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順勢一推,影瞳坐到地上,還不鬆口。


    “我手髒。”路遙提醒。


    影瞳鬆開,眼瞳鮮紅,隱隱委屈。


    路遙把黑刺放下來,讓他先回。


    她去菜地拉遮陰棚,順便叫上影瞳。


    路遙叫他跟上,身後沒有動靜。


    她走出幾步,回頭看一眼。


    影瞳正爬起來。


    路遙停下等他,人到了眼前,她彎腰下去,一把捉住,轉而放到肩膀上。


    一路往菜地走,路遙絮絮叨叨講最近在旅店做的事情。


    無需有什麽主題,想到哪裏講哪裏。


    影瞳緊緊抓著她的衣服,就像路遙曾經從不獨的記憶裏看到的一樣,沉默寡言。


    但他在認真聽。


    這樣的路遙給影瞳安心的感覺,他所求不過就是這樣瑣碎平淡的每分每秒。


    陽光暴烈,菜地裏的皂果、野豆苗、胡麻都蔫了。


    路遙趕緊找來昨晚紮好的草棚,搭在菜地上方。


    四周有樹枝搭起的低矮籬笆,野草紮成的草棚蓋上去,透風庇蔭。


    草垛曬幹之後燒成土肥,也算循環利用。


    菜地不大,搭上草棚就算完事兒。


    路遙打算回店裏了,來了那麽多神木部落的人,恐怕有事。


    影瞳躲在幹草棚下,挨著一株皂果,朝路遙招手。


    路遙:“怎麽了?”


    影瞳抿住嘴角,臉色略有幾分糾結。


    路遙笑著鼓勵:“什麽事情?”


    影瞳雙腳並攏屈膝坐著,兩條手臂疊放在膝蓋上:“這次,我要對這個世界的神明進行處刑。”


    路遙:“???”


    這個世界的神明已經出現過了?


    她居然沒有意識到,統統不在,果然會缺失一些重要線索來源。


    影瞳低下頭,淡淡的緋色從脖頸浮到耳根:“你好像不喜歡我做那些事。”


    路遙盯著躲在皂果苗下仿佛越縮越小的一團:“你真體貼,還會為討厭的人考慮這麽多。”


    影瞳:“……”


    他氣鼓鼓地挪了方向,背對她不說話了。


    路遙知道不應該,但她好像確實覺醒了一些奇怪的屬性。


    她垂眸忍住笑意,正經說話:“這個世界的神明為何失職?”


    影瞳:“……”


    好像真的氣慘了。


    路遙隨手折了一段小樹枝,伸過去戳小人肩膀:“抱歉抱歉,好好聽你說,再跟我說一遍嗎?”


    影瞳站起來,丟下一句“討厭你”,邁開小短腿,頭也不回的走了。


    路遙:“……”


    太陽越來越烈,路遙甩著小樹枝跟上去。


    回到旅店,路遙繼續搭建未完成的積木小屋。


    神木部落的客人長途奔襲,最初的新奇感過去後,終於感到疲憊。


    午飯之後,客人陸續回房間休息。


    旅店安靜,隻有幾個店員工作,時不時發出些微聲音。


    有隔音屏障,倒不會吵到客人。


    老族長、長老和年輕人不一樣,到客房就先泡澡,泡完吃飯,睡到午後才醒。


    兩人從客房出來,看到路遙坐在窗台那頭,對視一眼,慢慢走過去。


    路遙聽見動靜,沒在意,繼續手上的活兒。


    老族長和長老走到近前,沒有搭話,繞著新建的客房區轉了幾圈,又坐下來看路遙搭積木。


    他們第一次見到這種搭建房屋的方式,有幾分得趣。


    零件散在桌子上,他們偶爾抱起一根,觸摸感受。


    日影西斜,路遙放下手裏的半成品,起身倒水,還給兩位客人捎了一份茶水和茶點。


    眼見路遙閑下來,老族長覺得鋪墊也到位了,放下手裏的茶點,重新做自我介紹。


    路遙心說正事總算來了。


    老族長給路遙講了一個小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有一棵神木,山川河流,日月光輝,萬物皆由祂起。


    就連生活在這片大陸的人類,也由神木而生。


    神木結出心種和子種,心種為樹種,子種則為胎種。


    尼特安小人若想繁衍,必須向神木求得胎種。


    時間之河靜默無聲,湮沒萬物。


    神木,也不例外。


    神木枯死,尼特安小人失去繁衍的能力。


    守護神木的一族被稱為神使後裔,他們一直在想辦法克服眼前的困境,可惜已行至末路。


    就是這時,他們聽聞世間可能還有一顆“心種”存在,願傾盡全族之力迎回。


    路遙心中的大部分疑問都從老族長的故事中得到解答,但也還有一些含糊不清的地方。


    路遙直白地說:“你們要的‘心種’確實在我這裏,但我還有幾個問題。”


    老族長和長老在旅店溜了一圈,便知他們無力對抗大人類,能不能取回心種,全看對方的態度。


    路遙要什麽、問什麽,他們隻會傾力滿足。


    老族長十分平靜:“請說。”


    路遙:“小人一族誕生於神木,那大人一族呢?”


