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獨的小臉亮起來,和方才的蒼白無色全然不同,興奮得像第一次幫家長跑腿的小朋友。


    “什麽事?我一定辦好。”祂道。


    路遙彎腰,朝祂伸出手:“這件事回去再說。我那日出門,從上麵路過,看到這江岸邊的花樹似乎在冒芽了。不獨,你在千門山的時候,見過春日嗎?”


    不獨的手冰涼似鐵,揣在荷包裏也不會暖起來,而她今天沒有戴手套。


    祂遲疑著沒有伸手,懵然地看著路遙,輕搖頭。


    千門山終年積雪,祂的原身又是雪精,沐陽便死,從未見過冬雪消融,春日複生的景象。


    路遙上前一步,握住祂的手,牽起祂沿剛冒出一點米粒小芽的花樹往前走:“正好今天我也想休息,帶你看看人間的春日。”


    不獨微低頭,抿住嘴,克製住將要揚起的唇角。


    春日也好,冬日也罷,隻要能留在她身邊,祂就心滿意足。


    路遙:“我不懂神明的事情,但也有幸見過幾位。你若一直跟著我,看到的學到的恐怕都是如何做一個人。”


    不獨心裏一突,抬頭看向她。


    路遙墊腳,拉下一截朝水裏伸去的細枝,棕褐色的枝丫上壓著密密匝匝的嫩芽:“不過,我覺得成為神明之前,先做一回人,或許也不錯。”


    不獨的視線沿細弱的樹枝一點一點移到她的臉上,心也像那截被她捏在手裏的枝丫。


    路遙鬆開手,彎起眼睛,眼底的光像陽光透水而入,直直望到祂的靈魂深處。


    “不獨,不要拒絕春日。”路遙說,“慈愛的神、殘暴的神、傲慢的神、奉獻的神,神也各有不同。將來,你會成為一位什麽樣的神明呢?我很期待。”


    【我很期待。】


    路不獨孤寂執拗的心被這句話重新照亮,紅色眼瞳愈發鮮亮。


    祂用力點頭:“嗯。”


    到底是早春,這條江岸花堤遠不如去年路遙初來商店街時那樣繁茂美麗,枝丫上都才剛開始打苞。


    冷風從江麵吹來,路遙打了個噴嚏,不獨就鬧著要回去。


    兩人轉身回轉,沒走太遠,身後傳來“噗通”一聲悶響。


    路遙聞聲回頭,看到濺起的水花,想也沒想跑過去,脫掉外套丟給不獨,甩掉鞋子就跳進水裏。


    不獨抱著衣物站在水邊,臉色焦急。


    大概過了一分多鍾,路遙浮出水麵,手裏撈著一個人。


    她把人推到岸邊,不獨將人拉上去。


    那人嗆了水,伏在地上狼狽的幹噦。


    路遙爬上去,屈膝坐在一旁,渾身濕透,頭發和身上的水不住往下滴。


    她偏頭看那人一眼,眉頭一挑:“是你。”


    俞淑抬起臉,眉心緊蹙,沒有認出路遙。


    路遙站起身,從不獨手裏接過衣服披上,還是冷得發抖:“我們在醫院見過一次,你可能沒注意。我叫路遙。”


    俞淑低頭整理身上,因為嗆水嗓子有些啞:“不記得了,還是多謝你。”


    路遙:“你不是想輕生?”


    俞淑搖頭:“隻是來吹吹風,一時神思恍惚。”


    這得心思多重才能恍惚到這個地步?


    路遙想起那日兩次見到她的情形,生出一分惻隱之心:“渾身都濕透了,我們家就在那上麵,一起去換身衣服?”


    俞淑搖頭:“多謝你好意,我的車就停在上麵,馬上就回去。”


    路遙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江堤上確實停著一輛白色轎車。


    她可能真的隻是心情不好,出來散心。


    路遙沒再多勸,目送她步履蹣跚地爬上堤岸,開車遠去,才和不獨再次回轉。


    回到商店街,姬非命看到路遙的回來,驚了一跳。


    路遙按下他,自己回美甲店洗頭洗澡,重新換了一身衣服,隨後回到旅店。


    不獨在旅店和姬清研一起搭積木,鳶尾和小鄭在大廚房交流做飯心得,黑刺、竹舟、牛肉粒在店外練習開火車。


    冰期結束後,尼特安大陸的天氣晴朗居多。


    路遙店內店外巡視一遍,拎了一個矮凳,提起一籃積木零件:“不獨,要不要跟我出去修路軌?”


