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辛在博物館外觀察了一下建築外形,隨後通過遊客通道走進館內。她路過檢測儀時控製住了機器,沒有讓它發出任何報警聲。


    一進入博物館,就有臉上掛著職業笑容的接待員迎了過來,她側身鞠躬指路:“這邊請,女士。”


    接待員指引隗辛走到服務總台附近,請她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然後又給她倒了水:“講解員稍後就到,請您休息片刻,如果有什麽事情需要我,請按沙發側麵的呼叫按鈕。”


    隗辛安安穩穩地坐在了沙發上,假裝自己是一名普通的遊客,眼睛四處打量,觀察博物館陳設。這裏的空調似乎開得很猛,進來就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涼氣,地板是用裁切好的岩石鋪砌的,館內燈並不明亮,燈光還有一種讓人感覺到陰森的冷色調。


    牆壁上有消防安全圖,隗辛把室內地圖記了下來。


    一樓隻是接待廳,二樓到五樓才是展廳。


    從一樓的接待廳就可以看出整個博物館的內部裝潢風格了,牆壁上全是大理石浮雕,支撐展廳的柱子類似古羅馬建築的風格,抬頭向上看去,天花板上繪製的是色彩明麗的壁畫,壁畫上畫的是人與鳥獸,但是接待廳內的光線過於昏暗了,隗辛恍惚間有種置身於中世紀宮廷的感覺。


    “你好,是李女士嗎?”陌生的男中音在隗辛身後響起,一名身著黑色正裝的講解員對她微笑。


    隗辛起身,“是我。”


    她參觀預約用的是假身份。


    “請跟我來,我們先從二樓的一號展廳開始介紹,怎麽樣?”講解員微笑的樣子莫名讓隗辛聯想到主持葬禮的神父,明明是在笑,但是卻讓人感覺不到輕鬆。


    “我比較喜歡把驚喜放在最前麵。”隗辛說,“能先對我介紹這間博物館最有代表性、最特殊的藏品嗎?”


    “心急的客人,不過沒問題。請跟我來吧,我們需要去五樓。”講解員說。


    走進電梯之後,隗辛說:“你要帶我去看的是什麽樣的藏品?”


    “您不是喜歡驚喜嗎?說出來就不叫驚喜了。”講解員還是微笑,“等上一分鍾,答案就將為您揭曉。”


    電梯上行,金屬門開啟,五樓到了。


    隗辛從電梯內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對麵牆壁上的裝飾壁畫。


    “真奇怪。”隗辛突然說。


    “您有什麽疑問嗎?”講解員扭頭望著她。


    “這不是宗教博物館嗎?我看到的所有浮雕和壁畫,內容都是關於人和自然的,沒有和神相關的內容。”隗辛說。


    “也許是博物館建造者的個人愛好吧。”講解員說,“請,女士。”


    隗辛眉毛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跟著講解員走進展廳。展廳內部終於有一點宗教的氣氛了,純金的神像、從古老遺跡上拓印下來的碑文、精致的雕像、風格各異的油畫,應有盡有。


    他領著隗辛徑直穿過了這些藏品,帶她來到了側麵的一個單獨的房間裏,這房間裏隻展出這一件藏品——一本破破爛爛的書。


    書的材質非常奇怪,是動物皮革鞣製的,但不像是常見的牛皮或者羊皮,仔細看上麵居然還有毛孔似的紋路……


    隗辛心頭一跳,“人皮書?”


    “是的,人皮書。”講解員嘴邊的弧度保持不變,可是他的麵孔在燈光的映照下藏在陰影裏,詭譎的氣氛在蔓延。


    “我們用設備對這本書進行了檢測,最終發現書皮是人皮製成的,但內部的書頁就不是了,是用當時那個年代最先進的造紙技術製成的,植物纖維造紙本就不易保存,幾百年過去了,書頁散亂,非常脆弱。”講解員說。


    隗辛看著書沒說話。


    講解員等了她一會兒,說:“您不問問書本的內容是什麽嗎?”


    “我在等你給我講呢,先生。”隗辛說。


    講解員似乎有那麽一點失望,一個好的演員需要台下有觀眾捧哏,一個優秀的講解員當然也需要獲得聆聽者的回應,可是隗辛不是來當聆聽者的。他開了個頭,講了一個故事的開端,然而聆聽者並不願意配合發問。


    “好吧,女士。”講解員調整好表情,“這本書可是大有來頭,它是四百年前最負盛名、最具爭議的研究學者梅爾維爾寫的。梅爾維爾最開始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因為他的思想,他在那個年代飽受迫害,他是個曆史學家,終其一生都在試圖證明世上沒有神,神無法幹涉世界的運行,人類的曆史隻由人類譜寫,與神並無關係。”


    隗辛聽到這裏,總算像一個正常的聆聽者一樣主動發問:“然後呢?梅爾維爾在什麽情況下寫了這本人皮書?”


