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三人都傷的不輕,暫時無法行動,隻能在這裏歇息一陣。


    清歡將餘下的那隻野兔剝皮去了內髒,從懷裏掏出水囊衝洗了一番,又從懷裏拿出一根根的木材,堆在一起後點燃,烤起了野兔。


    還時不時從懷裏掏出調料。


    莫山山看的目瞪口呆,小嘴張圓,一件僧袍裏,怎麽能掏出那麽多東西?


    而且這位佛法通玄的高僧,隨身都帶著些什麽?為什麽處理野兔這麽熟練?


    寧缺倒是猜出了什麽,沒有解釋,而是去把蓮生留下的灰燼收攏起來,裝在一個盒子裏。


    葉紅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清歡,道:“那件袈裟不是你的本命物?”


    清歡嘻嘻一笑,道:“我也沒說是啊。”


    葉紅魚哼了一聲,道:“所以你根本沒被柳白所廢?”


    清歡想了想,道:“柳白的劍,還是挺可怕的,我養了好久的傷呢。”


    葉紅魚沉默了一下,問道:“你破五境了?”


    這話讓莫山山跟寧缺都吃了一驚,扭頭看向清歡。


    清歡搖頭,道:“其實佛宗並沒有所謂的五境之說,那是道門的說法,佛宗隻有“悟”,道理悟了就是悟了,沒悟就是沒悟,不存在境界之說。”


    “還有這種說法?”寧缺好奇的問道:“可是全天下的修行者都再用五境劃分啊?”


    “因為道門影響著全天下。”


    清歡笑著道:“別的不說,書院後山,別看從三師姐到十一師兄全是洞玄,但隻要放開手,弄死一堆洞玄,弄死幾個普通的知命還是不成問題的。


    按照道門的說法,一境一重天,洞玄跟知命更是天塹之分,那他們算什麽境界?”


    寧缺張大嘴,書院後山那些癡人這麽強?


    莫山山猶豫著問道:“那大師你這……”


    清歡解釋道:“佛宗弟子專修念力,以佛理將念力修成“佛念”,更有甚者,如懸空寺的七念,已經將佛念修至實體化的境界,可以說是身心皆以成佛。


    不過他們修的佛,內心堅守的理,是佛陀的佛,佛陀的道理,就是創建懸空寺的那位佛陀,他們一直在走佛陀開創的那條路,指引他們的是佛陀的道理。


    佛陀追求寂滅,所以他們修的都是寂滅之心,寂滅之佛,也就是夫子說的“閉嘴”,“忍耐”,“烏龜”等。


    昊天道也是如此,修的是道,內心堅守的是昊天道典的道理,昊天道典讓他們怎麽做,他們就怎麽做。


    書院亦是如此,隻不過書院堅守的是自己內心認可的道理,所以書院很強大。


    要知道,無論是昊天道典的道理,還是佛陀的道理,歸根結柢都是其他人的道理,這些道理聽聽可以,但作為信仰堅定不移的堅守執行,前期還好,領悟的越深,就越會跟自己內心領悟的道理起衝突。


    所以修行修到最後,修佛的懷疑佛,修道的懷疑道,便是道理起了衝突。


    修行說到底修的是一顆本心,順的是本心的道理,能更進一步的修行者,就會變得絕對的自我,絕對的堅守自己的道理。


    歸根結底,修行便是如此!”


    莫山山聽得大有收獲。


    葉紅魚麵色不虞,想開口,最終還是收回了想說的話,但心裏卻篤定,自己對昊天的信仰絕不動搖!


    寧缺好奇的問道:“那你呢?”


    清歡想了想,笑道:“很小的時候,夫子就提點過我,說我一肚子道理。我喜歡自由自在,所以從一開始,我修的是自己內心的佛,求的是自己內心的自在,順的是自己內心的道理,一切以我的內心為主。


    所以我沒有修“佛念”,而是“心念”,即心念力!”


    寧缺吐槽道:“念力,佛念,現在有冒出個“心念力”是什麽鬼?”


    清歡看了他一眼,道:“心念力,就是心想事成。佛門常立大宏願,完成大宏願便能成佛。


    什麽叫大宏願?人力無法做到的事,才叫大宏願,所以需要“心想事成”的大偉力!”


    寧缺:“……厲害!”


    莫山山跟葉紅魚也極為震驚的看著他,心想事成,這種事怎麽的能做到嗎?


    “烤好了!”


    清歡將烤兔四開,一人分了一條兔腿,道:“在瓦山嘴裏都淡出鳥來了,都嚐嚐,看我手藝有沒有生疏。”


    吃著烤兔腿,寧缺湊到清歡身邊,低聲問道:“師兄,你知道小師叔嗎?”