    不獨放下手裏的積木,跳下高凳:“要去。”


    路遙轉身往門外走:“自己帶矮凳。”


    旅店剛開業那段時間,路遙和哈羅德、不獨一起在荊棘穀外麵修了一條路,後來又沿籬笆修了一條環形路軌。


    冰期之後,尼特安大陸將進入沐陽季,萬物複蘇。


    據說這個季節也是尼特安小人最活躍的時期之一。


    旅店當然想趁這個時期創收,順便完成係統任務。


    路遙計劃以旅店為中心,朝四個方向修建四條貫通的大路,再在其中插/入火車路軌和迷你車道,構建一個以旅店為中心的蜘蛛網形狀的交通網。


    這是一個大工程,但隻要複刻第一條大路+路軌的模式,化繁為簡,一步一步來,倒也不是很麻煩。


    從紅豬部落方向延伸過來的那條大路已經貫通旅店,如今隻需再建一條路軌,左右連接起來。


    路遙和不獨分坐籬笆兩邊,開始忙碌之前,路遙從隨身倉庫取出一個禮物盒遞過去:“這個給你。”


    不獨拿過禮物盒,看起來和昨日美甲店店員人手一個的禮物盒很相似,但包裝紙的花紋不同。


    這個禮物盒包裝是清冷的銀灰色,底紋是精細的六角雪花和圓乎乎的小雪人。


    不獨手指摩挲紙上的花紋,唇角上彎。


    路遙也跟著笑起來:“打開看看。”


    不出意外,盒子裏是一支銀色的新手機。


    路遙:“你的這支手機和別人的不同,除了已經裝載內網係統,還和我一樣,裝載了內網後台係統。”


    不獨抬起頭,靜靜凝望路遙。


    路遙繼續道:“剛才在江邊說得話,並不是哄你。內網係統涉及多個世界、多種力量,雖然店員和客人都有簽訂相關約束協議,但也不可認定沒有疏漏的時候。


    “欲/望會催生力量,那麽多未知世界,可能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遇到侵/入內網的力量。作為開發、運營這個係統的人,我需要一個絕對中立、絕對強大的存在來管理這個係統。而在這個世界,除了你,其他人都沒有資格。”


    路遙希望不獨守護並非隻是內網,而是世界之間的界限,真沒有其他人比神明或神子更合適。


    路不獨握緊手機,心髒震顫。


    路遙看祂臉色嚴肅,伸手穿過籬笆按在祂銀色的短發上:“放輕鬆,你要學習的事情還很多。我們店裏有很多優秀的人類店員,多看多問,不要害羞。”


    路不獨低下頭,眉眼柔和:“嗯。”


    ---


    搖光市,市區。


    白鏡拿著一疊資料從會議室出來,神色略有幾分疲憊。


    回到辦公室,他隨手擱下資料,仰坐在椅子上,摘下眼鏡,閉眼揉按眉峰,衣袋裏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白鏡沒有理會,繼續揉按眼睛周圍,又坐著休息了半晌才起身,隨手掏出手機。


    屏幕上有一條新消息:


    白鏡眉心微跳,他年後這段時間很忙,已經小半月沒有去商店街。


    商店街什麽時候開發了app?


    去那條街消費都要簽嚴格的保密契約,弄個app大肆宣傳真的沒問題嗎?