    “他想要證明世界上沒有神,於是開始深入研究宗教學,研究宗教誕生的背景,他花了十五年時間遊曆世界各地,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開始寫書。”講解員說,“沒人知道他那十五年間經曆了什麽,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要用人皮來做書的封皮,人們隻知道他寫完這本書之後突然發瘋了,他瘋狂地大哭大笑,點燃了自己家的窗簾,抱著懷裏的書自焚了。”


    “再然後呢?”隗辛說,“講解員先生,能不能麻煩您不要停頓,一口氣把故事給講完?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不卡關鍵情節是基本的美德。”


    講解員唇邊的笑容擴大了些許,“您說得有道理,那我就聽從您的建議一口氣講完吧。”


    ……


    “他瘋了!”梅爾維爾的鄰居們竊竊私語,談論著居住在這條街的著名學者。


    但這位學者之所以著名,是由於他在很多很多年前屢次因為反對宗教信仰被抓捕,他出獄,人們往他的臉上身上扔臭雞蛋,潑糞水。他的名聲全是壞名聲,他遊曆世界十五年後回來,依然沒人願意接觸這位擁有壞名聲的鄰居。


    也許是因為獨自一個人的生活過於孤獨,梅爾維爾教授越發古怪了。


    “他的房間裏經常傳來臭氣,像是死去很久的牲畜發出的臭氣。”街上的送奶工說。


    “他臉色蒼白,活像吸血鬼。”賣菜的老婆婆說。


    “我去他家收該洗的舊衣服,發現他的衣領子上有斑斑點點的褐色汙漬,像是血跡。”漿洗女工說。


    “他找我定做刀具,剝皮刀。”鐵匠說,“可是他一個戴眼鏡的學者,哪裏需要親自處理動物的皮革?”


    “我曾經聽見他在半夜發出慘叫,天啊,簡直太可怕了。”與梅爾維爾住得最近的鄰居一錘定音,“他要麽是瘋了,要麽是被魔鬼蠱惑了。”


    恐懼的鄰居們感覺事情不對,一部分人嚷嚷著要去找梅爾維爾問個明白,一部分人鬧哄哄地說要去教會,讓他們派人把梅爾維爾抓走處死。


    可是這些人通通沒來得及進行下一步的行動,因為梅爾維爾在當天晚上被燒死在了自家的房子裏。


    鄰居信誓旦旦地說,房子在燃燒的時候梅爾維爾還在大笑。


    收屍人去房子裏收斂屍體,驚訝地發現梅爾維爾的屍體裏牢牢的抱著一本書,他麵朝下,倒在地上,身體被燒到焦黑,可是懷裏的書沒有被傷及分毫。


    之後的幾十年,沒人敢靠近那座被火焰焚燒的房子,有傳聞說,房子其實一直是有人住的,住在房子裏的就是梅爾維爾的亡魂。


    ……


    “梅爾維爾殺了個人,用那個人的皮做了人皮書?”隗辛推測。


    “不不不,事情哪有那麽簡單呢?”講解員說,“梅爾維爾被埋葬在公墓裏,四百年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墓葬還被保存得很完好。八十年前城市改造,開發商把他的棺材給挖了出來,某些學者出於探知欲給骸骨做了基因鑒定,結果發現了一件讓人無比震驚的事。您可以猜猜,是什麽事讓那些學者如此震驚。”


    “……請不要賣關子。”隗辛彬彬有禮地說。


    “好吧……那些學者發現梅爾維爾的生物信息和這本人皮書的基因信息對上了。”講解員攤手,“梅爾維爾用自己的人皮做了這本書!”


    隗辛吃了一驚,低頭看那本表皮泛黑的人皮書,大致估量了麵積。


    要把這本書的封皮給做好,起碼需要把人背部的皮膚全部給剝下來,四百年前的醫療手段實在是過於落後,梅爾維爾在製成書之前會死於失血過多和細菌感染。


    他剝掉自己的皮之後沒有死去……他為什麽沒有死去?