    清歡頷首,道:“書院柯浩然,這天下誰不知道?”


    寧缺問道:“聽說小師叔是受天誅而死?”


    “是啊。”清歡咬了一口兔腿,咀嚼著道:“你在害怕?”


    寧缺幹笑著,道:“那個……我……我好像跟小師叔一樣……”


    “我早說過,浩然氣跟你很搭,跟量身定製的一樣。”


    清歡滿不在乎的道:“小師叔是拔劍向天,才遭天誅而死,你不要搞錯了因果。”


    寧缺眼睛瞪得老大:“向天拔劍?小師叔這麽猛?”


    就連莫山山跟葉紅魚都驚訝的看過來,她們隻知道書院柯浩然受天誅而死,卻不知道還有拔劍向天這回事。


    清歡解釋道:“道門知守觀聚集了一群高手圍攻他,結果被他盡數擊敗,然後他就打上頭了,準備跟天一戰……輸了,自然被天誅而死。”


    “打上頭了?”


    寧缺有些難以接受,問道:“小師叔為什麽要跟天一戰啊?”


    清歡默默地道:“因為天就在那。”


    寧缺窒了一瞬,無語到:“師兄,你這話說得,就好像“敵人就在眼前,所以要戰”一樣。


    問題是,為什麽天是敵人?還有“天”這種東西,還能具體出現在某個位置不成?”


    清歡想了想,道:“聽說懸空寺講經首座講經時,無數飛蟻浴光而起,總有幾隻飛蟻飛得足夠高,看到了蒼穹之上的雄鷹的存在,明白了一些道理。


    然後有的飛蟻落回地麵,接受自己的命運,有的飛蟻躲躲藏藏,逃避自己的命運,也有的飛蟻心有不甘,對雄鷹發起了挑戰……小師叔就是那隻飛蟻……蓮生也是。”


    寧缺思索許久,搖頭道:“聽不懂。”


    清歡道:“那是因為你飛的不夠高。”


    “不過把蓮生跟小師叔放在一起,總覺得……”


    寧缺想了想,用了一個比較苛刻的詞:“總覺得蓮生不配!”


    清歡搖搖頭,道:“如果你是明宗的人,這感覺自然會反過來……不過明宗對小師叔還是很敬佩的,敬佩於他的強大。


    分別心,會造就善惡的對立,要評價蓮生這個人,就得學會放下分別心……”


    ……


    就著閑聊期間休息,葉紅魚也恢複了一些體力,能夠行動了。


    山門外的大明湖已經重新積蓄了湖水,無法從正門離開,可葉紅魚一點都不擔心會被困死。


    不僅是她,寧缺跟莫山山也是同樣的感覺,所以哪怕得知山門被封,他們也毫不擔心。


    三人都齊刷刷的看向清歡。


    清歡則看著寧缺,道:“你應該知道怎麽出去……蓮生把一切都托付給你了?”


    寧缺茫然的道:“我怎麽知道……咦?我好像真的知道!”


    說著,摸索著牆壁,打開了一個暗道。


    然後整個人都傻了,蓮生的記憶,居然存在於他的腦海中!


    不僅僅是記憶,還有奇怪的領悟……隻是太過混亂無序,很難整理,隻有需要時才會想到。


    不過正如清歡所說,寧缺能完美掌握自己的心思,不願意去想的東西,真的不會去想!


    換個人來,腦子裏突然多了一個人的記憶,十有八九會直接發瘋。


    清歡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葉紅魚跟莫山山道:“我就不跟你們一起走了,免得被人看到。”


    莫山山好奇道:“那你怎麽出去?”


    “我自有辦法!”


    清歡笑了笑,道:“記得替我保密,你們走吧。”


    寧缺也不多問,扶著莫山山對清歡點點頭,便進入了密道。


    葉紅魚經過清歡身邊時,停了一下,抱住清歡,道:“算是感謝。”


    清歡的手,不自覺的向下摸去……


    還沒抵達目的地,葉紅魚就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的進入密道。


    清歡打了一下自己的手,無奈一笑,轉身消失的無影無蹤。


    片刻後葉紅魚返回,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嘴角一勾,低聲道:“果然是無距!”


    ……


    瓦山。


    清歡從山洞中走出,坐到岐山大師對麵,撚起棋子,繼續下棋。


    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當清歡將棋子按下後,通過“他心通”,將蓮生死前那一刻的情感共享出去,岐山大師長歎一聲:“阿彌陀佛!”


    數十年的心結一朝消散,蒼老的眼眶不禁濕潤了。


    許久之後,岐山大師才收拾心緒,道:“從今天起,你坐枯禪吧!”


    枯禪,放下一切,專心致意參禪。


    或稱“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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