    而且都是異世界店鋪,線上app又不能提供服務,白鏡想不通路遙為何要開發這個服務。


    心裏有萬般想法,白鏡還是屈指點了“是”。


    頁麵跳轉:


    五分鍾後,白鏡倒熱水回來,屏幕已彈出“下載完畢”的提示。


    他放下水杯,重新坐到椅子上,點開全稱為“路遙商店街”的新應用,頁麵相當簡潔,黑白灰的基礎配色,整個界麵很空,隻有底部有四個分欄——聯係人、動態街圈、廣場、用戶後台。


    點開功能欄前,界麵率先彈出一頁補充保密契約。


    參與內測的客戶,必須補簽這份契約。


    白鏡略微猶豫,點擊“同意”,並且印上了指紋。


    隨後,他點開“用戶後台”,後台顯示已經自動登錄。


    登錄信息是他的真實基本信息,包含姓名、等級、成為客戶的時間、身份、賬號編碼、訂閱頻道,以及使用說明。


    錄入時間是去年,等級與他在商店街的消費金額相關。


    白鏡是商店街最早一批客戶,身份一欄顯示“路遙商店街高級客戶”,帶有一個公開的皇冠標誌。


    其後是賬號編碼,訂閱頻道暫時為空白,使用說明介紹了這款應用的基本使用方式,最後一欄則是“刪除應用”。


    聯係人功能相當於商店街專屬聊天軟件,動態街圈也和他們平常使用的聊天軟件功能相似,至於“廣場”,暫時還未對外開放。


    白鏡退出“用戶後台”,和普通app相比,好像也沒有什麽格外特別的地方。


    他又一一點開聯係人、動態街圈,因為他還沒有添加好友,這兩欄都還是空白。


    白鏡心裏愈發疑惑,路遙開發這個app,難道隻是為了維護客戶?


    這時屏幕右上角的時間從“16:59”跳轉到“17:00”,一條新消息彈出來。


    【尊敬的高級用戶,內測期間,廣場每日免費對您開放30分鍾,祝您使用愉快!】


    白鏡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半分鍾,精準捕捉到關鍵字眼“免費開放”,隱含信息是“30分鍾後,想繼續使用這個功能,就得付費”。


    有點意思。


    在這個信息爆炸的網絡時代,現代人見識過太多新奇有趣的內容,獵奇閾值已經很高了。


    不巧,白鏡還是外科醫生,一般的內容很難吸引他付費體驗。


    白鏡並不覺得商店街這個簡陋的應用能有什麽內容令他眼前一亮,但是免費的,體驗一下也不虧。


    他指尖輕點屏幕,進入“廣場”。


    不少和白鏡一樣的客人也在同一時間收到內測邀請,練完琴正放空休息的景玉溪、和朋友打完球正準備回家的羅桓、剛結束董事會議的姬非容……


    前日聽說商店街開發了線上渠道,剛成為客戶的姬非臣也赫然在內測名單中。


    商店街在本世界的客人並不多,甚至沒有某幾間店鋪的員工多。


    為了得到更多有效數據,路遙隻能把客人全都抓來內測。


    市區某間電影院,白錚、白錦和白露剛看完一場電影出來。


    白露去洗手間,白錚和白錦坐在休息區等她,掏出手機就看到內測邀請信息。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下載。


    白露回來的時候,堂兄、堂姐盯著手機目不轉睛,完全不理會她。


    她湊過去看,卻不知道他們在看什麽,如同被防窺屏膜擋住一般。


    白錚和白錦如同入了魔,盯著手機的眼睛越瞪越大,還時不時冒出一些“臥槽”、“我去”、“我敲”之類的語氣詞。


    白露無奈地挨在白錦身側坐下,摸出自己的手機刷社交軟件,等他們發完瘋。


    醫院辦公室,白鏡剛進入廣場。


    界麵倏然一變,淺藍色的邊框上浮現一些細碎的彩色塗鴉,粗看有些幼稚,看久了又覺得有幾分清爽。


    隻是這個廣場也和市麵上常見的社交軟件社區差不多,像是一個內容輸出平台。


    進來就看見一條一條灰色的內容框,像筆記本上的“每日待辦事項”,乍一看,並不知道裏麵有什麽內容。


    而界麵左上角有一個30分鍾的倒計時顯示框。


    白鏡沒有理會那個倒計時框,點開第一個灰色內容框,條形框驀然展開成小屏幕——


    畫麵裏出現一團藍色的透明史萊姆,隻見他舉起肉乎乎的小爪子,每一根胖嘟嘟的手指上似乎都貼著什麽。


    這時候,白鏡還沒察覺事情的嚴重性,隻覺得這坨史萊姆長得格外軟萌水靈,還很逼真,完全不像用3d技術合成的形象。


    隻聽那團軟噠噠的小東西開始吟唱:“隱藏著黑暗力量的……”


    哢哢哢,史萊姆手指上的甲片脫落、變形。


    一陣經典的換裝bg之後,身披鎧甲的颯爽少年從水幕中走出來,淺藍色的眼瞳和長發,麵容有九分像路遙。


    白鏡深吸一口氣,瞥到小屏幕左上角的賬號信息——萌萌的史萊姆頭像,帶有蝴蝶結標識的id,名字叫“嘰嘰”。


    這到底是合成影像,還是商店街真實的日常分享?


