老年斑的皮膚,扭曲而恐怖的五官,還有那雙驚恐的眼睛,出現在一個侏儒身上。


    是的,侏儒。


    眼前的老人看起來足有□□十歲,頭發花白稀疏,皮膚是近乎樹皮一樣的幹裂,但個子卻很矮。


    紮克利第一反應,是冬眠艙的人出來了,但隨後他意識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冬眠艙的人就算沒有被冷凍,也不過十年的時間,而眼前的人,如果不是那恐怖的麵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孩子。


    這些年,送進來的孩子?!


    蘇搖鈴說:“我之前就感覺到了,a區一定有某種力量,現在,這種力量泄露到了灰色區域,那是一種可以加速人衰老的力量。”


    鬥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進來了,站在旁邊的黑暗裏:“果子的確是果子。”


    果子——送進去的不是人,是食物。


    是喂養a區的某種存在的祭品。


    那種存在,會拿走他們的生命,拿走他們的時間,加速他們的衰老。


    而船上的人是知道有這種東西存在的,不僅沒有處理,還定下規矩,每年送一個孩子去給怪物“吃”!


    隻要它“吃飽”了,就不會出來吃其他人。


    隻要它“沒吃飽”,就會出現灰色區域,當汙染區域超過船上一般時,就是怪物不受控製的時候,所以,飛船不能前行,必須懸停,直到汙染退去,重新控製怪物,再啟航。


    為什麽是孩子?


    因為孩子的壽命最長,能讓它吃的更飽!


    為什麽,為什麽要在船上供養一個這樣的怪物?


    梅森號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是什麽樣的原因,讓一個種族,寧願將自己孩子送去當做怪物的口糧,也要和怪物身處一處?


    一時間,紮克利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


    他雖然早就知道送去a區的孩子可能凶多吉少,沿途來也看到了那些怪物,但是真正確定這一點的時候,依然為上層人的決策而感到膽寒。


    這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他。


    正因為不是他們,所以少有人會為此而阻止這樣的行為。


    一個個孩子送進去,換來全船人的安全和苟活。


    這就是所謂的“希望計劃”嗎?


    他們反抗者阻止了,但卻死了更多的人。


    到底怎麽做才是對的,怎麽做,才能活下去?


    蘇搖鈴蹲下來,看向那麵容枯槁的人,她伸手準備拍拍他的肩膀,那人卻害怕地往後退了,聲音中帶著驚惶:“你,你們是誰?”


    這人的聲音也很沙啞,和老人完全一樣,如果不是目光中的驚恐和茫然,絲毫沒有長者的沉澱,隻從外表判斷,紮克利等人隻會以為他比他們都活得更久!


    他們不是去打敗兔子大魔王的勇者,他們是被欺騙去成為食物的,被拋棄的交易品,被他們族人選中送去給怪物的食物!


    蘇搖鈴放低聲音,問,“我們是從船上來的,別害怕,你叫什麽名字?”


    他揉了揉眼睛,小聲說:“我,我忘記了。”


    不知道自己在這兒呆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是誰。


    “不著急,慢慢想想,你還記得什麽?”


    “我記得……我想回家,我想起來了……我叫小調皮……”


    他忽然激動起來,“你們可以帶我走嗎,這裏好恐怖,有奇怪的聲音……你們,你們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不是,沒人是來接他們回來的,也沒人想要來找回他們。


    鬥篷人說:“我們還不確定他是什麽東西,他如果是果子,不應該還活著。”先不說兔子大魔王到底是什麽,就是外麵那些隻有嘴巴的血肉怪物,也不會留這個孩子活著。


    黑虎點頭:“就是,萬一他是怪物偽裝的呢?”


    聽到怪物兩個字,那孩子往箱子後麵躲的更深了。


    紮克利覺得他可憐,搖頭道:“我們現在還不能回家。”


    他看向其他人:“怎麽辦,帶著他太危險了,留他在這裏也……”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可以帶這孩子出去。


    蘇搖鈴:“帶上他也不會有什麽損失,如果他是怪物,要死也是能力弱的先死,反正我不會死。”


    黑虎:“……?”


    這是什麽賣隊友發言?


    蘇搖鈴讓他跟著自己,小調皮還是害怕其他人,尤其是害怕剛才要砍自己的黑虎,但卻對蘇搖鈴有好感,小心跟在她身後。


    他走的很慢,本來腿就短,加上身體衰老,因為害怕被扔下,所以努力跑著跟上蘇搖鈴,好幾次差點摔倒。


    蘇搖鈴放滿了腳步,讓他可以跟上。


    外麵的人看見了他的模樣,也第一時間拿出了武器。


    嚇得他差點轉身往後跑。


    蘇搖鈴說:“別動手,他暫時沒什麽威脅。”


    甘宇海已經很久不說話了,今天行動得知的一切內容,都將他曾經的希望和信仰打破,摧毀。


    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是延續人類火種的希望,是逃亡星空,互相扶持的人,而不是……


    為了自己活下去,讓自己的同胞去死的惡魔。


    他更想不明白。


    曾經帶著自己認識星星,說宇宙星空有多美麗,他們有多無知,多需要去探索的父親,會成為屠殺自己人的凶手。


    他開始懷疑一切,甚至開始懷疑——


    月亮掉下來這件事,真的存在嗎?