    老族長搖頭:“大人類一族消亡多年,未留下太多記錄。每個部落僅留有石版畫警示族人,大人類因貪婪邪惡而消亡。”


    路遙總覺得有些奇怪,大人類確實在這個世界存在過,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唯有一個恐怖名聲,用以恫嚇小人族。


    尼特安小人誕生之前,這個世界又是什麽樣子呢?


    路遙想來想去,抬眸對上兩雙可憐巴巴的黑豆眼睛,意識到話題扯遠,按下發散的思緒:“心種一事我知道了。不過,現下有點麻煩。”


    老族長和長老聽見前一句,心中狂喜,聽完後一句,臉色凝重。


    長老鼓起勇氣問:“請問您有什麽需要?我們定盡力滿足。”


    這是覺得路遙在要好處了。


    不過他們原就是這打算,畢竟心種那麽寶貴,現下大人類也知其對他們一族至關重要,不趁機要點東西,都不符合大人類貪婪邪惡的本性。


    小人族多直白,心裏想什麽,臉上就什麽表情。


    哪怕是活了兩百多歲的老人,在路遙眼前,也稍顯單純了。


    路遙懶得解釋,起身邀請:“出去一趟,你們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旅店外麵,右側的大片空地上散落著幾戶精致漂亮、顏色鮮豔的小屋。


    最近又來了三對異族夫婦,找路遙劃了地,準備建房子。


    路遙帶兩個小老頭從屋簷下走過,走到住宅區後側,旅店斜後方的一塊圍起來的地方。


    圍牆用磚石壘起,對小人族來說有些高。


    路遙彎腰,捉起兩個小老頭,抬腳跨進去。


    磚石圍欄正中間,有一個用新鮮樹枝搭建的小帳篷,外圍還歪歪扭扭圍了一圈石子。


    路遙放下老族長和長老,帶他們走過去,掀開樹枝帳篷的一角,露出剛冒出兩片嫩綠小葉的嬌氣嫩芽。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那枚心種,前兩天發芽了。這家夥可能有點水土不服,好不容易選好這個地方,冒然移苗恐怕會死。”


    老族長和長老呆呆站在原地,盯著嫩芽,足有兩分鍾沒說話。


    這就發芽了?


    在大人類手裏?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老族長心情複雜,又開心又生氣。


    當年神木將死,他們手裏幾十枚心種,百般用心,千般愛護,卻一顆顆爛死在土裏。


    如今,不知道保存了多少年的陳年心種,在這麽個荒蕪之地,蓋個破樹葉子就發芽了。


    啊啊啊啊啊!


    不能細想,一想就氣。


    長老的心情和老族長差不多,但他調整得很快。


    神木發芽,淒風苦雨憂心難眠的日子終於結束,他們有救了!


    長老道:“神木既在此處生根,當然不可移苗。我們會通知族人,遷徙於此,守護新芽,還請您應允。”


    路遙略感驚訝,神木部落的人好果斷,這就準備全族遷徙了。


    她笑著搖頭:“我也不是地主,哪管得了這些。隻是前麵那片空地,住了多戶異族夫婦,他們也隻是想找個安身之所,還請不要打擾。”


    這番話解了老族長和長老心中的疑問,異族也結為部落的話,往後養育胎種也不成問題了。


    老族長又說要感謝路遙,問她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路遙略想了一陣,低聲道:“還真有那麽一件東西,不過暫時不著急。既已無事,晚飯時間也到了,不如先回去?”


    小老頭們心下惴惴,不知道路遙想要什麽。


    路遙安撫了兩句,讓他們不要擔心。


    回去路上,老族長到底沒忍住,詢問道:“請問您到底是如何令祂發芽?”


    這事啊,也算是一樁趣事。


    陽橘落到路遙手裏時,似乎還沒成熟。


    路遙用深海女神和豐饒女神的神力溫養,這家夥越長越大,逐漸活潑起來,就是不發芽。


    路遙重新把陽橘埋進土裏,幾天也沒動靜。


    上次任務結束,路遙拿到十顆帶胎箱的陽橘,故意把它們和沒胎箱的陽橘放在一起。


    小東西開始鬧了,每天在珍珠胎箱裏翻騰。


    路遙又把它埋進土裏,它還是不發芽。


    前幾日,她突發奇想把他帶到田裏。


    或許它是不喜歡商店街的泥土。


    好像有一點效果,但它好像不想呆在田裏,又在胎箱裏鬧騰。


    路遙拿著它滿穀挖坑,最後選定旅店後麵的這片空地。


    它不動了。


    路遙連夜挖坑把“小祖宗”埋進去,第二天就發芽了。


    怕它曬傷,路遙每天給菜苗搭草棚,就給它搭個新鮮的樹棚。


    外麵那圈小石子是黑刺給圍得“保護圈”。


    老族長和長老聽心種在大人類手裏折騰了那麽久才被種進土裏,結果第二天就發芽,嫉妒得說不出話。


    回到旅店,顧不得滿屋飯香,兩個小老頭叫來騎士長。


    騎士長把玩瘋了的騎士們叫到一起,一起去看了新的神木。


    歡呼聲從旅店後麵的空地傳來,隨後是直入天穹的信號彈,告知各部落,守護神殿幾千年的神木一族,要遷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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