    白鏡一時無法確定。


    哪怕他是商店街的資深客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內容。


    因為知道商店街,他反而無法冷靜地做出判斷。


    如果這個平台上分享的日常,全部來自商店街的異世界,那確實有為其付費的價值……


    白鏡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的想法已經轉了個彎,隻想趕緊確認,立刻點開下一條內容。


    第二個灰色內容框展開,白鏡基本已經確定這個廣場分享的內容全部來自商店街的異世界。


    這條內容的作者肯定來自毛茸茸小店。


    內容框展開,第一幀就是漂亮的晚霞遠景,鏡頭緩緩收回到眼前的棧橋,一群圓滾滾的海豹“嚶嚶”叫著玩兒疊羅漢。


    白鏡嘴角忍不住上揚,他去過毛茸茸小店多次,一看就知道這些是店裏的水滴海豹。


    大概隻有十秒鍾的內容,但水滴海豹就像貓咪,完全長在人類的審美點上。


    毛茸茸的,皮毛雪白,圓頭圓腦,還會“嚶嚶嚶”。


    看完一遍不過癮,白鏡還想再看一遍,卻點不開了。


    界麵顯示:【免費體驗期間,不支持重複瀏覽。】


    白鏡:“……”


    白鏡生出一絲即將淪為“韭菜”的危機感,看一眼左上角的倒計時,才過去幾分鍾,又放下心來。


    然而三十分鍾時間過得比想象中還快,白鏡隻覺得沒刷多久,就聽見“滴滴滴”的提示聲。


    倒計時最後一秒,界麵跳出一個綁著緞帶蝴蝶結的金色禮物盒——


    【初次體驗結束,恭喜您!獲得額外彩蛋一枚,是否打開?】


    白鏡一愣,點了“是”。


    禮物盒爆開,再次彈出一個小屏幕。


    白鏡看了幾秒,立刻反應過來,這條內容一定來自超時空影院。


    因為這是一條電影預告,而且是一部紀錄片。


    預告開頭,鏡頭照在一條熱鬧的長街上,坊市林立,行走在街上的人多穿粗布麻衣,就像是某個古裝劇拍攝現場的布景。


    而隨著鏡頭緩緩拉近,伴隨一道抑揚頓挫的旁白,引觀眾逐漸走進這個名叫“大武朝”的古代世界。


    下一秒,一間名為”超時空影院”的店鋪悄然出現在長街一側,張揚華麗的裝潢風格與周圍格格不入,但電影文化的種子確實已經落入這片貧瘠的土地。


    電影是否能在千年前的古王朝發芽開花,結出果實?


    古人如何看待電影院和電影?


    一切答案盡在超時空影院首部大型紀錄影片《跨越千年的對話:梁京百姓與電影院》,導演付遲。


    預告結束,一個超顯眼的紅色“購票”按鈕懸浮在屏幕正中間。


    白鏡:“……”


    除了職業相關,白鏡從來不看紀錄片。


    開在古代的電影院對封/建社會百姓生活產生的影響,他媽的誰想出這麽獵奇的選題?


    哦,是付遲。


    不就是五十九塊錢的電影票嗎?


    買買買,買還不行嗎?


    好不容易在免費體驗期克製住花錢的衝動,他媽的沒躲過彩蛋。


    白鏡點擊“購票”按鈕,跳出兩個選項——2d放映廳,票價59元;全息放映廳,票價599元。


    全息?


    到時不是如同身臨其境的觀影體驗,他就要鬧了。


    白鏡咬牙點下右側的“599”,他倒不缺這點電影票錢,就是覺得商店街這個app太特麽邪門了。


    不是內測嗎?


    怎麽有種進去就變“韭菜”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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