    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嗎?


    紮克利忍不住問:“小調皮是你的名字對吧?你在這兒見過什麽,還有其他孩子,見過嗎?”


    小調皮是去年送進來的果子,他一直生活在這裏嗎?


    “有其他孩子,他們和我一樣,都變得很難看,”


    小調皮努力回憶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沒有了,別的沒有了,想不起來,我們想要回家,我們想離開這裏……可是太黑了,看不見路,走了很久,我出來了,我看到了你們……”


    他說的很亂。


    一行人穿過彎曲的冰冷通道,終於停了下來。


    在他們麵前,是一道ao18修建的牆,牆上有一道不知多少年歲的紅色門。


    這道門和艙門不一樣,是普通的,隻會出現在地麵建築裏的那種紅色木門。


    木頭的紋路很詭異,而此刻,原本應該關上的紅門是打開的。


    孩子在身後說:“我是從這裏出來的,但是我找不到路了,外麵到處都是怪物……”


    紅門背後,一片漆黑,看不見光。


    他們終於來到了紅門麵前,按照動畫裏的指引,他們進入紅門後會通過一個很長的走廊,最後才是“兔子大魔王”的城堡。


    向上和紮克利靠近紅門,試探地伸手進去晃了晃,又收回手,沒有任何變化。


    他們準備進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孩子卻突然喊起來:“不要進去,不要進去,裏麵有兔子!”


    紮克利一愣:“什麽兔子?”


    他沒看過動畫。


    鬥篷人:“他還真的看到了兔子?”


    沈亦冷笑:“是不是真的兔子,就不知道了。”


    他們知道那後麵有危險,但是必須進去。


    沒有後路。


    張無語試探道:“要不然,你們留一個人保護我,我在這兒等你們出來?”


    他可不想變成那個小孩的樣子,那不是正常人,那已經是怪物了,以後就算是活著離開,別人會怎麽看自己,那是生不如死!


    “你可以留下來,但不會有人留著保護你,你的作用已經結束了。”


    紮克利的話很無情,也很紮心。


    張無語最大的作用就是開門,現在已經不需要他繼續開門。


    就算有怪物撲上來,也不會有人分出力量去保護他。


    他嘟囔著:“你們也太無情了。”


    鬥篷人靠近紅門,試探著打開通訊器,發現依然沒有信號,他往前踏入紅門內部,通訊器顯示可以使用。


    他立刻發了訊息過去,【我們已經成功抵達紅門】


    這是發給船長的信息。


    發完信息,身後的其他人也跟著他進入紅門。


    眾人抬頭,環顧四周,發現從外麵看裏麵是一片漆黑,但是進來之後,裏麵卻是亮的,但隻有他們靠近的時候附近會發亮,不靠近就是黑的。


    這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一眼看不到頭。


    沒有窗戶,沒有門,沒有裝飾。


    牆體和腳下,密密麻麻都是凹凸不平的硬物。


    張無語忽然尖叫一聲:“臥槽臥槽,這牆上怎麽有這東西!”


    眾人看去,隻見他身側的牆上,有一個頭骨,空洞的眼睛盯著他們。


    頭骨是鑲嵌在牆壁上的,又或者,它本身就是牆的一部分。


    鬥篷人靠近牆壁,摸了摸牆壁的材料。


    他看著麵前牆上的東西,說:“這是人類的屍骨。”


    整條走廊,是白骨走廊,由數千人的屍體鋪就而成。


    這些頭骨有大有小,不隻是牆壁,還有地板。


    踩上去的時候,會發出響聲。


    這是一項規整的建築走廊,也就是說,是人工建造的。


    眾人繼續往前走,孩子很害怕,一直走在最後,嘴裏小聲說著,“不要往前走了,不要往前走了,兔子在前麵,它在前麵……”


    十分鍾,走廊就到了盡頭,然而盡頭卻是一個拐角,轉彎過去,又是一條長廊,和剛才的場景一模一樣!


    而且,走廊是完全掉頭往相反的方向走,也就是說,走到底,就是和他們一牆之隔的地方。


    這裏沒有危險,走就完事了。


    但走著走著,前麵的特殊戰士,忽然身體一晃,整個人摔到了地上!


    走廊是平地,或許走著有些硌腳,但不至於消耗太多體力。


    但他們能感覺到——


    和動畫片裏說的一樣,“走”著,“走”著,就會非常疲倦。


    想要坐下來,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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