    隗辛心底有了推論。


    “您應該想問他為什麽要剝掉自己的皮,為什麽在剝掉皮之後還能活下來。”講解員說。


    “所以你知道為什麽?”隗辛問。


    “我不知道。”講解員笑容可掬,“故事的神秘之處就在於沒有人知道答案,他成了千古謎團,吸引無數人探究故事背後的真相。還有以梅爾維爾為原型的恐怖電影和呢,一些畫家也以這個故事為藍本創作了油畫,我們博物館就收藏了幾幅。”


    隗辛無語地瞥了一眼講解員,繼續問:“梅爾維爾在書裏寫了什麽?”


    “這是一個關鍵的問題,也沒人知道梅爾維爾寫了什麽,他寫的東西是一大堆雜亂無章的符號,比密碼還要像密碼。”講解員看見隗辛的臉色有轉陰的趨勢,趕緊補了一句,“但是我們已經通過技術手段把他寫的東西破譯了出來,這就是科技的力量!”


    隗辛說:“所以內容是……”


    “書的內容就是梅爾維爾的故事最離奇的地方了,”講解員說,“學者們本來以為梅爾維爾會寫一些瘋狂的具有衝擊力的東西,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書裏麵寫的居然是童話故事。”


    隗辛眉稍一挑。


    講解員識趣地在她發問之前講了下去,“準確地說,是□□,有恐怖情節,帶有一點點寓言性質。故事一共有一則,分為七個小章節,這麽多年來,學者們將他寫下的寓言童話反複觀看,試圖讀懂童話背後的深意。還有學者吐槽梅爾維爾要是專職寫童話故事,一定會是個二流作家,因為他寫的故事很跳躍,讓人看不懂。”


    “那來講講那一則童話。”隗辛說。


    講解員好像早就在等隗辛說這句話了,他心滿意足地一笑,“好,故事開始。我要講的第一個章節,主人翁是一位黑巫師。”


    ……


    黑巫師住在一座黑森林裏,他生育了許許多多的子女,整座黑森林都是他的後花園,他的子女在森林中肆無忌憚地玩耍嬉戲。最開始森林裏什麽都沒有,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森林裏開始有了各種各樣的小動物,最多的動物是老鼠,它們長得很快就能生……


    ……


    “等等。”隗辛打斷了這個故事,“黑巫師獨自生育子女?他沒有伴侶之類的人嗎?”


    “呃,故事沒提,那就是沒有吧。作者沒有設定的事情,你問我我也不知道。”講解員說,“學者們認為童話故事多半隻是隱喻,童話中的角色都有其象征物。”


    隗辛說:“那繼續講。”


    ……


    黑巫師一家擁有詭異的魔法,他們能把森林裏的小動物變成自己的使徒,讓它們替他辦事。


    黑巫師對那些小動物並不在意,實際上他沒有控製這些小動物,是小動物主動貼了過來,對他頂禮膜拜。黑巫師在森林裏行走時時常踩死小動物,可是小動物完全不害怕,它們反而會更加瘋狂地膜拜他。


    ……


    隗辛聽出了點什麽,她輕聲說:“黑巫師沒給小動物允諾任何好處,為什麽小動物還要膜拜他?”


    “誰知道呢?”講解員說,“街頭混混頭子很強,尋常人看他很厲害很神氣,還會有小混混投靠混混頭子,哪怕混混頭子沒給小混混好處。也許,強大本身就具有十分強勁的魅力和吸引力,於是小動物們如同撲火的飛蛾,因為恐懼,所以崇拜。”


    因為恐懼,所以崇拜?


    “接下來呢?”隗辛問。


    “第一章節的故事結束了,接下來是第二章節了。”講解員說,“別這樣看我,我知道故事很短,但誰讓作者就寫了這麽點呢?我給你講的是精簡版本,原版隻有那些學者能看見。”


    ……


    某一天,黑巫師一家居住的黑森林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位不速之客也是一位非常強大的巫師。


    講解員插嘴:“為了稱呼方便,我們把這位不速之客稱為‘灰巫師’……不要吐槽這個稱呼,畢竟梅爾維爾就是這樣寫的,稱呼不重要,象征意義才重要……雖然沒人破解出它們象征什麽。”


    灰巫師對黑巫師一家說:“你們的森林很廣袤,很有生機,我喜歡這裏,以後這裏就歸我了。”


    黑巫師一家不同意,於是和灰巫師打了起來。


    可灰巫師的實力超乎他們想象,黑巫師一家一擁而上沒能打贏他,更可怕的是灰巫師也很能生,他生育了一堆子女和黑巫師的後代對打,黑巫師一家落入下風……


    廝殺異常慘烈,雙方都流了許多許多的血,他們流出的血浸染了黑森林的大地,小動物們沾到誰的血,就會成為誰的士兵,它們也加入了廝殺,可是它們的力量過於弱小,絲毫沒能引起兩個巫師家族的注意,它們連戰局都沒資格加入就被一腳踩死了。


    ……


    “我有個問題……那兩個巫師是怎麽生孩子的?孤雌生殖還是孤雄生殖,難不成是雌雄同體?一下子就有了嗎?”隗辛思維跑偏了。


    “性別這種東西對於這個故事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講解員說,“在童話故事裏麵講邏輯本身就不是很合理,這可是童話啊!如果非要解釋的話,黑巫師的孩子可能是用魔法造的……”


    讀童話故事的人根本不會深究灰姑娘和王子為什麽會在一起、為什麽隻有灰姑娘能穿上那個水晶鞋,所以隗辛也沒辦法在一個虛構的故事裏麵問灰巫師和黑巫師到底是怎麽生小孩的,也許他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另一種存在。


    “故事的第二個章節結束了,接下來是第三個章節。”講解員說。


    ……


    兩個巫師家族的戰鬥結束了。


    黑巫師慘敗,傷勢慘重,他的子女死的死傷的傷,還有的奄奄一息。


    黑巫師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必須依靠沉眠來恢複自己的傷勢,黑巫師將他放進了一口深不見底的幽潭之中,用水阻隔敵人的窺視,讓他的孩子靜靜休息,等待醒來的那天。


    可是灰巫師不是省油的燈,他要將黑巫師家族趕盡殺絕,他們率領他的子女們戰鬥,黑巫師疲於應付,力量所剩無幾。戰鬥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結束的,在長久的爭鬥中,灰巫師家族也有了不小的損失。


    兩個家族意識到這樣子爭下去,等待他們的是兩敗俱傷,於是他們暫時休戰。


    黑巫師做了退讓:“從今以後,這片森林的一半屬於你。”


    灰巫師欣然接受了敵人的退讓,在森林的另一邊安家了。


    ……


    “接下來就是第四個章節了嗎?”隗辛說,“不要停頓了,直接講到結尾吧。”


    “沒問題。”講解員說。


    ……


    黑巫師明白,這樣並不是長久之計。


    他們已經完全落入下風,等灰巫師休息好了,等待他們的將是下一場爭鬥,而下一場爭鬥,他沒有把握能贏。


    “我們需要離開,離開這片森林,去往森林之外的地方,去找一片更廣袤的森林居住。”黑巫師如是說。


    他悄悄派遣他的子女探索森林之外的地方,然而森林之外是一大片迷宮,哪怕是他們也會迷失方向,他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探索路徑,終於找到了一條正確的通往新森林的道路。


    可是問題出現了。


    黑巫師不知道那片新森林裏麵藏著什麽,新的森林被重重迷霧遮蓋,它太遠太遠了,森林中會不會藏著另一位更強大的巫師呢?新的森林是無主之物嗎?


    他必須探個究竟。


    他不能冒險親自前去,就派他的子女去,可是他的子女體型太龐大了,那條通往新森林的路徑是如此狹窄逼仄,狹窄到隻能容許老鼠通過。


    等等……老鼠?


    黑巫師生平第一次,將目光投向那些他抬腳就可以踩死的螻蟻。它們如此孱弱,甚至不用腳踩,輕輕吹一口氣,它們就會瞬間暴斃。


    正因為它們如此孱弱,身軀如此渺小,才可以鑽過狹窄的路徑,通往新森林。老鼠無處不在,新森林那邊似乎也有老鼠生活,它們數量多,要多少有多少,死掉了也沒什麽可惜的。


    他隨便挑選了一批老鼠,分給它們一點點的力量,用魔法控製住它們,把它們送上了通往新森林的道路。


    他看著攜帶著他力量的老鼠們消失在道路盡頭,它們從狹窄的通道擠進去擠出來,來來回回數次,通道被越撐越大,某些聽話的老鼠甚至開始挖掘新的道路,好讓他和他的子女能進入。


    還有一些老鼠特別身強力壯,一隻挖通道的速度堪比千隻百隻老鼠一起挖。


    他借助老鼠的眼睛觀看新森林,驚喜地發現那是一片無主之地,無人控製,新森林的掌控者隻是一群老鼠,卑微的老鼠!


    黑巫師決定挑選更多的老鼠,把力量分給它們,讓它們以孱弱的身軀開辟通往新森林的道路。


    ……


    灰巫師在那場長久的爭鬥之後感到身體疲乏,也進入了休息狀態,但是他沒有對黑巫師放鬆警惕。


    黑巫師有小動作的時候,他第一時間發現了異常,他順著老鼠的痕跡找到了通往新森林的小路,明白了黑巫師的打算。


    灰巫師並不打算讓黑巫師一家就此逃走,因為黑巫師一家本身就是這個森林最寶貴的財富,他們擁有強大的魔法力量。灰巫師本身也很強,他不介意讓自己變得更強,他對黑巫師一家的魔法力量垂涎三尺,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它。


    但是他的力量沒有完全恢複,黑巫師的力量也沒有完全消失,此時並不是挑起爭鬥的好時機。


    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黑巫師一家逃走。


    於是灰巫師也施展魔法,想要控製住那些小老鼠,然而黑巫師對於開鑿通道這件事情格外重視,灰巫師的魔法很難形成更強的幹擾,他退而求其次控製住了幾隻小老鼠,他要讓這幾隻小老鼠在黑巫師的老鼠部隊裏瘋狂殺戮,攪亂黑巫師的計劃。


    為了避免黑巫師的老鼠壓倒他的老鼠,灰巫師念出魔咒:“每殺死一隻黑巫師的老鼠,我的老鼠都會奪走他的老鼠身上的魔法力量,變得更加強大。”


    ……


    黑巫師很快發現自己的老對頭在跟他對著幹。


    他們都沒有恢複,都不敢輕易對對方下手,於是老鼠成為了他們的博弈工具,他們的力量互相影響,他們的魔法互相幹擾,就像拔河一樣,線一會兒在這頭一會兒在那頭。


    有些時候他們的魔法疊加在同一隻老鼠身上,有些時候灰巫師會戰勝黑巫師,黑巫師也會戰勝灰巫師。


    兩個巫師采取了不同的策略。


    黑巫師以量取勝,希望老鼠越多越好。灰巫師靠質取勝,隻培養少數幾隻特別強壯的老鼠擾亂黑巫師的鼠群。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好像有那麽幾隻老鼠……不太願意被他們控製了。


    ……


    “講完了?”隗辛疑惑地問。


    “講完了。”講解員聳肩。


    “就這樣講完了?”隗辛說,“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你隻講了六個篇章的故事,第七個章節呢?”


    “沒有第七個章節。”講解員說,“第七章破譯出來隻有一句話,那是梅爾維爾作為作者說的話。他說,‘最後一個篇章的故事我無法窺見,希望後來人可以譜寫出故事的結局’。”


    隗辛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人皮書,忽然間產生了荒誕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是被命運給擊中了。


    這僅有七個篇章的故事中,六個篇章已然度過,最後一個篇章正在發生。


    童話圍繞黑巫師和灰巫師展開,可是他們腳下的老鼠呢?他們不是真正的主角,老鼠才是主角,梅爾維爾的童話,最後一章寫的應該是老鼠的結局,而不是巫師的。


    總的來說,這是一篇通篇充滿隱喻的故事。


    隱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幫助讀者快速理解故事的脈絡,但是隱喻也有一個壞處,它會攜帶作者太多的思想,讓故事變得不客觀,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壞處,那就是會讓故事的解讀者雲裏霧裏,運氣不好的話,還會解讀出錯誤的結果。


    這篇故事以老鼠來比喻人,人以老鼠的思維揣測神的思維,這本身就是可笑的。所以故事的重點不是灰巫師和黑巫師在想什麽,而是灰巫師和黑巫師做了什麽,以及老鼠在他們眼中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去掉感情色彩,留下敘事結構,梳理出前因後果,這就是故事的真相。梅爾維爾的故事,不是講給所有人聽的,是講給能聽得懂的人聽的。


    至於他是從何處得知了故事,為何非要用隱喻的手法寫,又為何在寫下故事之後自焚……這不是隗辛要著重探究的。


    隗辛轉身,離開這間展廳。她途經油畫展廳,看見大理石牆壁上,一副如火焰般熊熊燃燒的畫作被掛在正中央。


    畫上的男人在烈火中掙紮,手中高舉一本人皮書。


    畫的名字是《燃燒靈魂的梅爾維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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